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享薈】中關村印跡|江民殺毒軟件

很多人都認為中國人沒有購買正版軟件的習慣,這個說法並不完全正確。早在20年前,儘管中關村地區的盜版光盤盛行,很多中國人還是願意花幾百塊錢購買一套正版的殺毒軟件——KV300。KV300作者王江民的故事非常勵志,因為王江民各方面的起點都非常之低,低到在外人看來憑著王江民的外在條件,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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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江民新科技術有限公司 創始人王江民


由於3歲時患上小兒麻痺症,王江民腿部落下殘疾。但從小就不服輸的王江民做出了很多旁人看來難以做到的事情。比如游泳、爬山、騎自行車,他還很擅長動手,小學四年級時就做出了雙波段八個晶體管的收音機、無線電收發機以及電唱機。對於身體的殘疾,王江民並不覺得痛苦,真正痛苦的是初中畢業後,沒有工廠肯要他,即使他願意白乾。

1971年,終於有一家街道工廠接收了王江民。王江民很爭氣,一兩年後就成為該廠的技術骨幹,三年之後,王江民上了職工業餘大學,成為工廠裡的生產負責人,但當他再想去參加高考,廠裡面就不放他了。王江民因此喪失了1977年通過恢復高考改變命運的機會。

王江民是革新能手,在機電方面非常精通。1988年,王江民開始接觸計算機。當時已經38歲,他並沒有感覺自己不行,只是發現了英語基礎不好的短板。計算機是實踐性非常強的學科,從一開始他就是在用計算機,而不是在學計算機。

僅僅只是在上班的時候擺弄計算機,王江民感覺不過癮,1989年,王江民花1000多元自己買了一臺中華學習機,第二年又買了一臺8088PC機。他首先學的是BASIC語言。當時,王江民的孩子正上小學一年級,他就琢磨著怎樣用計算機教育孩子,就這樣王江民編出了中國第一套按照教學大綱進度要求,成體系的一二年級數學、語文教學軟件。這個軟件在《電腦報》交流,被評為第二名,第一名是WPS磁盤版。《電腦報》每“交流”出一套王江民的教學軟件,就給王江民25元,三個月後,王江民收到了800多元錢。

三年級以上的教學軟件,王江民沒再開發,因為此時他已把目光投向了殺病毒。

1989年,國內首次報道界定了病毒。在此之前,王江民就發現了小球和石頭病毒,“只是那個時候,還沒有人指出那是病毒。”

王江民注意到病毒,是因為他的工作是開發工控軟件,但用戶的機器因為感染病毒不能正常工作,用戶就認為是王江民開發的軟件不好用。這種情況逼著他必須解決病毒問題。

王江民先是用程序調試工具 Debug手工殺病毒,跟著是寫一段程序殺一種病毒。他有一個很好的習慣,就是殺一種病毒就在報刊上發表一篇文章,公佈這段殺病毒的程序。後來,王江民覺得這些各自獨立的殺病毒程序用起來很麻煩,就把6個殺不同病毒的程序集成到了一起,命名為KV6,後來發展到KV8,KV12,KV20。

1992年前後,市面上開始流行防病毒卡,各種防病毒卡多達五六十種。王江民認為,防病毒卡只能讓病毒吃一個閉門羹,不能防止病毒擴散,所以他堅持走殺病毒的路。就在這個時候,王江民收到了武漢大學籃球教研室寄給他的變形病毒樣本,這是王江民第一次遇到,也是在中國第一個出現的變形病毒。用傳統的殺病毒方法,王江民想了一週也不知道該怎麼下手,最後他想到了“廣譜過濾法查毒”,結合後來又掌握的幾個變形病毒樣本,王江民在理論上歸納出了變形病毒的特性,開創了獨特的“廣譜過濾法”,這篇論文在全國計算機專業學術交流會上獲得了優秀論文獎。

擁有了先進的理論基礎,王江民決心把自己的反病毒軟件商品化。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和其它殺毒軟件一樣,自己的殺毒軟件也會遇到對病毒反應滯後的問題。KV在煙臺大受歡迎是因為他人就在煙臺,因此,KV可以比其它反病毒軟件反應及時,但如果在別處,KV會同其它反病毒軟件一樣嚴重滯後於病毒。怎麼辦?王江民想到一個辦法,在報紙上一個星期公佈一次新病毒特徵碼,讓用戶自己升級。

1994年,王江民將自己的想法連同開放式、可擴充的KV100軟件一起寄給了《軟件報》,併為它起了個非常鮮明的名字“超級巡警”,以示高效廣譜的查毒特性。《軟件報》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在1994年7月15日首次發佈了《反病毒公告》。KV100在《軟件報》上一炮打響,王江民快速殺病毒網的理想初步實現。KV100就此成為中國第一款專門的殺毒軟件。在沒有 Internet和光盤傳播的時候,報紙的反病毒公告發揮了絕對的作用,有不少單位的領導要求計算機管理員把每一期的報紙都剪下來,把新病毒特徵碼加進去。

手裡有了一個好軟件怎樣把它賣出去?僅靠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夠,王江民開始尋求轉讓對象。他把KV100轉讓給了幾家公司,收取轉讓費,被轉讓公司可以無限制地製作商品盤。但隨著轉讓廠家數量的增多,市場體系也被打亂。因為大家為了搶佔市場,必定會競相壓低價格,爭奪客戶。K100的批發價格從80、70、60、50元一路跌了下來。而且,為了不付3%的提成,市場上甚至出現了假包裝。

王江民通過用KV100技術升級到KV200的方法整頓了市場,因為當初談轉讓的時候,協議就清楚地寫明瞭只限於某個版本,所以,王江民始終掌握著主動權,這是王江民的高明之處。

為了避免市場混亂,王江民決定把KV200只轉讓給一家公司——華星,原來代銷KV100的公司,可以優惠價格從華星進貨。協議規定:由王江民統一發放激光防偽,統一市場統一價格,每個激光防偽10元,各代理的批發價不得低於90元。但到後來,王江民發現了假防偽。被KV100、KV200市場混亂攪得頭昏腦脹的王江民,決定乾脆一些,在硬盤分區表修復技術成熟後,把KV200升級到了KV300,KV300一次性出售版權120萬元,前80萬一次付清,後40萬賣了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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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毒軟件KV300+


從KV100、KV200發展到KV300,並不是一帆風順,但王江民都挺了過來,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中始終掌握著軟件的版權和主動權。即使是最後賣KV300版權也只是賣了一年的許可權。

但是,在1996年的中關村,沒有哪個軟件一年的版權能賣到100萬的,所以,王江民開出的120萬,沒有人願意接受。但王江民覺得自己的軟件值這麼多錢,“我知道我發出去了多少KV200的激光防偽。”王江民決定停薪留職親自出山。

這一年,已經是45歲的王江民,大膽的來到中關村闖世界。1996年8月,北京江民新科技術有限公司正式成立,王江民任董事長兼CEO。

王江民從KV100、KV200中掙的錢總共不到50萬,而他來到北京的第一週就掙到了150萬。這歸功於他制定了一個很好的價格策略,他很清楚中關村喜歡“拼貨”(多家經銷商聯手加大進貨數額求一個好的批發價格),所以把5000套的批發價定得很誘人。這樣兩個“拼貨”的單子下來,定貨就上了100萬,再加上連邦的單子,三個合同就訂了150萬的貨。王江民也坦言,沒想到這樣火,原來想能掙個一兩百萬就不錯了。

王江民後來總結:“快速反病毒網和服務網這兩個工程才是我們最大的財富,擁有這兩個工程,我們就能快速殺毒,解決問題我們就擁有用戶,擁有中國殺病毒的80%以上的市場。我不會在具體細節上,鑽進牛角尖不出來,比如,殺毒種類KV300不是最多的,但KV殺中國病毒總是最實用的,而且,KV的廣譜殺病毒理論基礎也非常先進,更為先進的神經網絡系統也即將加入KV300之中。”

王江民平時無論多忙,都會抽出時間撰寫反病毒文章。他說,這樣做是為了創造一個KV品牌的小文化,做到提到殺病毒不能不提到KV品牌。

王江民是反病毒專家,但他承認反病毒專家沒有病毒作者的水平高。“編病毒的人多,反病毒的人少,幾個反病毒專家的思想怎麼能夠和數不勝數的編病毒人的思想相比。另外,編病毒在暗處,反病毒在明處,所以,我們不可能超越他們,也無法知道他們正在琢磨什麼怪招法。”

王江民第一次參加計算機學術交流會時,有人講,中國軟件編程人員開發水平怎麼怎麼低,連一個計算機病毒都編不出來,遇到的都是外國人編出來的病毒。兩年之後,中國人編的病毒出來了,而且非常厲害,不像當時外國病毒那樣大多是搞惡作劇,而是真正破壞數據。其中最有名、破壞力最大的病毒是臺灣人編制的CIH病毒。它是一種能夠破壞計算機系統硬件的惡性病毒。病毒發作後,硬盤數據全部丟失,甚至主板上BIOS中的原內容也會被徹底破壞,主機無法啟動。

1997年4月16日,在中國首次爆發CIH病毒,當天許多用戶打開計算機以後,看到是黑屏,隨後是死機和硬盤數據丟失。

王江民早就意識到爆發CIH病毒的厲害,在爆發日之前數週,就在各大報刊投放KV殺毒軟件能夠查殺CIH病毒的廣告,吸引廣大消費者購買。當時同樣做殺毒軟件的瑞星公司和北信源公司也這樣做,花錢投放廣告的力度比王江民更猛。但是王江民還在各大報刊投放軟廣告,告訴消費者江民公司總部設立求助熱線電話,免費幫助消費者修復計算機。這是瑞星公司和北信源公司沒有做的。

爆發日當天早上7點,江民公司開放數間辦公室,讓大批工作人員上班,王江民也親自上陣等待上門求助的消費者,還通知北京各相關媒體的記者們在10點到公司,觀看CIH病毒爆發。

早上8點CIH病毒爆發,北京市各大機關,各大公司的計算機紛紛中招,計算機的黑屏、死機、數據丟失,讓不少人措手無策心急如焚。這些人想起江民公司的求助熱線電話,免費修復計算機廣告,他們抬著主機或手拿硬盤紛紛湧向江民公司,上午9點40分,在江民公司已經排起近600—700人的長隊,並且排到晚上1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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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中關村的江民公司


第2天北京媒體、電視臺報道CIH病毒爆發的新聞,90%以上全是在江民公司採訪的,給老百姓一種錯覺,認為只有江民公司的殺毒軟件能對付CIH病毒。全國各地的軟件經銷商只好跟著老百姓的感覺走,紛紛訂購,KV軟件一夜之間享譽全國。

在和病毒作鬥爭的過程中,王江民被病毒製作者潑了不少髒水。合肥1號病毒作者將KV300解密後,在其中嵌入病毒,並在網上大肆宣傳KV300中藏有病毒。上海2號病毒更是把病毒發作的顯示信息改成了KV300,上海3號病毒把病毒發作信息寫作王江民的拼音字母“ Wangjiangmin”,但這些病毒都被王江民一一化解,甚至沒有得到大規模傳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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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V300工作界面


更激烈的戰爭發生在王江民與盜版軟件製作者之間。

毒島論壇是最早出現的計算機黑客組織之一,他們由計算機軟件密碼破譯高手組成,有的人還是著名高校的高材生。這些人把市場上暢銷的軟件密碼破譯,再加工成不加密的盜版軟件賣給街頭小販和經銷商,獲得鉅額利潤。王江民的KV殺毒軟件、瑞星殺毒軟件、用友財務軟件、金山軟件、求伯君的WPS都在他們的破解之列。

當年KV殺毒軟件的市場零售價是220元-260元,給1級代理商的價格為70-80元,2級代理商的出售價格為100-120元,因為KV殺毒軟件賣的火,利潤空間很大。毒島論壇對王江民的KV殺毒軟件痛下殺手,剛剛推出的新版軟件,他們馬上破解密碼製成盜版軟件,以10元左右的價格出售,使王江民的生意從火爆降到冰點。更令人痛心的是,本應該是攻守同盟的代理商居然也參與其中。某日王江民在檢查某家1級代理商的KV殺毒軟件時,他發現10箱有7箱是盜版軟件。

毒島論壇還放出話:“王江民推出一個新型的KV殺毒軟件,我們就破解一個,直到江民公司倒閉。”

王江民決心與毒島論壇作場生死較量,他很快推出帶有新型密碼“邏輯鎖”的KV300L++殺毒軟件,這個“邏輯鎖”確認機器在盜版KV300時,會自己啟動鎖死計算機硬盤,使計算機死機無法使用。

江民公司大張旗鼓的召開新聞發佈會,王江民親自向外界講解新型軟件密碼“邏輯鎖”,公開挑戰毒島論壇的黑客們。毒島論壇的黑客們不信邪,結果全部中“彈”,計算機被鎖死。他們大部分自認倒黴,只有幾個黑客個體戶低頭向王江民承認錯誤後,王江民才給這幾個人打開計算機。

王江民用“邏輯鎖”這把寶劍,把毒島論壇的黑客們殺了個“乾乾淨淨”,黑客們灰頭土臉地走了, 毒島論壇從此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邏輯鎖”軟件密碼也名聞天下,引起國內外關注。當王江民的KV300軟件越賣越火,金錢向江民公司潮水般湧來時,他的對手們聯合向公安部、北京市公安局等有關部門舉報,說王江民的“邏輯鎖”密碼是在散播計算機病毒,損害消費者的利益,要求國家嚴懲王江民,關閉江民公司。

但奇怪的是,儘管網上一片口誅筆伐,現實中卻找不到L++事件的真實受害者用戶。這一方面是因為L++網絡升級版只在網上放了六天,二是因為正版用戶和使用沒授權的解密版KV300的用戶絕不會受傷害,被鎖住機器的只是那些在大量生產假冒KV300的盜版商。

公安部門最終對L++事件定性:北京江民新技術有限公司為打擊“中國毒島論壇”提供盜版工具MK3004的違法活動,在KV300L++網上升級版中加入保護版程序,造成使用盜版工具MK3004的機器死機,屬於故意輸入有害數據,危害計算機信息系統安全的行為,罰款3000元。

L++事件後,KV300銷量直線上升,用戶越來越多,並沒有因為這個事件用戶不敢再買KV300。KV300的品牌知名度大大提升,以致於王江民打破了KV系列殺病毒軟件一年大升級一次的慣例,1998年的KV300沒有改叫KV400,而把這個新版本叫作了KV300+。KV300+的加密是一層套一層的加密,它的假冒盜版率遠遠低於KV300。江民公司也從計算機界知名的公司變成了全國知名的公司。這樣一種演變結果,讓很多人始料未及。毒島論壇最後承認,王江民用3000元錢換到了花30萬元也起不到的宣傳效果。

1998年12月份,KV300+在國內又第一個清除WORD97、98類的宏病毒,並且第一個殺除了WINDOWS無數次變形的Marburg病毒。

2000年11月份,KV3000隆重推出,併成功推向日本市場,成為國產殺毒軟件出口海外的第一家。

2000年、2001年度,江民公司進入中關村科技園區“前100名上繳稅大戶”和“其它行業總收入前50名”大名單,也是殺毒軟件行業唯一的一家進入以上排名的公司。

殺毒軟件的巨大利潤吸引著新的對手進入。進入新世紀之後,病毒氾濫,反病毒軟件市場火爆,殺毒軟件層出不窮,除了江民之外,國內的金山、瑞星、國外的卡巴斯基、NOD32、麥咖啡、諾頓等殺毒軟件你方唱罷我登場,價格戰打得火熱,江民殺毒軟件的市場份額也在收縮。

2009年中國網絡安全協會,奇虎網絡公司,卡巴斯基網絡安全公司(中國)共同推出中國首款真正意義上的免費殺軟件—360安全衛士,之後金山、瑞星相繼宣佈旗下產品免費,殺毒軟件的直接付費模式也宣告落幕,江民成為為數不多堅持收費的殺毒軟件之一。

2010年4月4日上午9點20分,王江民突發心臟病不幸去世,享年59歲。江民公司由他的兒子王營接管,江民科技進入“小江民”時代。直到今天,江民軟件仍然在國產信息安全事業中扮演重要角色。

人們都說,個人英雄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中關村不再相信傳奇。但是,無論這個時代多麼依賴和提倡集體協作,個性的張揚永遠不會泯滅,永遠讓人激動不已,王江民的精神,也將永遠激勵著後來的創業者,去努力創造新的傳奇。

參考文章

《市場激爭智者勝KV300之父——王江民》

《知識英雄——影響中關村的50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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