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其實我只是孤身一人

“八大山人是哪八個人?”

“他是一個人,名朱耷。”


八大山人:其實我只是孤身一人

八大山人,名朱耷。他有很多名號,對人們而言稍有印象的便是八大山人。從晚年開始直至去世,他用的也是這個號。八大山人這四個字,他常常把“八大”和“山人”連起來寫,前兩個字似“哭”又似“笑”,“山人”則像“之”。“無聊哭笑漫流傳。”哭之笑之,世事如此,從出生開始,各種情感從地下湧出,將我們緊密地與世界相連,與腳下這片土地相連,朱耷更是如此。

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

明代滅亡之後,他國毀家亡,因此落髮為僧,他落髮,卻從未放下舊山河。聞一多先生在西南聯大時,曾經留過一把鬍子,發誓別去得抗戰勝利就不剃鬍子,以示決心。朱耷與他同是如此。朝代的更替再正常不過,土地仍舊是那片土地,人還是那些人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朱耷自稱明朝遺民,遺民,是明朝遺留下來的人。明朝滅亡了,可他還被遺留在這世上,他不是清朝的人,所以他剃髮出家,也離開世俗人間。

八大山人:其實我只是孤身一人

朱耷沒出家之前是個才子,八歲作詩,十歲成畫,少時便能懸腕寫米家小楷。明王朝的滅亡之後,他不肯與清王朝合作,“欲覓一個自在場頭”。可這土地早已不是明朝的了,鄭思肖畫墨蘭,“疏花簡葉,根不著土”,別人問他:你畫植物怎麼不畫土壤呢?他說這土地已經不是我們的土地了,“何忍著耶?”——我怎麼忍心去畫呢?八大山人也想找一處不屬於清朝的土地,了了此生,可這有多難。世界之大,容不得他。出家是他靈魂的避世,有一塊世外桃源,是他肉身的安放之處。

他三十六歲時,終於為自己開闢了一塊兒清幽之地。在南昌整修了青雲譜道院,將近花了六七年,才使自己的“桃花源”初具規模。可誰又能真正離開世俗的牽連呢,更何況他書畫俱佳,才氣柔情隨著技法的不斷精進更加從畫面中凸顯出來。那一年他五十三歲,當地一位縣令邀他來做客,這令他感到無比煩悶。到了那兒之後,更加無法忍受,也無法再融入世俗的日常中,於是他假裝瘋癲,將身上的僧袍撕了個粉碎。“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他轉身就回了南昌,怎麼回去的呢?走路回去的,身上破敗不堪,但又有什麼呢?

他總是要回去的,回去找到他的心。

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為舊山河


大部分畫家創作的本意,都不會是給世人觀賞,而是給自己無處安放的靈魂尋一處地方。

八大山人的畫尤是如此,象徵手法更是數不勝數。他所畫的魚、鴨、鳥等,眼睛都是白眼的狀態,並向天傲視,充滿倔強之感。這樣將自己情感毫不掩飾的表達在畫中的八大山人,更是給人一種坦率真性情的感覺。他不願向清朝屈服,自然也看不得那些屈膝求榮,在清朝繼續為官的人。

八大山人:其實我只是孤身一人


膾炙人口的《孔雀圖》題詩:“孔雀名花雨竹屏,竹梢強半墨生成。如何了得論三耳,恰是逢春坐二更。”如此直白辛辣的諷刺,像一塊鋒利的石頭,在與世俗圓滑的對抗中,從不隱藏鋒芒。

他擅長山水和花鳥,與他的性格一樣,他的畫肆意縱情,求不法之法。他重視整體的格局,從不拘泥於花草樹木的形狀與大小。他的詩與提款,也是為整個畫面的構圖而服務的。畫與詩相輔相成,並且都為彼此增添意境。哪怕是畫中景物少,墨色淡,依舊不會給人以不飽滿之感。

八大山人:其實我只是孤身一人

他的山水畫多是水墨,以董其昌為宗,用董其昌的筆法來畫山水。卻與董其昌的風格大不相同,並不是明亮簡潔、平和優美的格調,而是使人一眼望去滿目淒涼的山川河流。這與他孤獨寂憤的心境有關。八大山人,雖沿用前人筆法,但卻完全與前人不同,時人又不能及。

他的花鳥畫成就也十分突出,除了以象徵手法畫動物“白眼向人”之外,在五十歲到六十五歲之間,是他的繪畫中期。此時他開始描繪瓜果蔬菜、花卉松梅等,用筆精細工整,十分有力。而在他的繪畫晚期,他的藝術創作才變得成熟。他開始喜畫鳥蟲之類的動物,並且筆勢變得犀利流轉,造型也極為誇張。他畫鳥雖用墨不多,但卻給人一種振翅欲飛之感,好像用手一碰鳥就會張開翅膀。可見他對造型的把控和成熟的畫技。

他在題黃公望山水畫詩中寫“郭家皴法雲頭小,董老麻皮樹上多。想見時人解圖畫,一峰還與宋山河”,這也表達了他對舊王朝的懷念。

八大山人的詩是晦澀難解的,往往將佛家禪語與歷史典故雜糅與詩中。所以一向充滿神秘感與諷刺感,讓人覺得難以親近。不過這正是八大山人所畫所詩的魅力之處。他的藝術個性與他的人生經歷密切相關,他的詩與畫都大膽奔放,卻又與前人的奔放不同,而是有自己獨特的風格,不落俗套。

八大山人:其實我只是孤身一人


他年老時在寺廟與道觀中度日,以賣畫為生,生活拮据。後來自己搭建了一間小屋,名為“寤歌草”堂。頗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之感。

八大山人終其一生,無人與共。只有書畫作陪,且心中對舊山河的情感,對清王朝的仇恨與鄙視從未放下。即便是出家之後,也無法割捨對舊國的情感。他的書畫在當時並不被人們所推崇,除了本身的藝術個性過於鮮明,大眾無法接受以外,也有他自身並不願意在清朝的統治下生活,從而所畫所書皆直白辛辣。他這一生並未好好感受過山河,因為他從來不願去看這已經不屬於他的山河。

“一室寤歌處,蕭蕭滿席塵蓬蒿藏戶暗,詩畫入禪真。遺世逃名老,殘山剩水身。青門舊業在,零落種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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