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悲歌:八百秦兵投黃河

“八百秦兵投黃河”可以稱為抗戰中最悲壯的歷史畫面,很多人把這個史實當成了虛構的段子,還有人質疑當年八百壯士跳黃河是悲壯還是恥辱?有人說:為什麼要跳江,應該與日本鬼子廝殺啊!甚至有的評論直言:這是一段恥辱,並不是壯士。那麼在中條山六六血戰中是否真有八百秦兵投黃河嗎?

1938年7月,蔣介石調集第四集團軍東渡黃河,赴山西南部中條山、黃河沿岸狙擊日軍。日本媒體刊登漫畫稱,蔣介石此舉一石二鳥,一是讓這支“雜牌軍”守黃河,二來也是消耗這支自己一直有心結的部隊。

1939年至1941年,西北軍在中條山抗戰三年,武器落後、後援匱乏、損失慘重,但一直死守陣地,被稱為“中條山鐵柱”,卻很少受到當時政府的嘉獎,也極少登上當年的報端。

“六六戰役”是“中條山抗戰”中最慘烈的一場戰鬥,日軍出動3萬人部隊,發動9路分割包抄,飛機大炮轟炸,來勢洶洶,目的是奪取黃河軍事要塞茅津渡以便渡河,守備中條山的孫蔚如第四集團軍與日軍苦戰半個月,日寇全線潰退,此次戰役史稱“六六”血戰。

張君祥等陝西本土作家首版於2004年的紀實文學《立馬中條》中的描寫道:

六六血戰中,國民黨31軍團(由楊虎城的十七路軍為主擴編而成)96軍陳碩儒率領的177師被日軍包圍,當時177師主力殺出黃河灘突圍出來,有兩支隊伍沒能跟上,他們是新兵團和工兵營,這兩支隊伍分別被困在了黃河岸邊的許八坡和馬家崖。

177師有一千多名士兵被兩倍於己的鬼子包圍,經過拼殺後死亡200人,餘下的800人被逼到黃河岸邊的懸崖上,三面都是絕壁。這800士兵在短暫的一瞬裡從懸崖上跳了下去。下面是被稱作母親的黃河。黃河以母親的慈愛襟懷包裹了這800個殊死搏鬥後不齒投降的關中‘冷娃’。他們都是16至18歲的孩子。他們從關中(也有少數山西河南)鄉村投到孫蔚如麾下來,不是為了吃糧飽肚,而是為著打日本鬼子走進中條山的。他們沒有一個人活下來。他們800人集體投河的那一幕,被山裡的村民看見了。活著的這個村民尤其清晰地記得最後一名士兵跳河的情景:懸崖上只剩下最後一個關中籍中國士兵,這是一位旗手。他的雙手緊緊攥著他的部隊的軍旗。那是他和他的父親和村民們崇拜著的楊虎城創建孫蔚如統率著的西北軍的軍旗。軍旗已經被槍彈撕裂被硝煙薰染,他仍然雙手高擎著。他在跳河前吼唱了幾句秦腔。那位活著的當地村民還記得其中兩句戲詞,是《金沙灘》楊繼業的兩句——兩狼山——戰胡兒啊……天搖地動——好男兒——為國家——何懼——死——生啊……

互聯網上有很多質疑八百秦兵投黃河真實性的聲音,最大的原因是文獻記載177師當時並沒有新兵團的編制,八百秦兵投黃河最先見於張君祥等陝西本土作家首版於2004年的紀實文學《立馬中條》,作為紀實文學,《立馬中條》一書並沒有就“八百冷娃投黃河”這一情節給出具體的史料來源。

《新西部》雜誌2005年第8期封面策劃《抗戰在西部》,採訪了一位據說親歷了“八百冷娃”這段往事的老人李玉傑。老人稱: “我是孔從洲的警衛排排長,在中條山的兩年多戰爭中,最讓我難忘的是隨孔從洲參加黃河灘的公祭大會,當時公祭的是800多犧牲的新兵,可惜呀,都是十六七歲的娃娃……”

孔從洲(1906.10.2—1991.06.07),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中將,陝西省西安市灞橋鎮上橋梓口村人。在軍旅生涯中,歷任靖國軍排長、連長、營長、團長,國民革命軍旅長、師長、副軍長,西北民主聯軍軍長,豫西軍區副司令員,第二野戰軍特種兵縱隊副司令員等職。參加了北伐戰爭,參與了西安事變,舉行了鞏縣起義,參加瞭解放陝縣、靈寶、盧化、陝南等戰鬥和渡江戰役。著有:《血戰永濟》,《孔從洲回憶錄》

最早記載了“六•六戰役”期間有國軍戰士集體跳黃河的文獻,是1941年中共陝西省委統戰部編寫的文件《西北軍的歷史》。該文件寫道: “在六月六號,敵人開始以九路向西北軍的防地中條山進攻。……但因敵人的進攻猛烈和部隊高級指揮官的無能,使得這次戰爭最後遭到嚴重的失敗。……就在這些無能指揮官的罪惡行動下,一千餘官兵死傷了,百多跳黃河淹死了,百(多)被敵人俘虜了。”成文於1941年的文獻《西北軍的歷史》,收錄於《陝西革命歷史文件彙集•一九四一年(二)》

1986年出版的《垣曲文史資料•第2輯》,收錄有原三十八軍機要室譯電員車國光的一篇回憶文章《“六•六戰役”與“古•計王戰役”親歷記》。車是“六六戰役”親歷者,作為譯電員其回憶很有價值。文章寫道: “本日(1939年六月六日)下午五時許,進攻九十六軍敵之主力將我一七七師壓迫於方家村、許八坡,老莊黃河沿岸,經白刃戰兩小時,因眾寡懸殊,損失慘重。該師除一部分由陳師長率領向敵後突圍外,大部分經過肉搏以後跳入黃河,壯烈殉職官兵計一千五百餘人。”(《垣曲文史資料•第2輯》,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山西省垣曲縣委員會/編)

老兵孫文印回憶,他是177師的一名通信員,部隊在日軍猛烈的炮火攻擊下被逼迫到一個村的黃河岸邊,隊伍被衝散,子彈都已打光,戰士們不會游泳,明知道下水凶多吉少,但都不肯留在岸上被日軍俘虜,最後都跳下了河。“我把槍扔在路邊的一口井裡,抓了一塊木頭撲入了黃河,鬼子追到岸邊開槍,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中槍。”據孫文印的兒子介紹,農閒時,父親會跟村裡的人偶爾提起自己的那段經歷,但內容都是些零碎的片段,父親最常說的幾句就是:“我當初打過日本鬼子,跳過黃河,日本鬼子的槍聲很密集,黃河裡飄著許多戰友的屍體……”他說,父親後來回家時帶回一把套在槍上用的刺刀,放置了幾十年。

六六戰後,日軍第一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在頒發給第20師團的“戰功獎狀”中,也有這樣的文字:“此次作戰俘虜敵軍團長以下約千六十名,敵軍遺棄屍體約四千八百,敗走黃河被溺死者不計其數。

1939年6月6日午後,芮城縣的老莊村南窯、許家坡、方家村一帶大約有一千人跳黃河,主要為96軍177師的後勤人員、學兵隊。

1939年6月6日午後,陌南鎮的馬家莊、沙窩渡、曲裡的黃河灘和絕崖上,大約有500人撲入黃河或跳下懸崖,主要為96軍177師工兵營部分官兵等。

1939年6月7日下午,在平陸縣張峪村、沙口村、窯頭村一帶,大約有一千多人的96軍177師和38軍47旅被圍官兵,在黃河灘上手拉手走入黃河,試圖渡河逃生,大多數人被黃河波濤吞沒。

1939年6月7日黃昏,平陸縣老縣城一帶和太陽渡有500餘名38軍46旅官兵被日軍包圍,苦於沒有船隻,找來桌椅、箱櫃、木料、木椽等丟入河水後再跳入黃河,但因黃河浪大流急,大部分人被水浪吞沒。餘下漂浮的官兵又被追趕而來的日軍機槍槍殺,所幸天色漸黑,極少數人因此僥倖生還。

黃河波濤洶湧,號稱一瓢水半瓢沙,即便水性很好的人也不敢下水,這些不通水性疲憊不堪帶著傷痛的戰士跳進河中幾乎九死無生,但他們寧願魂歸故里也不願投降日寇苟且偷生。

當地百姓回憶,在芮城、平陸、夏縣、垣曲百餘千米的黃河河面上,遺體漂浮達到了3日之久,很多老人都把6月6號、6月7號這兩天叫“黃河大漂屍”。據抗日老兵胥繼武老先生回憶,他們營當時駐紮在三門峽附近,6月中旬的一天,有老百姓報信在黃河裡有很多中國軍人的屍體,營部立刻派胥繼武等人趕到黃河邊,當他們趕到三門峽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讓他們目瞪口呆。當時站在黃河岸邊看著整個河面都是屍體,跳黃河戰士的遺體大多聚集在“老三門峽”三個門的大漩渦處,時不時會有些遺體從漩渦中流出去,順流往下。同來的3個班士兵潸然淚下,他們從當地老鄉那裡借了一些簡單的工具,儘可能多的將黃河裡的遺體打撈起來,大概撈上來將近一千具的遺體,胥繼武說:“屍體都腐爛了,因為那兒是個旋渦,水在那兒旋,那屍體也就跟著那水,就在那兒漩,都沒有衣服。後來我才聽說那個水打的,把衣服都打掉了,都是光的,十幾歲的,十七八歲,有傷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跳下去的,我們都哭了。”胥繼武說撈不上的遺體慢慢就沖走了。

3天后,孫蔚如總司令在黃河灘召開了公祭大會,所有將士們一律臂挽黑紗,孫司令面對黃河,眼含熱淚,攥拳起誓:此仇不報,我孫某自當引頸自戮,以謝國人!

抗戰中兵員損耗巨大,國民黨政府大量招兵抓兵,學兵隊就是些十六七歲的學生娃,懷著一腔愛國信念從軍報國,集中訓練後學會打槍了就送到部隊去,他們並未編入正式軍隊,甚至沒開過幾槍。我查了些資料,以單兵射擊訓練論,抗戰前的舊中國一千發子彈大概八十塊大洋,所以平時訓練多數是打空槍,就算條件最好的中央軍也不過每個新兵配發15發子彈作實彈射擊。日軍《步兵操典》規定,新兵入伍後每月用於實彈射擊的子彈,步槍不得低於150發,機槍不得低於300發,其結果日軍每個中隊都有三分之一的步槍兵可以達到優秀射手的水平。抗戰期間子彈不但稀缺而且更貴了,有資料說一顆子彈要幾斤大米的價格,新兵實彈射擊訓練更是少的可憐,有的新兵甚至從來沒打過實彈就被送上了前線,由於新兵體質差訓練差,上陣後根本達不到熟練使用槍械的程度,大量的新兵由於缺乏軍事訓練和常識一上前線就陣亡在沙場上。

西北軍的裝備本來就很落後,西安事變後更是倍受冷遇,抗戰中補給匱乏甚至前線戰士連人均一把槍都達不到,許多一線戰士用的還是磨光了膛線的老套筒甚至大片刀,更不要說新兵和工兵了。抗戰時國家物資匱乏,中央軍士兵配發的子彈不過二三十發,地方軍十幾發子彈打一場戰鬥很正常,八路軍甚至幾發子彈打一次戰鬥,像學兵隊工兵營這樣的部隊不但槍械配發的質量差數量少,子彈那就更少了,輕重機槍迫擊炮這樣的武器一線部隊都少的很新兵團就更別說了。

在當時國人的心目中,血戰至死才是英雄本色,跳河便是怯敵了,甚至是逃生,這種事情宣揚出去會打擊士氣,從上到下沒有認可這些跳河秦兵的英勇行為的,就是到了現在許多人還在網上質疑:秦兵為什麼不與日寇血拼到底?可是你們知道這群小戰士幾乎就是赤手空拳的嗎?他們幾乎沒打過幾槍,也配發不了多少槍械,子彈更是少的可憐,他們拿著簡陋的武器甚至大刀木棍去拼殺,被日本人的槍炮一片片打倒在黃河灘上,彈盡糧絕精疲力竭之下,誓死不降跳河殉國,難道不是英雄嗎?

我的大爺爺是國民黨抓兵加入西北軍的,他說打槍是在戰場上才真正學會的,大爺爺參加過中條山戰役,他對我說過:在中條山和日本人打仗,一顆迫擊炮彈噗地落在了他身邊,我大爺嚇得眼睛一閉心說完了,可沒想到那顆迫擊炮彈竟然是啞彈,真是大難不死!中條山大戰上萬戰士失蹤陣亡,當時的國民黨潼關縣政府立碑紀念本縣殉國的子弟兵,我大爺所在的部隊被打散,當時的潼關縣政府以為他陣亡了,便將他的名字刻在陣亡烈士紀念碑上。我大爺跟隨著散兵躲過日本人的搜索靠著向老百姓乞討活了下來,他們繞過日本人的佔領區,偷偷渡過黃河回到潼關,當時家裡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看到大爺爺活著回來激動得淚流滿面,大爺爺聽說他的名字上陣亡紀念碑了覺得很晦氣,他特地過去拿了塊石頭把紀念碑上的名字抹去了。

2010年,“中條山抗日英雄跳黃河殉國紀念碑”在山西芮城縣聖天湖畔落成。

2011年清明節,紀念碑正式揭碑。六十多位臺灣同胞和居美僑胞專程趕來,陝西、山西、河南的一些群眾得知信息也自發趕來,一萬多人參加這次公祭。

1939年的“六六血戰”,在馬頭崖、許家坡、沙口800將士寧死不投降,跳崖、投河殉國的壯舉感天動地,用生命譜寫了一曲可歌可泣的壯麗詩篇,為中華民族的尊嚴和偉大的民族復興立下了不朽的功勳。


抗戰悲歌:八百秦兵投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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