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劉昊然獲得了職業生涯中兩份重要的禮物。
第一份禮物是首個95後百億票房演員的稱號,在今年的國慶檔,隨著拼盤電影《我和我的家鄉》票房一路水漲船高,劉昊然參演電影的票房總績成功撞破百億大關。
劉昊然曾在採訪裡直言不好意思提這事,看起來,他更以第二份禮物為豪--最近他直接以“中國煤礦文工團的劉昊然”介紹自己。
第二份禮物就是中國煤礦文工團的事業編制。
9月8日,中國煤礦文工團在網上公示的擬招聘名單中,來自中央戲劇學院表演專業的劉源原本並不惹人注目,但是熟悉娛樂圈新一代小生的人都知道,劉昊然的本名就是劉源。
這意味著,從今往後,劉昊然將成為體制內的一名話劇演員。
逆行
娛樂圈內有編制的明星並不罕見,你看到的許多高國民度演員,比如章子怡、葛優、寧靜、袁泉,就可能來自某個國有話劇院或者文工團。
國家話劇院副院長王曉鷹曾經甚至說過:“你在任何時候打開電視,都會看見我們國話的演員。”
但那更多集中於70、60,甚至50一代出生的明星們,在年輕演員當中,此刻踏入體制的劉昊然像是一位逆行者。
更多的人選擇從體制出走。
記性好的人應該還記得今年剛從人藝辭職的藍盈瑩。根據媒體報道中的說法,藍盈瑩在今年五月就向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遞交辭職報告。
起因是按照排期,藍盈瑩當時需要在劇院新戲《陽光下的葡萄乾》的劇組排練,但是她為了個人工作頻頻請假,有一位知情人透露:“三番五次請假,肯定劇組也不願意,需要她做個抉擇。”
藍盈瑩的選擇是辭職,而那份與劇院安排撞期的工作,正是後來讓她名聲大噪的綜藝“乘風破浪的姐姐”。
文藝事業單位考編同樣不易,藍盈瑩報考人藝的2012年,劇院只開放了三個話劇演員名額,而往前往後的一年時間裡,都無人能在其中佔據一個位置。
在藍盈瑩之前,上一位考入人藝的“幸運兒”是她的中戲學姐宋軼。不過去年上半年就有人發現,宋軼在人藝官網的演員名單上悄然消失。有人說宋軼是因為私下裡接外活而被人藝除名,也有人說只是普通的人事調動,多種說法不一而足。
北京人藝是公認的中國最高文化藝術殿堂,曾誕生過老舍的《龍鬚溝》、曹禺的《雷雨》 等經典名話劇。但對於年輕演員來說,體制帶來的束縛也是可以想象的。
和影視劇相比,演話劇帶來的收入稱得上“微薄”,在“個體演員”還未成為主流的1996年,就有文章寫道:
“凡是出了名的演員,除了本職工作,也就是為所從屬的單位盡義務之外,大部分時間無一例外是在幹外活,而且經濟來源主要依靠後者,如果光憑單位的工資加獎金,哪個大明星也買不起車,就別說別墅洋樓。”
當今的娛樂圈看起來還是給足了新人機會,從查無此人到出圈爆紅,可能一部偶像劇就能做到。而年輕的話劇演員可能需要忍受常年的寂寂無名 ,工作機會與工作環境都顯得過於有限。
“在北京人藝,或許是優秀的藝術家太多,年輕演員一般都是路人甲乙丙丁好多年。”
小有成就的年輕偶像為什麼要考編,我們暫時難以獲得一個確定的答案。但是它的對立面——離開體制的原因,無論對於公眾還是演員自身來說,都顯得直接而清晰:更多的曝光機會,更高的收入,以及更多的職業可能。
今天的劉昊然或許已經擁有了這些,他想在體制內找到別的東西。
明星也要鐵飯碗
劉昊然是一位年少成名的演員,他出道的首部作品《北京愛情故事》上映於2014年,當時的他未滿十七。
無論是考入中央戲劇學院、還是進入中國煤礦文工團之前,劉昊然都可以稱得上是小有名氣。不過在上個世紀,許多人進入文工團後才有接觸表演的機會。
葛優在走上演繹道路之前,只有兩年半的養豬經驗,恢復高考後的第三年,藝術院校開始在全國招生,他報考了北電、中戲和幾所話劇院,結果紛紛落榜。
最後他表演了餵豬的經歷,才考上全國總工會文工團。
曾經事業單位內的“專業演員”與“個體演員”的待遇也有著千差萬別。上海人事局主辦的雜誌《人才開發》記錄過一件軼事。演員江珊從中央戲劇學院畢業後,放棄了進入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機會。
1993年,廣東某劇組的主創人員在籌拍一部電視劇時對江珊說,只管來,你將是劇中絕對的女主角,而且片酬高於專業演員。然而,當江珊千里迢迢趕去報到時,對方只給一個配角,且片酬只有專業演員的一半。
故事的結局是,江珊扭頭直奔車站,回到北京大哭了一場。
當時的雜誌評價:“作為一個沒有單位和依靠的個體演員,首先困擾他們的是最基本的生存條件。沒有勞保、醫療,對尚且年輕健康的演員來說還可忍受,但住房的窘迫與困擾卻是無法迴避的現實,這一陰雲籠罩著幾乎所有的個體演員。”
時代變了,先不說編制名額收緊,21世紀初開始逐漸繁榮的經紀行業為演員提供了兜底服務,飛速增長的片酬也讓編制給明星們帶去的生活保障顯得無足輕重。
(2000年,“中國第一批經紀人”王京花攜范冰冰、李冰冰等40多位藝人加入華誼兄弟,三年後,華誼正式成立藝人經紀業務,開啟了藝人經紀行業化的進程)
但是,有份“正經單位的工作”依舊對不少人有著極深的吸引力。
今年的一個訪談節目中,寧靜提到她真正的東家是上海電影製片廠,並說:“我有很多老派的思想,就是不願意把我的鐵飯碗丟掉。”
有鐵飯碗的人都想捂牢自己的鐵飯碗,即便是用交管理費的方法。2010年,國家話劇院實行“全員競聘改革”,新舊演員都需重新簽訂合同,改革最基本的一條是劇院是演員的第一經紀人,演員必須首先服從劇院工作安排。
“有趣的是,明星們紛紛回來簽約,即便籤約之後要給原單位交納停薪留職費用,或直接將收益上繳部分給單位。”
據說,國話辦理合同續約那幾天,整個辦公樓星光熠熠,唐國強、孫紅雷、李雪健都來了。當時的報道還記錄,在東北拍戲的章子怡接到通知後,第一時間打電話向劇院解釋,並讓自己的爸爸媽媽前去辦理。
不僅是“明星演員”,“明星作家”也有著對鐵飯碗的執著。暢銷書作家當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出版後銷聲匿跡,一度有人質疑他是否江郎才盡。
直至2018年,一份《任職公示》在網上傳播,公眾才知道,當年明月已經出任山東省政府辦公廳綜合處處長。
回看過去,他在2009年的採訪中就已經說出了選擇:“我爸跟我說,無論你出多大名也好,出多大風頭也好,你都得有一份正經的工作。”
新江湖的人情世故
國話改制時,《青年報》文娛線記者酈亮在一篇文章中寫下這樣一段話:
有人就續約一事問過國家話劇院院長周志強:章子怡一部話劇都沒有演過,怎麼還給她留著位子呢?周志強說:章子怡現在處於隨時可來的狀態,只要有她喜歡的本子,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這是知名演員與劇院達成的默契,“就像人們一提到徐帆,就會提到北京人藝,等於是為人藝做了廣告。花少量的工資養幾個明星,卻為自己做了廣告,這對財大氣粗的國家級劇團來說實在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所以劇團領導心甘情願地為這些不演戲的明星職工留著崗位,並每月支付基本工資,按時繳納四金,還時不時地給予一些組織上的關懷。”
相互成就才是錦上添花的美事,可能藍盈瑩還算不上“知名演員”,從她與人藝的故事來看,今年五月的她顯然還不能享受章子怡的待遇。
“為自己做廣告”是話劇院們打的算盤,對於明星來說,編制自然也有它的好處。
第一個福利就是解決戶口問題,其中以北京戶口最為珍貴。由於寧靜的單位在上海,她曾在節目上感慨自己“在北京還是一個北漂”。
鄧超當年報考人藝時過了三試,他在一次採訪中回憶:“馮遠征老師當時說,小超,以後我們就是同事啦……我都不敢想象這個事兒,還跟家裡也吹過牛,說我有著落了,那時候能在北京落個戶就是太牛的事兒了!”
劉昊然在早年的採訪中也提過北京戶口的重要性,他以前就讀的北舞附中正是北京可以提供集體戶口遷移的四所藝術學校之一。
2016年,在一片與歐陽娜娜緋聞相關的問題間,有記者問他,為什麼那麼早就選擇了北舞走上文藝之路?
他回答說:“北京戶口高考簡單,當時是這麼想的,結果來了之後發現藝校生只能考藝術類的大學,即使拿了北京戶口我也沒辦法考清華、北大。我上午到了學校,下午就寫好退學申請書了。”
相比於時尚雜誌永遠致力於在文本里渲染他少年氣的美好一面,劉昊然本人的語言要真誠得多。他在自己的圖文集《見風》中曾詳細描寫過他去北舞上學的經歷,寫好退學申請書後,北舞的老師讓劉昊然一家回去考慮後再做決定。
在舅舅的勸說下,快開到火車站的車拐了一個彎,劉昊然又回到了北舞。
保險起見,他的父母讓他先在北舞上學,同時在老家初中保留了學籍。
不過劉昊然直言自己是一個玩遊戲會玩到通關的貫徹始終主義者,一條路走到黑的頑固分子, “在北京被留下的時候,命運裡的風向就變了。”
不少人評價劉昊然極其幸運,在高中就被陳思誠看重,初露頭角的《北愛》和《唐人街探案》,都是自家公司提供的優質資源。
資源是藝人在娛樂圈發展的命脈,除了經紀公司之外,另一種最基礎的人脈資源來自於表演院校。李現最早的口碑之作《河神》,其導演、製片人、策劃均是他的北電前輩。
院校是公眾更為關注的明星背景,相比而言,“某演員是哪個事業單位的?”則鮮少有人發問。如今的影視圈內仍然活躍著不少話劇院、文工團出身的大腕,體制能夠帶給劉昊然的,絕不僅僅是一道光環。
古語在現在有了新說法:“不孝有三,不考編為大”,編制從誕生開始,就迅速地從一種計劃工具變為身份制度。劉昊然考編成功後,有粉絲滿懷喜悅地給他寫了一首打油詩:“有房有車還有錢,現在更有鐵飯碗,媽媽再也不用愁,滿分女婿這裡瞅……”
當然。和歌手相比,體制內的話劇演員還是輕鬆許多。如老藝術家雷恪生所說,在國家話劇院,明星一年不演一個話劇也沒關係。
“反正不行那就交錢唄,演話劇犧牲就大了。”
在娛樂圈,什麼都可能轉瞬即逝,但編制是永恆的。
編輯:秋雨
排版:雨點
美術: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