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起,吹走了寂寞,吹去了悲涼……
一個殺手的一生,本就充滿了寂寞與悲涼。生如何,死如何?在他們的眼中,生死間的距離,只不過存在於剎那之間而已。
“這就是我最後的一劍。”蓬瀛子倒下的時候,手中還緊緊握著他的劍。
他的劍上有血,當他從最後一名敵人的胸前緩緩將劍抽出時,血光立時映入了那名敵人的眼中。
那敵人呆呆的望著自己的胸膛,如同湧泉的般的鮮血,隨著蓬瀛子抽劍的動作,陡然間噴濺了出來。
然後他就在血光中倒下.他的眼睛並未閉起,似乎至死也不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劍術。
“你有沒有看清楚?”
蓬瀛子喘息著對黎風問出了這句話,黎風的淚水已潸然而下。
他並沒有看清楚師傅的這一劍,因為在他出劍的瞬息間,劍光似乎已化作天際的豔陽,無論任何人都無法直視他的劍,他的人!
這就是師傅教他的劍法,一種極其簡單,卻又極其深奧的劍法。他雖然並未看到其形其狀,但卻領略了它的精神。
只有用生命所刺出的劍,才能達到這種與豔陽同輝的地步。它的奧秘就在於一劍揮出,誓不空回!
這是隻有殺手才會使用的劍法,也只有那些完全拋棄了自己生命,誓死都要完成任務的殺手,才能使得出這種一往無前的劍法。
黎風輕輕點了點頭:“我看到了。”
蓬瀛子聲嘶力竭的道:“你記得,一定要練成這招劍法。否則,你根本無法為你的母親報仇。”
黎風茫然道:“母親?我的母親是誰?”
蓬瀛子望著他茫然的目光,嘴唇忽然一陣翕動。
黎風急忙俯在他的耳邊,蓬瀛子道:“還記得那個故事嗎?”
——一個帶著六歲兒子的漂亮女寡婦,由於家中生變,不得已而遠離故土。在她逃難的途中,經過陝甘道上的“七巧山莊”時,她和兒子因為飢寒交迫,無奈只得到山莊內求取食水。誰知道那山莊中的奴僕,見這寡婦姿容甚美,竟以其子的性命作為威脅,在柴房中將她蹂躪,然後又把她獻給了主人。
那山莊的主人得了這寡婦,馬上把她送給了正在莊內做客的貴賓。當天晚上,這寡婦在那貴賓的極度凌辱下,無奈含恨自殺。而那個孩子,則被留在了七巧山莊,成為了一名奴僕……
蓬瀛子用盡自己最後的一口氣,呢喃著告訴黎風“你就是這個故事中的孩子”之後,黎風的整個人已愣住。
這個自小從師傅口中聽來的故事,竟然是真的!而他自己,竟是那故事中的孩子!
蓬瀛子凝視著呆立在自己面前的黎風,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的嘴角還殘留著一絲微笑,因為他終於說出了人生中的最後一個秘密。
他沒有帶走人間的任何東西,也沒有留下任何牽掛。只有劍,他只在世上留下了他的劍!
他的人生中本就只有劍,他用劍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一切,用它去賺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現在他將自己的劍留給了黎風,他希望黎風能用他的劍,在這個世上留下同樣的光輝。
突然間,黎風像是被焦雷擊中般大叫了一聲,接著抱緊腦袋,痛苦的呻吟了起來。
又是一陣春風吹來,他猛然跳起,怒吼著向遠方衝了出去……
這是一間不見天日的暗室,暗室中忽然傳來了笑聲。
柳昀苦笑著看了看隔壁鐵欄中的黎風,他實在是個有趣的年輕人。
當獄卒們將他送入牢中的時候,他的口中猶自大叫著:“放開我,我要去報仇……”
他在說這句話時,那滿面的猙獰之色,令人一望之下,頓時便心驚膽戰。可是當獄卒們將他向牢房內一扔,將他摔得鼻青臉腫之後,他卻又笑了起來。
他笑著說:“我會練成的,會練成的……我已經見過那招劍法,只要我練成了那招劍法,很快就能報仇了!”
“這是個瘋子。”
柳昀隔著鐵欄踢了踢他的腳,他沒有動。
她又踢了踢他的腰,他還是不動。
柳昀只好挪動著自己的身子,探出手用力晃了晃他的肩頭。
黎風動了,他先是發出了一聲難聽之極的呻吟,接著便開始顫動了起來。
“冷。”黎風說完了這個字,整個人就緊緊地蜷伏在一起。
柳昀怔了怔,她摸了摸黎風的額頭,他的額頭滾燙。
“好冷。”這次黎風說出的是兩個字,他的身子蜷伏的更緊了。
微風輕輕吹來,監牢中的風通常都是陰風。柳昀看著在陰風下不斷打著冷顫的黎風,輕輕咬了咬牙,然後隔著鐵欄將他的身子拉起,把他緊緊抱在懷中……
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比起女人的身體更溫暖?當然沒有,無論你是什麼的男人,無論你已到了什麼年齡,當你被一個身體滾燙的女人抱住,你絕不會再想起寒冷這種事。
黎風的眼睛睜開了,他的眼前是一雙眼睛,這是一雙十分迷人的眼睛。他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再次昏睡了過去……
風又起,但牢門外吹來的風,卻已不是陰風,而是醉人的春風。
“多謝你了。你……不介意?”這是黎風清醒之後的第一句話。
柳昀笑了,對於一個即將被處死的囚犯來說,世上還有什麼事,是值得她介意的?
她反問道:“你是為什麼被抓進來的?”
黎風搖了搖頭,一個人的心智受了極大的刺激之後,誰還會記得自己在瘋狂中做了些什麼呢?也許他只不過是碰翻了小販的攤子,也許他只不過是撞倒了一個黃花閨女,也許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對在外巡邏的公差傻笑了一下……
柳昀又問:“你知道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黎風又搖了搖頭,他當然知道這裡是監牢,可這是什麼地方的監牢,他就不知道了。
“這裡是刑部的天牢。”柳昀道:“在這個監牢中的人,全都是罪大惡極的重犯。所以自古及今,很少有人能從這裡安然無恙的走出去。”
黎風的臉色變了,他並不怕死,可是他卻不希望柳昀死去。
“難道我衝撞了刑部官員的儀仗,或是打了刑部的公差?”
黎風晃著腦袋,極力回憶著昏倒之前的一切。
過了良久,他痛苦的咬了咬牙:“我想不起來……你呢?你又做了什麼事,才被他們捉到了這裡?”
柳昀的樣子很得意,她笑著道:“我只不過從王府中偷了一本書。”
黎風道:“什麼樣的書?”
柳昀道:“一本可以證明許多人做了壞事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