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李海洋老人，枯瘦羸弱，脸色黯淡，蹒跚迎面走来时，我能够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着他。果然，这是我和老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务农一生的李海洋老人，坐在树荫下给我讲述着印军的考尔中将和1962年中印反击战，立时眉飞色舞，暮气消失，满腔充盈着浮升的气血。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1962年的对印反击战中，我故乡的村庄——陕西省富平县薛镇两门村十个青年也参加了这场战争。他们中，我熟知的长辈有樊中秋、同新顺、周学生、邓增民、韩景民、赵太平、李海洋。其中，赵太平是我外公。从未想到过，故乡这群庄稼汉曾是枪林弹雨里的无畏战士。
我更想不到的是，这些老农当年的对手，竟是印军前线总指挥考尔中将。1962年10月20日7时30分，我军忍无可忍，被迫对印军发动全线反击。这场反击作战中，他们所在的11师33团2营，直捣黄龙，攻破德让宗，打进印军精锐第4师的司令部，险些活捉印军前线总指挥考尔中将。
这场战争的对立面，印度派出了一批少壮派将领，率领精锐部队作战。印军的这批少壮派将领，代表人物有前线总指挥考尔中将、第4师师长帕塔尼亚少将、62旅旅长霍希尔.辛格准将、第7旅旅长达尔维准将。印军的这批高级将领全部接受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洗礼，经历非凡，都曾立下过赫赫战功。然而，新德里却无法预料到，这批少壮派的命运会迅速发展逆转。
开战第一天，印军第7旅旅长达尔维被俘。10月20日拂晓，我边防部队向侵入克节朗地区的印军发动炮战，对印自卫反击战打响。我军正面炮击印军阵地的同时，从左右两翼向印军发起攻击，拔除印军苦心经营的暗堡。经三小时激战，成功砍掉了印军的左右两翼，之后派出一个营执行切尾任务，使印军第7旅成为瓮中之鳖。负责切尾的我一个营，攻破印军第7旅旅部。
开战的第一天，经过12小时激战，我军全歼印军第7旅。印军第7旅旅长达维尔准将，是二战时的印军英雄，而这次却在首战中被吃掉了。达尔维在全军溃败之后，带着心腹逃进原始森林。不久，这位准将在丛林里烤玉米棒子时，被我军士兵俘虏。被俘后的达尔维，抱怨说：“你们打仗不正规！我还没有洗漱，你们的士兵就从背后袭击了我的指挥所。”
几天后，被俘的达尔维将军被送到北京。这位败军之将在我国内地生活了7个多月。第二天初夏，被遣返新德里。
印军第62旅旅长霍希尔.辛格，换上士兵衣服要逃，被我边防部队击毙。在印军少壮派中，霍希尔.辛格的声名很大。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霍希尔.辛格曾在缅甸和泰国战场上与日军进行血拼，成为印度的全民英雄。11月12日，山南军分区副司令员郭志显的4个连约500人，经过三天三夜的迂回穿插，越过峡谷密林，奇袭驻扎在西山口的印军第62旅。
郭志显的500人出现时，霍希尔.辛格旅长在指挥所烤火。霍希尔.辛格吃了败仗之后，仍负隅顽抗，率领残部试图打开一条南逃的通道。但是，郭志显部岂能轻易放过，双方展开了激烈地白刃战。一场白刃战过后，印军第62旅被我军彻底打垮，霍希尔.辛格换上士兵的着装，带着几名警卫匆匆逃走。霍希尔.辛格企图沿着小路逃往不丹，再绕回印度。结果是这位印度将军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快要跑出边界时，被我边防士兵乱枪打死。
几天之后，我11师32团2营的两名卫生员，押着印俘发现了霍希尔.辛格的颀长的尸体。这位将军的死状甚惨，胸部被三发子弹击中。我方卫生员扒开他穿的士兵衣服后，发现了衬衣上的印军准将军衔。霍希尔.辛格被击毙，成为对印自卫反击战中阵亡级别最高的敌军将官。
印军第4师师长帕塔尼亚少将，兵败之后，在原始森林里躲藏五天五夜，最终被新德里派来的一架直升飞机救走。11月18日零时，我陆军11师两个团向经过迂回穿插，向印军驻德让宗的第4师打响阻击战。德让宗，是一处战略要地，由印军第4师65旅防守，此地也是印军第4师司令部所在地。我11师33团2营官兵，奇袭德让宗，歼灭印军第4师师部。
印军第4师师长帕塔尼亚少将，带着师部的几名警卫，逃进原始森林。夜晚时他们藏身在树洞里，天亮后四处寻路逃跑。五天五夜，狼狈的帕塔尼亚少将，饥肠辘辘，面黄肌瘦，前路黯淡。但，他仍侥幸脱逃。1962年11月28日，路透社记者披露：“帕塔尼亚少将昨晚被直升飞机安全载抵（印度）提斯普尔，同一架直升飞机还运来了 3名受伤的印度人……将军在山地的丛林里走了5天，没吃饭没喝水，是在直升飞机紧张地搜寻以后才被找到的。”
印军前线最高指挥官考尔中将的脱逃，成为老兵心头之痛。为此，我们村的十个战士长期感到很内疚，总在友邻官兵面前抬不起头。不久，他们纷纷选择退伍，没能生擒考尔成为这群庄稼汉毕生的隐痛。我11师33团2营官兵奇袭德让宗，他们的目标尚不在歼灭印军第4师师部，而是生擒印军前线总指挥考尔中将。开战之前，他们接到情报说考尔中将就在德让宗第4师指挥部。然而当他们攻进德让宗之后，并没有发现考尔中将的影子。
多年以后，他们才知道考尔中将在开战前几天，预感势头不对，就以旧病发作为由脱离不对，悄悄离开了德让宗，逃回印度。
考尔中将
战争结束后，考尔中将辞去军界职务。此后，他长期受到印度国内的冷落，没人提及他曾经的功勋，很多人斥责他是个马屁精，是凭借着裙带关系当上中将指挥官的，又在战场连吃败仗。辞职后的考尔，冷暖自知，好在得到一位银行家朋友的帮助，从此改行搞起了金融。然而，考尔毕竟是军人，改行之后干得并不如意。时间不长，索性再次辞职。就这样，考尔中将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1972年，考尔病逝新德里，差几天就是他的60岁生日。
……
我故乡那群攻进德让宗的战士，以后退伍返乡的那群庄稼汉，因为当年没能生擒印军前线总指挥考尔中将而抱憾终生。2019年，老兵李海洋病逝。李海洋老人是我故乡十位参战老兵中，最后一位去世的。
依然记得老人生前说过的话：“1962年11月底停战之后，我们才感觉到了德让宗初冬的森林很暖和。我们把背包卸下来，脱掉棉衣棉裤，在大森林里面静静地走着。溪流很多，牦牛很壮，大地上开着各色的花儿……不知不觉，就这么走到薄暮。我活了这么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好的地方！”
喜马拉雅山上的雪，永远洁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