洞外,雪鷹雪狼屏息凝神,一左一右,石獅子一般把洞守得嚴嚴實實。
杏色的身影款款而來,明豔如仙,在忽明忽暗的壁燈中格外顯眼。
“夫人。”雪鷹雪狼雙雙行禮,雪鷹正打算通報,被她舉手製止。
她挨近洞門,把手覆在門上,便聽得裡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強制壓得太久,離心咒反噬太重,愈心術導致經脈長期受損,如今岌岌可危,以後斷不能再用了。”
“用瞭如何?”
“恐有性命之憂啊。”
女子面色突變,半晌回不過神來,呆立了許久,聽洞內也沉默了下來,失魂落魄地走出洞來。
女子離開不久,洞門開了,海東來走了出來。
雪鷹忙迎上去,“海爺,白先生怎麼說?”
“並無大礙。”
“剛剛夫人來過了。”
“哦。”海東來頗感意外,“可有說什麼?”
“沒有,只是站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晚間,海來剛運功打坐完畢,就聽雪鷹在門外回稟,“海爺,夫人來了。”
海東來雙目一睜,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心中百味雜陳。二十多年了,清吟自從嫁給大哥的那一天起,就從來沒有踏進他的門一步,這番來又是為了什麼?
他親自打開了門。
清吟站在門口,端著一盤杏花糕,一壺茶。
糕是她親手做的糕,茶是她親手泡的茶。
“清吟,你……”
“我可以進去嗎?”
海東來挪過身子,讓出一條路。
兩人在桌旁相對而坐,海東來很是意外,“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
清吟倒了一杯茶遞在他的手裡,“同住琥山這麼久,卻從未來看看你,這些年承蒙你的照顧,我應該親自登門致謝。”
海東來抿了一口茶,“這是我對大哥的承諾,也是我甘心去做的。”
清吟垂下了眼眸,“我聽白先生說,這幾年你過得很苦。”
“很多時候,痛苦對人有好處。”
“東來,這麼多年了,放棄吧。”
“這麼多年了,如何輕易放棄得了?”
“可是,如果你再使用愈心術。就……”
“守護得了你們,死亦何懼?”
冰涼的淚水順著雪白的面頰滾了下來,“東來,你這又是何苦?”
“當年初見。一切都已註定。”
“東來,我們都欠了你,我們一家三口都欠了你。”
海東來苦笑,“如何不是呢,一個是我景仰的大哥。一個是我心愛的女子,一個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我這一生。都與你們一家三口糾糾纏纏,不死不休。”
終其一生,都要這樣糾糾纏纏。
擺不脫,剪不斷,捨不得。
只怪當初啊,一眼誤終身。
只是,這些許年來,始終無怨不悔。
這離心咒,究竟是誰親自種在了誰的心間。
不需半日,師姐已派人打聽得鬼無影的全部行蹤,行雲莊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全部被滅,之後,又往最近的瓊山襲擊,還說要去羅依族取一樣東西,給九姑娘做賀禮……
師姐眉頭緊鎖,心中知曉,鬼無影這是要去報復羅依族,一旦去了,羅依族恐怕危險了。
管千衡用拇指輕輕梳著她的眉,“你別擔心,我們先去無緣鎮看看。”
“嗯。”
兩人敲定主意,當即就往無緣鎮出發。
故地重遊,心中說不出的感慨。
當街一棟二層小樓裡,風小溪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看來傷得不輕。
池子矜擰乾一條熱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對坐在一旁的風殘雪說:“江南的人什麼時候來?”
風殘雪已感受到了不同的氣機逼近,“來了。”
正說著,就見管千衡和師姐上了樓來。
師姐是萬萬沒想到池子衿也在這兒的,微微一愣,打招呼,“池姑娘也在這兒?”
池子衿面色一紅,點了點頭。
“她怎麼樣了?”師姐指了指風小溪。
“傷得太重,估計要養一些時日。”
管千衡走到床邊,替風小溪把了把脈搏,“被邪氣強攻,經脈受損,真氣盡散。”
風小溪忍痛睜開眼睛,見到師姐,掙扎著要起身。師姐連按住她的肩頭,“不必行禮,好好歇著。”
“九……九姑娘。”
“瓊山居有你,如何還會傷成這樣?”
風小溪絕望地閉上眼睛,“太可怕了,鬼無影現在的功力,實在太可怕了,他來得太快,所有的風行者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咳……”風小溪嘔出了兩口血。
池子矜又忙扶她躺下。
“看來我們必須要去羅依族了,如今依鬼無影的實力,只怕苗苗和禹鼎侯根本不是對手。”
“我去。”管天衡說。“你們留下來。”
“我也去。”師姐和風殘雪異口同聲地說道。
“不,你們留下來。”管千衡的語氣非常堅定。“青龍衛,你留下,一則照顧風小溪,二來鎮守無緣無鎮。小末,你回琥山去,堤防鬼無影調虎離山。”
“你是說鬼無影的目標是琥山。”
“無法確定,但不得不防。”
“可琥山有海叔。”
“你在會好些。”
“可是你一個人去羅依族,我不放心。”
“你怕我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既然我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在又有什麼用呢?”
師姐癟嘴巴。
管千衡拍拍她的肩,“放心吧,我可以應付。”
師姐思忖半晌,依依不捨地拉住管千衡的衣角,“你千萬要小心,我等你回來。”
“嗯。”說完,他離開。
師姐追到窗前,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愁腸無限。
無緣鎮還是如之前那般的熱鬧非凡,人聲鼎沸。無緣客棧就在正對面,師姐走下樓來,進了客棧裡,招呼道:“小二,來壺茶。”
那小二很年輕,白白淨淨的招人喜歡,笑嘻嘻地端上一壺茶來,“您慢用。”
師姐一面慢慢品著,一面讓仰頭去看二樓曾經住過的那間房。
瞧瞧天色,已是日落時分,乾脆就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琥山。
“小二,那間房我要了。”師姐一面說著,一面在懷裡摸錢袋,摸呀摸……
糟糕,又沒帶錢!
正尷尬著,小二已經上前來,“客官,那房間,已經有人給您訂好了。”
“定好了,誰啊?”
“不知道是誰,高個子,濃眉大眼,英氣十足……”
師姐心中已勾勒出他的樣子,嘴角笑意明顯。
小二打開了門,很識趣地下了樓。
入夜,月光正巧從窗戶裡射了進來。
師姐仰躺在床上,沐浴在月光中,十足愜意,於是開始胡思亂想。
要是天下太平,妖魔安分,她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這樣躺著,想到什麼時候便到什麼時候,那樣的日子才是神仙似的,噢,還不夠神仙,非得要有他在身邊,才算得了神仙。
可惜,這樣的愜意太短暫,太短暫。
明日一早,她還要趕回琥山。還有大魔頭鬼無影到處亂蹦躂,還有天下蒼生……
唉太累了……做個少掌門也不輕鬆……
意識開始模糊,睡意席捲而來。
突然,額頭一片溫熱,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在輕輕地摩梭著,床頭立著個東西。
流氓?鬼魂?妖怪?
師姐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
她一躍而起,張開手掌就扇了過去。
穩穩的被一隻大手捉住,拉進懷裡,沉沉的男聲,“是我。”
師姐藉著月光瞧清了那張臉,驚疑,“你不是走了嗎?”
他笑,“以我的腳程,輕易能趕在鬼無影前面,所以,我想讓你把夢做完整了。”
師姐臉燒得厲害,身子扭朝一邊,“誰做夢了?”
管千衡捱了過來,“那我走啦。”
“別!”師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管千衡順勢一摟,就把師姐攬進懷裡,捏著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在她耳邊低語,“上次的夢做到哪裡了?”
師姐把頭往他懷裡扎,“成親啦!”
“哦,那接下來要幹什麼了?”
“幹什麼?當然是洞房啦。你身為一個大男人,這還要來問我。”
“那……”
“哎呀,你的手別動,討厭死了。”
管千衡撓了她一會兒癢癢,見師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於停了下來,替她整理好頭髮和衣衫,擁著她坐在床上,“小末,等除了鬼無影,我就給你一個真真正正的夢。”
師姐噘嘴,“幹嘛要等到除了鬼無影,其實今晚也可以的啦。”
管千衡看她那猴急的樣子,噗嗤笑出聲來,低聲在她耳邊道:“我喜歡心無旁騖的,無憂無慮的,還有不會被打斷的。”
“是嗎?好像我也喜歡。”
“不過今晚,可以先稍稍試一下。”
“什麼?”
管千衡話一說完,臉就湊了過來。
師姐羞紅著臉,閉上了眼睛。
月光下,一室的春光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