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錦葵上山採藥至今未歸！
眼看戌時已到，太陽早已不見蹤影。
阿翁萬般焦急，急忙向街坊四鄰尋求幫助。村裡人都知道，錦葵通常是辰時上山，日落前必定歸家，可今日，遲遲沒見她的身影。
街坊四鄰互相對視了一眼，臉色都變得沉重，不約而同憶起了往事。十一年前，錦葵的父母也是採藥掉下懸崖，屍骨無存，難不成錦葵也……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村長一聲令下，村裡的成年男子聚集在一起，舉著火把拿著弓箭準備進山搜尋。出發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上山搜尋的隊伍就碰到了下山的錦葵。
不遠處的她用瘦弱的身軀吃力地揹著一個人，另一隻手還拖著採藥的揹簍，艱難地往前挪動，倔強的小臉上全是汗水。
眾人欣喜之餘趕緊上前幫忙，接過昏迷的男人和揹簍。如釋重負的錦葵瞬間癱坐在地，邊喘邊說：幸好他……他身形消瘦，否則……否則我可拖不動。
眾人笑著誇她膽子大，竟連陌生男人都敢搭救，若因為救人，把自己小命丟在山裡，可得不償失。
錦葵粲然一笑露出可愛的虎牙道：這荒郊野外的，任他躺在地上，萬一被野獸叼了去，那才可怕，這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眾人笑而不語，對這個善良膽大的姑娘又有了新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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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錦葵沒想到，她救回來的俊美男子竟是個大傻子。
錦葵問他姓字名誰，對方磕磕巴巴說了一個虎字，錦葵說，那就叫你虎子吧。
錦葵接著問，對方都只會搖頭，一臉茫然。錦葵沒主意了，只能感嘆，真可憐，連自己名字都說不全，也不知家住何方，那該如何幫他？
阿翁提議，不如將他留下來，以他的智力，貿然離開也會很危險。
其實阿翁是有私心的，他腿腳不便，家裡的苦活累活都是錦葵幹，她不過豆蔻年華，阿翁始終覺得虧欠。如果虎子能留下來幫她，自是極好的。
錦葵見虎子一臉微笑地盯著自己，嘴裡還唸叨著：留下來，留下來。
她這才認真打量起虎子，這小子天庭飽滿，劍眉下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散發著濃濃的暖意，朱唇皓齒，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吹彈可破，實在是羨煞人也。
錦葵把自己黝黑的手背縮了縮，撇撇嘴打趣道：我倆湊一塊兒就是黑白雙煞了。
因為常年出門採藥，風吹日曬，錦葵的膚色比尋常女孩兒要深些，好在五官端正，容貌姣好。
高翹的鼻子襯托著一雙柳葉彎眉，一雙丹鳳眼充滿著靈氣，笑起來露出可愛的虎牙，很招人喜歡，村裡人都叫她“黑美人”。
正在走神間，虎子握著拳頭把手遞過來，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錦葵，還指了指自己的嘴，像是要給她什麼吃食。
她好奇地湊過去，大傻攤開手心，手心正中有一個明顯的圓形疤痕，疤痕上竟然躺著兩隻要死不活的蒼蠅！
這就是你給我的吃食？
錦葵的笑僵在臉上，嘴裡輕輕地蹦出幾個字：我不吃，謝謝。
錦葵好奇地把他的手翻過來，發現手背正中也有扭曲的疤痕，這竟然是貫穿傷，這得多疼啊。虎子不明所以，依舊對著錦葵呵呵傻笑。
03
虎子留下來已有兩年，錦葵也到了及笄之年。
因著“黑美人”的稱號，上門求親的人也是踏破了門檻，可奇怪的是，阿翁和錦葵的臉上從未流露出半分高興的神色。
無論上門提親的是何人，阿翁一一拒絕了，後來眾人只當是這家人不識好歹，再也沒人上門提親了。
虎子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問過。他時常陪著錦葵上山，學習認草藥，只要能幫到錦葵他就覺得歡喜。
不過也有例外，只要是烈日當空的天，他是死活也不願踏出家門一步的，特別怕日曬。
通常這樣的天，錦葵也不會勉強他去採藥。其實他在的時候，他們採藥的進度會快許多。
別看他瘦弱，一副病秧子的模樣，每當錦葵累得走不動的時候，他能揹著她，拿著揹簍在山林間健步如飛，如履平地。
不僅如此，此前採藥晚了，天黑之後，火摺子丟了，錦葵愁眉苦臉暗叫不好，沒曾想虎子在黑夜裡也能視物，平安帶她回了家。
錦葵暗自感嘆，果然，老天爺是公平的，虎子雖傻，可他的腳力和眼睛比尋常人厲害多了。
聽聞虎子的能力，阿翁對孫女上山採藥也放心許多。虎子又不惹事，吃飯也不多，平時也溫和好學，怎麼也挑不出來毛病。
就是膽子太小，聽到鞭炮聲都能嚇得哇哇叫。平日裡看著蛇啊，蜈蚣啊，立馬跳到錦葵背上。
自從有了虎子幫忙，錦葵這月採藥量是平時的兩倍，一想到能換更多的錢，她嘴角的笑都能咧到耳朵了，畢竟採藥換錢是他們唯一的收入。
最近阿翁消瘦了不少，錦葵很是心疼。她知道阿翁最愛吃鎮上芙蓉酒樓的特製牛肉和梨花釀，準備去鎮上賣了藥就給阿翁買些回來，剛好讓虎子也嚐嚐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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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錦葵帶著大傻去鎮上的仁川藥房賣藥，藥房的管事對錦葵讚不絕口，這次的藥材品質好，數量多，管事給了錦葵不少的銀子。
錦葵第一次揣這麼多銀子，放在身上總覺得不放心，東張西望生怕有壞人看見了惦記。
結果注意力不集中撞上人了，錦葵趕緊鞠躬道歉，從對方的衣料穿著就能斷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
富家公子正準備找茬，卻在看見錦葵的瞬間雙眼放光，接著邪笑打趣道：這是哪家的姑娘如此特別，瞬間迷住了小爺，不知是否有幸請姑娘酒樓一聚？
對方太過炙熱的目光讓錦葵渾身不舒服，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對方失去了耐心，兇相畢露，指揮手下人強行帶走錦葵。錦葵大聲呼救，可偌大的街上沒有一人敢上前，紛紛四散離去，生怕殃及了自己。
錦葵暗叫不妙，突然，旁邊的虎子衝出來，一把將富家公子推出去一丈遠。嚇得錦葵張大了嘴巴，這，這還是那個膽小如鼠的虎子嗎？
幾個跟班的壯漢眼見自己主子受了傷，全部朝虎子撲過去，錦葵此時倒是擺脫了控制，可虎子，他會被打死的！怎麼辦？
這時街上有人高聲議論：這不是那個石女嗎？當時還是我娘給她瞧的病。公子怕是不知道吧，這黑美人先天身體有殘缺，據說無法行房事，不能傳宗接代，連女人都算不上。
這話傳到富家公子耳朵裡，他憤憤道：我竟這樣倒黴，碰到了這樣的怪物，真是倒人胃口。
周圍人聽到後也覺得好奇，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投來的異樣眼光讓錦葵恨不得鑽進地縫中去。
氣急敗壞的富家公子報復般地將錦葵推倒在地，沒成想腦袋恰好磕在臺階上，立馬見了血，人也沒起來。
捂著頭正挨著打的大傻瞥見錦葵流血倒地了，神色大變，心上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錦葵……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強烈的憤怒，虎子拳頭握緊，額頭上青筋畢現，面露兇光，世人還沒看清，就發現四個壯漢被放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遠處的富家公子倒在地上，神色驚慌，拼命搖頭，手撐在地上拼命往後挪，彷彿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景象。
05
錦葵再次醒來時，頭上傳來的疼痛讓她呲牙咧嘴，頭還被包成粽子了。
瞥見桌邊的虎子低著頭一臉沮喪，錦葵出聲道，怎地這般不開心？
虎子立馬衝上前抱住了錦葵：你醒了，終於醒了，嚇死我了，都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你。
錦葵驚呼：天哪，你竟開口說了這麼多話，奇了怪了。
阿翁從屋外進來說：你倆身上都是血，可嚇壞鄉親們了。幸好你的傷勢不嚴重，否則你叫我這個老頭子如何是好？
錦葵黑著臉詛咒那個可惡的富家公子，若不是他，虎子和她已經買了牛肉和美酒回家了。現如今，她可不敢再去鎮上了。
錦葵突然想知道他們是怎麼脫困的，轉頭問虎子，他卻裝作聽不見，摳摳腦袋，去桌邊給錦葵倒水去了。
錦葵見他不回答，也沒追問。
想起那天，一向膽小的虎子竟然為了救她，鼓起勇氣挺身而出。雖然被四個壯漢按在地上的樣子很狼狽，但錦葵知道虎子是真心向著自己的。
暗自慶幸這次倆人有驚無險，不用說也知道定是哪位路過的江湖俠士救了他們。
錦葵受傷後，阿翁嚴令禁止她上山採藥。錦葵想著之前換的銀子足夠生活一段日子，便心安理得地在家養傷。
夏日裡蚊蟲甚多，錦葵最怕蚊蟲叮咬，癢起來難受的很。可今年倒也奇怪，她沒被蚊子咬過。跟阿翁提起的時候，阿翁也覺得奇怪。
阿翁說：你在家時，蚊蟲甚少，可你一離家，我便覺得蚊蟲多了起來。
錦葵笑著打趣道：難不成是蚊蟲怕我了？見我都要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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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虎子肯學，進步很快，現在說話能成句說了，草藥也能認得全了，如今採草藥比錦葵還厲害。
他們攢下來不少銀子，把以前的小破屋翻新了，還添置了許多物件兒。
小錦葵如今長高了，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五官更加出眾，模樣比以前又動人了幾分。
可阿翁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那一日，阿翁突然倒地不起，等到再醒來，已是眼歪口斜，不能言語，身體也不能動彈，錦葵深知是中風無疑了。
錦葵跪在阿翁的床前哭得肝腸寸斷，阿翁可是她唯一的親人啊，如今，叫她如何面對這樣的阿翁。
自那天起，錦葵每日親自喂阿翁吃飯喝藥，男女有別，所以擦洗身體的任務被虎子主動攬了去。他對待阿翁像對待自己的親人那般，體貼細緻，絲毫不嫌棄每日擦屎擦尿。
錦葵看在眼裡，淚流在心裡。
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怕阿翁離開她，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怕往後要面對無盡的孤獨，她最怕家裡空蕩蕩的再沒人回應她。
虎子知道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背說：有我在呢。聽到這句話，錦葵哭得更甚了。
阿翁終是沒有支撐太久，還是去了。這個家裡，從此只剩錦葵和虎子，相依為命。
07
春去冬來，週而復始。
五十年時光匆匆逝去，村裡的孩子時常能看到年輕俊美的男子揹著白髮蒼蒼的老太太，一路往山上走去，時不時能聽到老太太的咳嗽聲。
年輕的男子把背上的人輕輕往上摟了摟，嘴角揚起弧度，想著是時候了，便輕聲問她：你可記得你曾經放走過一隻壁虎？
老太太的腦海裡閃過某些零散的片段，多年以前，村裡的孩子們頑劣，用削尖的竹筒將一隻壁虎釘在地上，鮮血淋漓。
她當時見了於心不忍，便把壁虎帶回家，用草藥為它處理了傷口。沒兩天，壁虎就不見了。
虎子接著說：我就是當年那隻壁虎，修成人形後我便來尋你，沒想到熱暈在山上，又是你救了我。
兩鬢斑白的錦葵一幅瞭然於心的模樣道：你真當我毫不知情？你雙手的傷痕，還有這些年沒有蚊子蟑螂打擾我，我就知道是被你吃光了。
錦葵趴在溫暖舒適的背上自言自語：年輕時，見你容貌不老，我時常在想，你到底是神仙還是妖怪？後來我便不再關心，因為我知道，無論你是什麼，你都不會傷我。
我這輩子，當真好命啊。我原以為，阿翁總會先我而去，我頂著這石女的身份，不能婚嫁，只能一個人苟活於世上，必定孤獨終老，悽苦一生。
沒曾想，老天爺將你帶到我身邊，陪伴我，守護我，讓我採藥有人背，吃飯有人陪，髒衣有人洗，不必受孤獨的苦。
小壁虎，謝謝你。
錦葵的聲音越來越小，氣息越來越弱，話說完，人也停止了呼吸。
錦葵死後，小壁虎把她葬在阿翁的墳旁。它知道，錦葵最怕孤獨，能和阿翁靠得近些，她就不怕了。
小壁虎把碑立好，久久立於墓前，從天亮到天黑，一動不動，彷彿生了根。
最後，它對著墓喃喃道：若不是你的善良之舉，也不會有這幾十年彼此陪伴的時光，是你，成全了你自己。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啊。
PS：這樣的古風小故事，關於動物和報恩的喜歡嗎？我們打算做成一個系列哦。大家可以留言說說自己的看法哦。
（湯小小故事班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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