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習俗一一過年的那些事兒 (五) 團年飯 (原創)

作者:嶽溪散人

農村習俗一一過年的那些事兒   (五) 團年飯    (原創)

年終,當一切準備工作都作好,等待的只是年尾的團年了。

團年,農曆十二月有三十日的就是三十日,沒有三十日的就是二十九日團年。

團年飯也是一年一次的年飯,會盡家庭所有,傾囊拿出,來犒勞犒勞自已一家人。如有新婚的女婿,為圖團聚,首先要通知他回家呷團年飯,如此連續三年,從不間斷。

在我的記憶裡,五歲以前是在五十年代渡過,天天呷食堂。食堂建在學校後面借用的民屋裡,前面有一排長長的偏杉,那時對農民提倡掃盲,在食堂的板壁上刷白,用藍顏色書寫了很多的字。父親有機會帶我去打飯時告訴我,那是詩。並教我念:“人民公社大如天,人人動手寫詩篇。李白杜甫今若在,請到我社來參觀。”因是剛剛接觸到詩,時至今日,仍能記憶。

那時人還小,有些印象還比較模糊,印象中好像五八、五九是在食堂裡吃團年飯,集體比較富裕,中央又發超英趕美提前實現共產主義的口號。在呷過年飯和初一早晨有大魚大肉,可以放開肚皮吃。到六O年就進入困難時期了,團年飯還在食堂吃,雖然盡其所有,還搞到點肉呷,但八個八個人一桌,當打好飯後,就把肉用來分了,一家人再端著飯菜回家裡去吃,也算吃團年飯。

進入六一年,集體食堂無法維持下去,捉不捉田呷食堂①已成夢想,靠那按人頭分配而來的極少的幾兩米已無法維繫生命,只有把食堂一分,發揮人民的積極性,利用瓜菜,打蕨巴,挖葛麻等充飢方法,迎接三年困難時期的到來。

剛分食堂那年,生活極苦,物資匱乏,物價又飛漲,可農民的工分照舊。人口通過前幾年幸福生活的滋潤,飛速增多。同時進行生產隊級分配製度,雖打破了那出工聽號聲,散工聽哨聲的上工規則,因為出工冒出力已成習慣,懶散不思進取仍然傳染和延續到了生產隊。因為這年的團年飯在一生的記憶裡印象特別深刻,所以有必要引入一組數字來說明當時的困難狀況。

三年困難時期又稱三年自然災害。在國家生產領域裡的主要表現是生產大幅度下降。首先農業連續三年減產,一九六一年比一九五八年農業產值下降百分之二十六,糧食總產量下降百分之二十六點三;接著工業也減產,一九六一年工業生產比上年下降百分之三十八點二,一九六二年又下降了百分之十六點六。然而,糧食和工業的減產直接影響到幾億人民的溫飽問題。

農村本來就生產力低下,僅靠幾千年傳承下來的近似於刀耕火種生產方式,效益和產量極其有限。可是,在這種國家極度困難的情況下,又不得不縮減二千萬名職工回鄉生產,這相當於職工總數的百分之四十。本來在土地有限,生產力低下的情況,原有農民生活就已極其困苦,實然又把大批職工和家屬下放農村,本來二個人分一個餈粑就冒得飽,現在還要三個人來分了,更使農村生活壓力倍增了。

全國整個流通領域從一九五七年到一九六一年貨幣發行量猛增了一倍多,一九五八年至一九六二年國民收入平均每年下降三點九,國家財政極為困難。在消費方面的主要表現是農村嚴重缺糧,發生了饑荒,城鎮職工實際生活水平一九六一年比危機前約下降了百分之三十,許多日用消費品都要執行嚴格的配售制度,人民生活十分困苦。商品奇缺、通貨膨脹,物價不穩,自由市場的物價飛漲。

在這一年,我地出現了一句“幹部,幹部,冒當得一隻雞婆”的口頭禪。一個幹部每月工資也就三拾肆元伍角,最多的也不過四拾元零伍角。這時豬肉已賣到八元錢一市斤,雞的價格比豬肉價格略貴,如果是一隻四斤多的母雞,就能賣過四五拾元。那時,國家工作人員價值觀嚴重貶值。也不亞於八十年代造原子彈的比不了賣茶葉蛋的,用手術刀的比不了殺豬的。所以,有很多農村籍的國家工作人員,經受不了那番只有捉田呷白米,那有讀書呷文章的艱苦考驗,毅然決然地丟盔棄甲,拋棄黨的工作,做了事業的逃兵,回到了農村。

幸好我父親革命意志堅強,在那種困難時期沒有做逃兵,仍然堅守三尺講臺,佈道解惑。但生活的困難就可想而知了,我們一家五口,全憑母親年底少量的工分和父親那三拾肆元伍角的工資生活。那幾年,每到冬天,大家都要去大山挖蕨巴回來充飢,我母親身體不好不能前往,有時父親利用星期天也去挖一下,還有就是父母與鄰里人緣還好,那些有力氣的人把打了第一遍的蕨巴渣渣,就送給我母親打第二遍,甚至那種非常有澱粉的蕨巴,打第三遍的都有。雖然,是打二遍或三遍,但辛苦勞作半天,也能獲得二三斤不等剛剛沉澱的蕨巴粉。特別是要曬幾斤乾粉,等到年夜備用。

那年人都吃又飽,更沒有糧食餵豬。記得六O年快到年關,已二十四了,那天正好是我父親三十五的生日,院子裡一人殺了頭八十多斤肉的豬,因為與父親關係好,又是老庚,父親特地去買了四斤肉來過生和過年,基本上用去了一個月的工資。當那天中午端上炒熟了的那一缽缽連辣椒都油光閃光,香氣撲鼻的肉時,我記得當時母親對父親說了句“賤一年,也冒賤一天”。當時還不知道這句話的真正含義,長大後仔細想來,這裡麵包含了母親對父親的無限愛意和表示對父親生日的祝福。

把剩下來的兩斤多肉,利用幾天時間,在火爐上一炕,也已是半乾的臘肉了。加上還有早已留下的一些蕨巴粉,就可做成過年的主菜。另加父親購糧本上每月有半斤黃豆,年終一次買回,六斤黃豆,四斤一桌的豆腐,美其名曰也能打過桌半豆腐吧。做點血巴豆腐、臘豆腐、還要發幾塊發豆腐也就組成了年夜飯的主要食材。

不管是多麼貧困的家庭,每到團年飯時,為了一年有個好的結尾和來年有個好的彩頭,雖然當時物資匱乏已到極限,但家長們也會使盡解數,傾其所有,那怕平時就是採取藏藏掩掩的方法,也要使團年飯做得豐盛點。

困難的時候有困難的活法。不像現在,一有事桌上就有八、十道菜,擺得缽盤滿桌,有時連酒杯都不好放。我記得在那困難的年代,如果傾其所有能擺過“十字架”就了不得了。也就是中間有個是肉的主菜,前後左右還有一副菜,由一個大點的缽子和四個小缽子組成一個“十字架”。當然,這個副菜是面、粉、海帶、豆腐即可,另加一個白菜、蘿蔔或其它小菜,就是當時的待客之道了。

如果是做客的話,大家要同時喊夾菜,每人每份最多也就是能夠夾到四、五塊肉。有很多困難的娘牙僅吃一、二塊後就捨不得吃了,把剩下的夾來放在桌子上,吃完飯後有紙就拿張紙來包了,沒紙就握在手心裡,要拿回去給那些好久冒佔油氣的,看到肉就眼饞的小孩吃。有的甚至一點都不吃,僅在桌上吃點油辣椒,全部夾大塊的肥肉,說什麼好久冒呷油了,一家人走路都發黑眼暈了,要拿回去煎油吃。那個時候大家很純撲,冒怕出醜,有什麼說什麼,從不掩飾自己,更冒怕掃什麼面子。

六O年的團年飯幸虧父親腳步寬,生日後留下的那二斤多肉,通過精心製作,把原先母親東躲西藏的一點蕨巴粉拿出了熬熟,然而將蕨巴餈粑用油輕輕一煎,再把豬肉燜著。另外還加上生產隊撈魚時分了條一斤多的魚,同發豆腐來煮了,另加一個小菜,在八仙桌上組成了一個“十字架”。然而,我們這個“十字架”比起那些粉、面、海帶作旁菜來,就要豐富多了。一個五家之口,有二斤多肉,還有蕨巴燜著,外加發豆腐倒還有魚。你想,這怎能不使人高興呢!又怎能不使人過了幾十年還有如此深情難以磨滅的記憶呢!過後那種口感,那種滋味,勝過任何山珍海味。特別是在那困難時期,有如此奢侈的享受,又怎能不珍藏一生!

然而,從六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未,團年飯只是比三年困難時期略好一點,但進步不大,也就是比“十字架”略多一、二樣旁菜而已。從八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初,農村生活水平提速較快了,過年時大多數人都可以殺年豬了,把豬一殺,不管三七二十一,是二百斤還是三百斤,全部上炕了。團年飯上的菜餚更加豐富了。特別是近十年,團年飯上的雞、鴨、魚、肉、牛肉、山珍海味滿桌都是,但食同嚼蠟,索然無味。也許是味蕾的麻木,還是對生活缺乏激情。奇怪的是,困難時期的那種味蕾味從不丟失。可惜的是,再也吃不到那份久違的味道了!

農村習俗一一過年的那些事兒   (五) 團年飯    (原創)

2018.12.19.於家鄉

註釋 呷食堂:上世紀五十年代後期到六十年代初,全國農民都在食堂裡共同生活。叫“呷食堂”。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