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述修昔底德式的古希臘史學

文|歷史本末

幾乎在雅典民主政治發展到頂峰的同時，古希臘歷史學也取得了很大進步，以古希臘歷史學家"歷史科學之父"修昔底德及其《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為代表。雖然全書至公元前411年即戛然而止，但仍舊詳細指出了戰爭的前因後果，並較好地反映了戰爭的宏觀景象和具體細節，可以說達到了他寫史"不是指相應和群眾一時的嗜好，而是想垂諸永遠"的目標。

修昔底德

修昔底德以前，傳統的史學往往會從經濟、政治、文化方面多角度分析歷史進程，如希羅多德的《歷史》。但作為戰爭史，修昔底德則著力強調戰爭的過程與大事件，捨棄了一些對社會狀況的描述等細節。這使得全書更為緊湊，反而有更多的篇幅去反映戰爭的細節。全書也正是以戰爭作為中心反映這段歷史的。

斯巴達對雅典的軍事勝利可能被理解為專制制度對民主制度的勝利，但修昔底德仍然表達出對伯里克利代表的雅典民主制度的支持，並指出雅典失敗的原因之一即在於上層推行個人意志造成的失敗決策。同時，修昔底德指出"使戰爭不可避免的真正原因是雅典實力的日益增長和由此引起的斯巴達人的恐懼"，即後來所稱的"修昔底德陷阱"，並闡明瞭經濟在戰爭中的重要性。這些主旨使得全數雖然內容稍顯狹隘卻意蘊深刻。為證明這些論點，修昔底德十分注重選材與理論的過程。

伯羅奔尼撒戰爭示意圖

在材料選擇上，修昔底德注重選材的嚴謹性與準確性。他指出"不要偶然聽到一個故事就寫下來，甚至也不單憑我自己的一般印象為依據""我們不能相信傳說中的每個細節"，反對希羅多德"將聽到的一切如實記述下來"的理念，在選材中即體現出樸素的唯物主義史觀，是歷史研究的一大進步。遵循這些指導思想，書中的材料儘量避免使用民間故事和傳言，所有記載均以史實為準，甚至幾乎每一場戰役的傷亡均有詳細的數字記載。同時，在正文中，很少見到修昔底德自身的立論（上述主旨來自於對記載內容的概括），而是儘量客觀地列出史實，不迴避或偏袒傾向於戰爭一方的內容，務求材料客觀真實，這樣做留給了讀者分析和思考的空間，也增添了記載的可信度。在此基礎上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著重運用語錄和演講稿作為補充性的材料，使得原本因客觀真實略顯枯燥的文字富有感染力。

《伯羅奔尼撒戰爭史》

在具體記載的過程中，修昔底德雖然在選材上嚴守中立，不通過具體的文字展現好惡，但是藉助一定的描寫手法表現出自己讚揚和批判的對象，與同時期孔子的"春秋筆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修昔底斯在開頭部分即寫道："一方面保持實際上所講的話的大意，同時使演說者說出我認為每個場合要求他們所說出的話語來。"不難看出，他文中運用大量的演講詞，也在意在反映出每個歷史人物的性格特點。在全書的早期，他塑造了伯里克利這一民主政治代表的光輝形象，流露出敬慕之情，伯里克利的演講詞他的《在陣亡將士葬禮上的演講》便深刻地反映了希臘民主制的特點和優勢，暗含修昔底德對民主制度的自豪和讚揚。伯里克利之後，雅典則陷入頻繁的黨爭，少數奴隸主貴族破壞民主制度把持大權，一意孤行遠征西西里全軍覆沒，使雅典陷入危局，甚至修昔底德本人也正是因為遭受懷疑，被革職流放。修昔底德也毫不猶豫地對他們進行了批判。這反映出古希臘史學已經發展到相當高度。

在文字描寫方面，修昔底德則吸取了其他文學形式的表達方式。類似《荷馬史詩》和古希臘悲劇的寫作形式，使得全篇規模宏大，而隸屬於大規模戰爭單個人物的表現往往具有悲劇色彩，但又有不斷抗爭的英雄氣概。縱觀全書，文筆比起史書更像一部記載翔實的文學作品，文字中大量採取了小說化的文筆，而捨棄了單獨列出史實的寫作方式，這樣做，既使所描繪的歷史事實顯得生動，彷彿親臨其境，又使語言在可靠史實的支撐下顯得嚴密。修昔底德也不吝於將當時備受指責的"詭辯學派"學說中的思辨內容引入行文，使得論據在有力論證支持下更能支撐全篇主旨。

修昔底德在探討歷史問題的思考方式上也有獨特之處。儘管他著力描寫戰爭，卻未曾把戰爭的前因後果僅僅歸咎於軍事衝突，而是探討了經濟在戰爭中的重要性，甚至聯想到特洛伊戰爭，認為戰爭持續十年的原因之一即在於當時古希臘經濟實力的不足。由此，他進一步闡明瞭雅典的繁榮在於通過發展經濟拓展帝國，又指出雅典對同盟中的各附屬國橫徵暴斂是同盟力量日益衰弱，招致失敗的一大原因。他又通過雅典和斯巴達的對比，指出斯巴達對新興的強權雅典的恐懼從何而來，並是如何影響城邦之間的政治行為的。這種從一個角度出發，分析前因後果的研究方式織德借鑑。

總之，《伯羅奔尼撒戰爭史》是古希臘歷史學發展的一個高峰，將兩千多年前古希臘的一場戰爭的大部分的宏觀戰役與細節內容展現的淋漓盡致，並且反映了雅典民主制度代表的古希臘高度發展的文明不可避免的衰落趨勢。修昔底德將文學、哲學中的許多內容引入史學，拓展了史學的範疇。書中嚴謹客觀的治史態度和張弛有度的情感表達，也都對後世歷史學的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是古希臘黃金文明諸多成果的一塊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