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用什么来衡量青春?

今天,我们用什么来衡量青春?

今天我们可以用什么样天平来衡量青春?因为我们知道已经说过的两个判若云泥的看法,我们在今天会怎样来说?我们会把什么东西,作为青年时代对两个相矛盾的项进行衡量的结果?这个天平会偏向哪一边?

有几个积极特征,可以用来概括当代的青年,以及他们与前几代青年有何不同。的确,我们有很多理由可以认为,今天的青年比过去有着更多的行动自由,既可以燃烧生命,可以构筑人生。简单来说,至少在我们的世界里,在众所周知的西方世界里,这看似年轻人的共同特征就是更自由的青年。

首先,青年再无需严格的成人仪式。成人仪式,通常都很严格,标志着从青年到成人的过渡。这种成人仪式存在了许多世纪,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于数万年的人类这种无毛两足哺乳动物的存在历史而言,始终存在着成人仪式——尤其是从青年到成年过渡的既定阶段。或许还需要在身体上的做上标记,经受严格的体力上和道德上的考验,或者参加之前被禁止,之后才被运行的一些活动。所有这些事情都表明“青年”意味着“那些尚未接受过成人礼的人”。这是对青年限定性的,否定性的界定。“青年”首先意味着“不够成熟”。

我认为这种精神结构,这种象征习俗,一直持续到不久之前。我们暂时假定,我们的时代,尽管已经很发达了,但在整个人类动物存在的历史长河的范围中,不过是沧海一粟。所以,我可以说,我的青年时代就在不久之前。不过,这也很明显,在我的年轻的时候,还有带着军事外表的男性成人礼。还有女性的成人礼,就是婚礼。两种成人礼最后的残迹不过是祖辈们的回忆罢了。因此可以说,年轻人摆脱了成人礼。

我强调的第二个特征是,过去时代的价值很小,无限地小。在传统社会中,老人通常是管事的,他们地位很高,自然他们要去伤害年轻人。人生的智慧建立在有着漫长的人生阅历、深谙世故的年纪,即老年人的基础上。如今,这种价值评价消失了,而更倾向于其对立面:年轻人更有价值。这就是所谓的“青年崇拜”。青年崇拜就是对睿智老者的古老崇拜的颠倒。我的意思是,这是理论上、或者毋宁说意识形态上的颠倒,因为在很大程度上,权力仍然掌控在成人,甚至老人手中。但青年崇拜,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就像商业广告的主题一样,贯穿着整个社会,他们将青年作为样板。

此外,正如柏拉图对民主社会的规定,我们的印象是,老人总想不惜一切代价永葆青春,而不是年轻人想要变为成人。青年崇拜,就是尽可能倾向于年轻人的趋势,开始于他们在身体上的青春活力,而不是作为最高主宰的年龄的智慧。这就是为什么“保持体形”是上年纪的人的绝对律令。他们慢跑和打网球,健身,做美容手术等等。你想要的就是年轻和永葆青春。穿着汗衫的老人在公园里跑步,然他们的血压保持正常。所以,对他们来说,年纪是一个大问题,即便他们在公园里跑步,他们注定回变老并死去,换句话说,所有人都会如此。但这是另一个问题。

今天,我们用什么来衡量青春?

或许,至少在表面上,还有年轻人本身之间的内部差异,阶级差异,这不是一两句话的问题。想一下,在我年轻的时候,只有10%的同龄人能参加高中毕业会考[④](BAC)。现在,也就几十年的时间,有60%-70%的年轻人可以参加毕业会考。在我年轻的时候,在我们与那些无法参加毕业会考的年轻人之间有一道真正的鸿沟,或者说,他们是绝大多数人,他们没法上高中,这些孩子在11-12岁时就辍学了,在我们所谓的考证学习(certificat d'études)中,意味着你们知道如何阅读和写作,知道如何计算,那么就有资格成为大城市里的一名技术工人。

若你们还知道我们的先辈是高卢人(Gaulois),那么你们就有资格在1914年的世界大战的战壕里为国捐躯,或者在阿尔及利亚,在奥雷斯(Aurès),死在(我说的是1954-1962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一样)那些围猎那些“裹头巾”的家伙的战斗中。90%的年轻人面对的是当工人和参军的双重命运。剩下的人,那些精英,即那10%的人,继续在教育中深造至少七年时间,于是他们开始在社会名誉的台阶上拾级而上。

回到那些与我青年阶段相对应的时代里,在社会中,似乎有两个不同的团体,或者说,至少有两种不同类型的年轻人。那些得到长期教育的年轻人不同那些没有接受什么教育的年轻人,而那些年轻人才是绝大多数。

今天,依然存在着两种不同类型年轻人之间的阶级鸿沟,但不那么明显了,它隐藏在其他的伪装之下,尤其是来源地、居民区、习俗、宗教,甚至穿着、消费习惯,对及时行乐生活的理解都成为划分鸿沟的标准。这或许是更深的鸿沟,尽管它不那么明显,不那么正式,不那么表面。然而,这也是另一个问题。

根据我说过的一切,可以得出,青年不再是以成人礼为掩饰的年轻人与成年人之间社会区分的主体,从青年到成年的过渡更加轻松。也可以认为,从仪式或习俗上,简言之,从文化上,青年之间没有那么多相同的东西。最后,可以说,对老年人的精神崇拜已经被颠倒为对永葆青春的唯物主义式的崇拜。

最后,可以说今天的青年不算太坏,实际上,他们有很好的机遇,而之前很糟糕,处处受限。可以说,当代青年的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拥有着新的自由,因为年轻,现代的年轻人很幸运,然而老人则不那么走运了。风向变了。

好吧,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今天,我们用什么来衡量青春?

首先,成人礼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仍青年臣服于成年人,不可能面对我提到的那些激情,不可能控制激情,这反过来导致了所谓的成年人的孩子化(这是同一回事,但是用另一种方式来说)。幼齿化。年轻人能保持年轻,因为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分,这意味着成年是童年的延续和部分延伸。可以说,成年人的幼齿化与市场的影响直接相关,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中,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购买的可能性。购买什么?玩具,大玩具,我们喜欢的玩具,给其他人带来深刻印象的玩具。当代社会要求我们去购买这些东西,想让我们尽可能多地去买这些东西。

现在,购买东西的观念,玩新东西(新车、名牌鞋、许多电视剧、朝南的公寓、金色面板的智能手机、到克罗地亚度假、仿制的波斯毯、跟种各样的东西)的观念,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十几岁孩子的欲望。当这也成为在成人那里起作用的东西时,即便只是起部分作用,那么,在年轻人和成年人之间也不再有任何象征上的鸿沟。那里只有一种平缓的连续性。成人不过是这样一类人,他们比年轻人更有能力购买大玩具。这是量的差异,而不是质的差异。

在年轻人的成熟与普遍地孩子气地听从于购买的律令之间,以及出现在全球市场上闪烁着金光的商品面前的主体,结果就是一种游荡不定(errance)的青年时代。回到还有成人礼的时代里,以前的青年时代是固定的,而今天是游荡不定的,我们弄不清楚青年时代的边界在哪里。青年既与成年不同,也与之难分彼此,这种游荡不定的存在状态也就是我所谓的迷失方向(désorientation)。

今天,我们用什么来衡量青春?

那么关于倾向于青年的第二个论断,即老年人不再有价值,怎么样?好吧,的确存在着逐渐增加的对年轻人的恐惧,与之如影随形的是一种排外性的价值。害怕年轻人,尤其是害怕工人阶级的年轻人,是我们社会的典型特征。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相抗衡。过去,也害怕年轻人,老年人的智慧是从上一代传递下来的,他们认为自己拥有这种智慧,并控制着它,在此基础上,设定身份和限制。但今天,有一种更为不详的感觉,即害怕年轻人迷失方向。

人们害怕年轻人,正是因为他们不确定年轻人是什么,他们可以做什么,因为年轻人处在成人世界之中,但又并不完全内在于其中,他们是并非他者的他者。镇压的法律,警察的行动,毫无价值的研究,以及明显按照程序来处置对年轻人的恐惧,所有这些仅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症候。需要来评价一下这个症候,他们生活在这样一种社会中,毫无疑问,这个社会既让年轻人光彩夺人,也对他们惊恐万分。这二者平衡的结果就是,我们的社会没法处理它自己的青年问题。

今天,我们用什么来衡量青春?

或更准确地说,我们社会中有很大部分青年被视为社会的主要问题。正如今天的社会一样,当社会不能为这些年轻人提供工作,问题就变得越来越严重,因为拥有工作,在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最后的成人礼。于是,他们开始了成年的生活。今天,即便这些问题会爆发得更迟一些,即延迟了问题。而年轻人还有住房上的问题,他们仍然是一个迷失而危险的阶级。

至于第三个论断,即相对于五十年前,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文化上和教育上的鸿沟更小,正如我所说,重要的是理解表现出来的其他差异。即来源地、身份、服装、住地、宗教等方面的差异。我想说的是,在未分化的青年当中,这个鸿沟已经开启了。之前,直到八十年代及其之后,青年都一分为二。注定谋求高阶职位的年轻人,在根本上区别与那些要当工人农民的年轻人。那里是两个世界。现在世界看起来像是一个世界。但人们逐渐认为,在这个世界中,有着更严重的无法超越的差异。学生的示威,完全不同于青年为了有房子住而发动的暴乱。尽管绝对否定了这与哪里的学校没有关系,但在迷失和不信任中再次产生了青年的区分。

让我们把由社会组织对年轻人实施的严格的权威主义控制的老龄社会称为“传统世界”:这是一个编码的、规制的、象征化的权威形式,它封闭地监控一切与积极活动有关的东西,监控男孩们为数不多的权利,在很大程度上,也监控女孩们的权利。我们这样来说是安全的,即年轻人的显著的新自由证明了我们不再处在一个而传统世界当中。但同样十分明显的是,在其中也不再提出问题,许多问题都得不到解决——对年轻人的关注远远甚于对老年人的关注。年轻人漂浮不定,引发恐惧,而认为老年人毫无价值,他们居于体制之中,他们的命运就是“安详”地死去。

所以,我要提出一个战斗性的观念。事实上,让年轻人和老年人联合起来,发动一场反成人的大型示威活动是非常合理的。最富反叛精神的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与最坚韧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共同反对四五十岁成人的既定秩序。年轻人会说,他们飘荡不定,迷失方向,缺少任何实际存在的标记。

他们也会说,成人假装他们永远年轻是错的。老家伙们会说他们为丧失价值付出代价,他们不再是拥有睿智长者的传统形象,他们被推向户外的绿草坪上,送到给他们送终的养老院,他们完全没有在社会上的能见度。年轻人和老年人的联盟示威活动是新事物,非常重要!碰巧,我在遍及全世界的旅行中,我见过无数次集会,无数种情况,在那里,听众是由像我这样参加过六七十年代的的老战士,老的幸存者组成的,年轻人也过来了,来看看哲学家能否就他们的生活方向,和真正生活的可能性说点什么。

所以,我已经看过全世界的联盟阵线,我正在跟你们说这些。正如蛙跳一样,今天的年轻人似乎直接跳过了主流年龄的团体,这些团体是由35岁到65岁的人组成,为了就是与一小群义无反顾的老年造反者团体的核心力量联盟,一个迷失方向的年轻人和生活的老战士们的联盟。一起行动,我们需要一起开启真正生活的道路。

[①]亨利四世中学是法国中、高等教育学校,位于巴黎市中心第五行政区里的拉丁区。学校一共接收2500多名学生,从初中到高等院校预科班。它的名声来自于每年优秀法国高中毕业考试成绩,法国总竞赛成绩,和高等院校选拔竞赛成绩,特别是文科班(法国国家案卷保管和古文书学院校、人文学高等师范学院、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尽管它在科学(巴黎理工大学、巴黎中央学院、巴黎矿业学院、等等)和商贸竞赛(巴黎高等商贸学院、经济和商贸学高等学院(ESSEC)、巴黎高等商业学院-欧洲管理学院(ESCP-EAP)、等等)上也时常名列第一。其中,每年高等师范各系近四分之一的新学员来自亨利四世中学——中译注。

[②]路大帝中学被一些著名的建筑环绕,例如法兰西学院、巴黎一大、万神殿。如同它的邻校亨利四世中学一样,这所高中以其出色的教学质量和优秀的学生而闻名,这其中包括中学教育(99%的高考毕业率)和文、理、商三科的预科。预科班中,学生考入如巴黎综合理工、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巴黎高等商学院等著名的大学校的比例很高——中译注。

[③]“精英学院”是法国等少量国家教育体制所特有的东西。他们是(通常)独立于公共大学教育构架之外的高等教育机构。是法国对通过入学考试(concours)来录取学生的高等院校的总称,用来区别于大学(université)(持有高中会考毕业证书的学生都可以申请进入本科阶段学习)——中译注。

[④]高中毕业会考(Le Baccalauréat,简称BAC)即“业士考试”具有考试种类丰富和考试形式多样性的特点,其中考试种类分普通业士考试、技术业士考试和职业业士考试,每一类考试里面又分很多序列。考试形式仍以书面形式为主,但还设有口试、自选考、学生手册和补考等来综合确定学生的考试成绩;招生制度则根据高校的类型,则可分为广纳式和筛选式。BAC是在法国进入高等教育所必需的文凭(diplôme)——中译注。

本文转载自激进阵线连萌(jijinzhenxian),蓝小江译

图片来自 Grastis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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