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皇后站在城墙上问他:若美人和江山只能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故事:皇后站在城墙上问他:若美人和江山只能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作者 | 我有一个梦


“你……你是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突兀地打破了这花海宁静。

那是个肤白眼大的少年郎,十五六岁。黑长的头发半束在头顶,穿着件淡蓝色的薄衫。此时,他正半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丛紫荆深处。

这暮艳山原是专为皇家种植鲜花的地方,后因风水奇好,能开百样的花不说还气候温逸不分冬夏。然后就被修成了别院,供皇室避暑休假专用。如今,正是鲜花烂漫时。红黄蓝白,瑰丽遍野。

“是……花仙子吗?”少年大瞪了双眼,再次出声问。

阿澜其实已经被吓傻了,双手紧拽着叶梗浑身僵硬。可她还是情不自禁摇头回他:“不不……不是……”

透过金色的碎阳看去,那里站了个小小的约常人巴掌大的小姑娘,虽是袖珍却玲珑精致。黑黑的辫子乖顺地垂在脑后,明媚的阳光下脸庞水灵,除却体形后竟和人类别无二致。

她就是这慕艳山的小花匠,生于此长于此,整日为花儿们驱除病虫,看她们怒放美丽。

怔神间,阿澜突然感到周遭一阵剧烈的晃动。她忙拽紧手中的叶子,险险稳住了小身体。

原来是少年好奇,将整个身体都凑了进来。阿澜耳边听得叮铃风声,抬头就撞入一双水墨璀璨的眼睛里。他那双眼睛如同钻石一般耀眼,令她不禁心跳加了速。

少年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缓缓向她伸出大掌。眼见着就要被捉住,阿澜飞快地往叶子后面一闪,原想直接跳去对面的花蕊中,不料预算失误,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一个狗吃屎扑进了仓鼠的地洞里。

“呸呸呸!”她哭丧着脸爬起来,吐了几口土灰后才气冲冲地跑向土洞深处。赵帧趴到洞口,只听得里头传来一个尖锐的女高音。

“啊……差点就被人类捉住了啊!”停顿了片刻,又突然惨叫得更厉害,“啊啊啊啊……居然逼着我钻老鼠洞,啊啊……”

赵帧返身往草地里一躺,抿唇朗笑出声来。

这天以后,少年一得空就往山上跑,并且不厌其烦地翻叶子探洞。阿澜一边顺着新坐骑的毛,一边摇头晃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唉,我那次是失足才钻了老鼠洞,这人类居然去土洞门口逮我,愚昧。”

刚刚沦为阶下囚的五彩蝴蝶扑腾了两下翅膀,哼哼唧想要发表意见。阿澜无力地抚摸了它一把,规劝道:“小花,你修为还浅。说话什么的别勉强,知道了吗?”

小花惨唧一声,玻璃心碎了满地。


赵帧终于找到阿澜的时候,她正蹲在青苔上和一只仓鼠理论。见到他来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继续与那仓鼠道:“我路过你家真不是故意的,私闯民宅?哪有那么严重。”

小仓鼠自然不听,只抱着杏仁与她争得面红耳赤。无论如何都说不通,阿澜急得直挠墙。最后伸手一指满脸奇妙的赵帧大声道:“你要证据?那你去问他。就是他害我掉进你家去的!”

可怜的仓鼠抬头一看,立时吓得表情都凝固。眨眼的工夫,就溜得没了鼠影子。

赵帧长舒一口气,笑眯眯地看着她,继续上次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侏儒族?”

“侏……侏儒……”阿澜差点没一口老血喷上天,“你才侏儒,你全家都侏儒!”

即便如此赵帧也不生气,相反,他的眼睛里还渐渐蒙上了一层笑意。

“我不是有意要冒犯的,你别急。”

阿澜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我是看你在这儿转悠多日,怕打扰了美人花们好眠。说吧,到底想干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好奇想与你说几句话。”

为了拉近距离,赵帧索性侧躺在了一边的草地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这个新物种小人。

听完回答,阿澜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找了这么多天,敢情是找不着人说话吗?

抱着一次性解决这个大麻烦的想法,阿澜耐着性子留了下来。赵帧问的问题也并不奇特,无非就是你是什么,你为什么长成这样,你吃什么,你用什么,你住在哪里云云。

关于这些,阿澜都一一应对了过去。该答不该答,正确答错误答,直接答马虎眼答统统都上了。赵祯非但丝毫不恼,反而还越加来劲。一直到随侍的太监来寻人,这才依依不舍地结束。

阿澜本以为事情这样就算是解决了,可事实证明,她还是太过纯良。因为,第二天赵帧又来了。漫山遍野地找她,不出来就在花海里大喊大叫,吵得美丽的花儿们不安地扭脖子。气得阿澜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让她嘴欠说什么会打扰花儿午睡!

被逼无奈,花匠姑娘硬着头皮钻出去,泪流捶地:“大爷,您到底想怎样?”

赵帧却是一脸纯真,笑道:“来找姑娘聊天儿,怎么了?”

“……”

我们的花匠姑娘阿澜就这样败给了这不要脸不要皮的人类,成了那赵帧的解闷玩意。

然后渐渐地她知道了,赵帧还是个太子,而且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成为皇帝。赵帧说,皇帝有宽阔的疆土和成群的妻妾。花匠姑娘想着,有大块土地和许多老婆,那大抵就和仓鼠它爹差不多吧。


这一天,赵帧说要带她去人类生活的地方玩。她心里好奇,就当真召来小花,跟他下了山。

太监陈齐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太子回来忙一脸慌张地迎上去。而赵祯一看见陈齐,就开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阿澜藏在小花的翅膀后面,心中怪异。这一路下来都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就突然犯咳嗽了呢。

那陈齐知他是肺病又犯,整张脸立即就拧成了麻花儿。整个脸上的表情皆因刻意和夸张显得十分滑稽。而他自己却仿若未觉,还拉开嗓子尖声道:“哎呀殿下,身体本就不好,怎么还老往山上跑呢?是有什么稀奇玩意儿啊?”

陈齐状似无意的这么一句话,倒使得赵帧神色一滞,慌忙转眼去瞄身边飞来飞去的小花以及小花背上的阿澜。

陈齐见那么大一只蝴蝶,脸上不由得露出厌恶之色。扬起手臂嫌恶地挥了挥,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哪儿来这么大只的蝴蝶?光掉些脏粉,讨厌死了!”

他好几次都差点捉住小花的翅膀,吓得赵帧和阿澜都落了一头冷汗,直到小花哼唧一声飞进院墙去。陈齐还欲再追,冷不丁被赵帧一把拦住:“陈总管陈总管,方才看你神色慌张,是有事要禀报?”

经他一这么提醒,陈齐才给想起正事来。他神色略显怪异地看了一眼小花消失的方向,然后才回头说道:“是陛下他……说是昨日半夜突然又发了病,今晨就已经卧床不起,恐……”

闻讯,赵祯就是一愣。然后眼中神色深转,肖得片刻突然捂住嘴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再抬起头来,他眼里已有了泪光:“父皇他……父皇……”

陈齐原想宽慰两句,只是赵祯不等他说话,便袖子掩了眼角侧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储,太子,可真够出息的!”

望着快速离开的背影,陈齐面上露出嘲讽之色。他慢慢挺直腰背,双手缓缓收入袖中。视线再扫过小花消失的方向,咧嘴露出稀稀拉拉的牙,笑容诡异。

“那是个什么玩意?”

那天晚上,陈齐使小计谋支走了赵帧。他亲眼看见有个巴掌大的小妖儿拽着蝴蝶翅膀飞进了院子去。这些日太子总去山上,他偷偷去看了几次,发现他时常自言自语还哈哈大笑。他就觉得有问题,找到阿澜的时候,他欣喜得双瞳都放大了好几倍。一边伸手去抓,一边发出些狰狞的笑声。

阿澜连呼叫一声都来不及,就被塞进了一个布口袋里。那布袋子里头又黑又闷,晃得她直犯晕。

其实,她已经准备要回家去了。可是临走的时候赵帧突然求了她一件事儿。他说他装病这么多年,如今是时候该好了。可是他还差一个机会,而她就是他的这个机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得吓人,深浓的眼仁像极了一枚黑水晶。阿澜没有仔细听他话中深意,只在心中暗自惊叹,人类的眼睛居然生得这般漂亮。

他要她假扮成花仙子,然后随他进宫去见他父皇。还说他会对旁人介绍,说他这十多年的肺病就是她给治好的。作为花仙子她法术高明,能有办法驱除皇上的旧疾。

阿澜心里没底儿,她不是花仙子,她甚至都不会医术。她只是花匠一族的遗裔,为花儿们而生,也必须死在花蕊下。

赵祯说她要做的只是配合好他,适时点头以确保他的谎言不被拆穿。

望着那样的赵祯,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请求她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还泛着光。阿澜想,那该是件多么想要实现的心愿呢。

她觉得她一定是喜欢上了那双水晶般的眼睛,因对它入迷而接触赵祯,随他下山不说,还要帮着他去欺骗旁人。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即便是现在,她心里所想得最多的也不是怎么想办法逃跑,而是没有了“花仙子”他的愿望该怎么办。


赵帧一回来就发现阿澜不见了,她原来藏身的木盒角落里遗留着一串很小的玉桂。他记得她说过,那是她过世的娘亲留给她的,这么些年从不曾离身。

没多时就有下人进来通报,说陈总管因为有急事被皇后娘娘召回了宫。赵祯联想起上午陈齐在门口追赶小花时候的神情,不由深皱起眉头,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阿澜因气闷而在布袋子里迷晕了过去,刚刚才一睁开眼睛就被人粗鲁地给倒出来。一个与赵帧长得有七八分相像的男子凑到她面前,双眼猛眨着,嘴巴因吃惊而张得老大。他伸手好奇地戳了戳阿澜,见她睁眼来看,惊诧着双掌一拍,扭头就与身旁的华贵妇人大声喊道:“母后母后你快来看,居然是活的。”

皇后也觉得很神奇,伸出又尖又细的镶金指甲用力捅了一下阿澜的肚子,痛得她连滚带爬地直往布口袋里去躲。谁知那与赵祯长相酷似的少年眼疾手快一把就拖住了她的裙子,然后极不客气地给悬空提了起来。

“陈总管,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赵匡问。

陈齐笑容谄媚,腰背几乎都弯到了地上:“回三殿下,太子这些日在慕艳山就是鼓捣这小人呢。奴才还看见她与太子有说有笑,真不知道是个什么妖孽物种。”

一听到太子二字,三皇子赵匡立即就变得一脸不屑。只听他冷哼一声,霸道地说:“我原就觉得这小人有趣,既是太子的那更加得夺过来了。”

皇后在一旁抿唇轻笑,道:“匡儿,一个洗衣婢生的低等货物怎值得你去费神计较?”

赵匡眼中寒光一闪,咬牙切齿,恨恨言:“他自然不配与我相提并论,父皇是老瞎了眼,才会立那么个废物做太子。”说到这里,他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从小到大,我从他手上抢了多少东西,他哪次敢较气吭声儿。一直以来都被我死压在下面,唯独立太子这一次,父皇竟然选了他。母后你说我怎咽得下这口气?”

知道自己儿子心里不平,但是相较起赵匡,皇后就要显得沉稳许多。她看了看被扔在桌子上动弹不得的阿澜,懒懒道:“匡儿,能当上太子未必就能坐上龙位。他无权无势,身后也没有半点依靠。拿什么来与你争?这小人你既然喜欢,那就自己留着玩。至于太子……完全不必在意。”

说完,她又将视线落在一旁恭敬垂着头的陈齐身上:“陈总管,你就先回去吧。这次找的这玩意儿不错,以后有事本宫会再传你来。”

陈齐应过一声之后就退了出去,他从进宫开始就一直是皇后的亲信。直到赵祯被立为太子,皇后便就以伺候为幌监视为实将他送去了赵祯身边。这里头有些事,宫中明白的人有许多。可赵祯没权没依靠是事实,虽然被立为了太子,但是也基本等同是虚设。

赵匡却不同,他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嫡亲血脉加上皇后身后庞大的靠山。如今皇上病重,时日不多,许多人可都在等着看这出好戏呢。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站队,睁大了眼睛看着,最后究竟花落谁家。


阿澜被关在一个藤编的笼子里,赵匡听说她会说话之后就找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逼她开口。阿澜虽身在囫囵,却也硬气得紧。无论是挨饿遭渴,或是被打遇喝,她始终都不发一言。

她也不想办法逃走,这些日她自赵匡和皇后口中得知了不少秘密。她想着等赵祯来救她的时候,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他。皇后、赵匡还有那个太监陈齐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想要施计害他性命。

可是,她艰难帝熬过了四五日,赵祯却迟迟没有现身,倒是小花不知寻着什么找了来。它冲不破那困着阿澜的牢笼,于是便只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笼子转。

即便她已经尽力让它躲着,可最终还是被赵匡察觉出了异样。他找来五六个宫人,用专程捕蝶的大网子逮它。阿澜自己也被禁锢着,除了干着急之外,就只能冲它大喊:“快逃快逃,会没命的!”

然而,面对庞大的人类,一只花蝴蝶的抵抗显得那么无力而苍凉。赵匡两指捏了小花的头走到她面前,一边撕扯着它的翅膀一边与她道:“那么硬气不与我说话,结果却这般紧张一只臭蝴蝶。”

他只稍微一用力,小花半边的翅膀就被生生卸下。阿澜腿上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抖着身体捂嘴想要抑制哭吼声。眼见着他又要却卸另一只,忙松手凄声去求他:“你放了它放了它,我和你说话,只要你放了它。”

谁知赵匡阴沉沉一笑,显然已是不在意:“现在想要说话了?可惜,本王不稀罕了!”话音刚落,小花仅剩的那边翅膀也被扯落。阿澜大叫一声,险些晕死过去。其实,她倒还希望自己能晕过去,晕了就不必面对接下来那残忍痛心的一面。

赵匡嫌恶地将小花扔在地上,阿澜看到它还在挪动着身体,企图扑开翅膀再飞起来。她匍匐在笼子里,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瞧着这生离死别的场景,赵匡觉得还像那么回事。可在他眼中,这两个不过是他一时兴致的玩具,生死更如蝼蚁毫无价值。这般瞧着,竟渐渐愉快地大笑出声来。他想看阿澜濒临崩溃时候的模样,于是毫不犹豫地抬起了他那只金贵的脚,然后重重地踩了下去。阿澜的号哭声戛然而止,脑子里眼睛里顿时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如果知道自己一时贪欲,会从此失去一个好朋友,她就算好奇死无聊死,也绝对不会再招惹人类。于她们而言,人类太过庞大,也太过残暴血腥。为己贪为已欲为己嗔,可怕得能毁灭这世界。

小花死后,赵匡就开始想尽办法折磨阿澜。只为从她那卑微递减的绝望中获取快感,以满足心中贪婪。他将她捆在木桩上当靶子射标,用绳子拴住了甩着玩,或开了笼子让她逃跑,然后在她奔向自由的前一秒又将她拽回深渊。

当她终于见到赵帧的时候,是又一个五天后。那时的阿澜被泡在水缸里,浑身浮肿,神情恍惚。她想着,若是他再不出现,自己就该撑不住了。

赵帧将她从那水缸里捞出来,一脸的痛心,慢慢地在眼睛里燃起了怒火。阿澜费力地伸出双手,想要像以前一样去抱住他的手指。想要告诉他:小花死了,凶手是赵匡。他和他的母后还要对你下毒手,你一定要小心。

是的,她一直死撑到这一天,为的就是要亲口告诉他她这些日受得委屈和心里对他的那份惦记。也许,她喜欢上的并不仅仅是那钻石般的眼睛。

就在她即将触到他手指时,赵帧突然站直了身体转过头去,与赵匡怒声呵斥道:“三皇弟,你到底对花仙子做了什么?”

“花仙子”三个字如同尖锥子一般重重地刺在了阿澜心上,胸口猛地一阵锐痛。她无力地垂下双臂,偏头望向别处,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凄然地说了一句:“我不是……花仙子。”

可是,没有人会听她说了什么。或者说,无论她说与不说亦是说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赵帧说她是,她就必须得是。


很快,屋子里就涌进来很多人。因为病重的皇帝来了,躺在八人共抬的龙驾上。赵帧痛心地将阿澜捧到皇帝面前,直跪在地上泪眼婆娑。

“是孩儿无能,好不容易找到了仙子要求的几样奇药,眼看着就可以救父皇了……”他声泪泣下,惹得旁人无不为之动容。

不明真相的人看去,必然会赞他孝顺有心。唯独阿澜,终于如愿能再躺进他的手心时,却一点一点地心凉下去。

你又在撒谎了吗?我何时让你去找过什么奇药了?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阿澜身上,烫得她连心肉都痛了。

赵帧还在继续对皇帝说着:“三弟原是说的想要请仙子过来住几天的,谁知……谁知……孩儿虽然晓得三弟素日顽劣,但是心想他定也是与孩儿一样念着父皇的病的,那样他必然会好生侍奉仙子……不曾想他竟如此狠心……连父皇唯一的生路都下得了狠手去断……”

这一番话后,全场皆是哗然。赵匡已经按捺不住,急着就要解释。要知道太子此时给他定的可是弑君杀父的滔天大罪啊,断皇帝的生路,他再是亲身血脉,再是几个脑袋,都不会够砍。

“赵帧你休要胡说八道!这哪里是什么花仙子,分明是你不知哪儿找来的妖物。幸得我拦住,不然父皇肯定会被你害死!”急得双眼都红了的赵匡猛地大吼,说完了话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犯了错。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此时竟当着垂死的皇帝说出“死”这个字。

随后赶到的皇后进门就听见这么一番话,她心急如焚,未至床驾边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连声替赵匡请着罪:“陛下饶命饶命,匡儿不过一时嘴快……”

赵匡已经与赵祯争得失去理智,心中认准了赵帧就是罪魁祸首,于是朗声又道:“赵帧你不要再妖言惑众,这小妖物明明就是陈齐从你屋里捉来给我的。说什么我找你要来?真好笑!”

他满以为能就此揭穿赵帧的戏码,谁知陈齐竟当着众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慌道:“三殿下,您不能冤枉老奴啊。当初确是您自己去找的太子,还让老奴帮着给您送过来的啊。”

龙床上的皇帝已经气得浑身直颤,颤颤巍巍地指了赵匡,一脸怒容。他嚅动着嘴唇似在说着什么,赵帧忙侧耳过去听。然后慢慢转达出内容:“匡,逆天毁灵,灭朕生路,实大不孝……斩……”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侍卫上前拿住了赵匡。皇后大惊,醒转就要去招呼自己的亲信。只是转眼望去那些护卫全是陌生面孔,原来,皇上身边的亲信已经不知何时被赵祯架了个干净。只是略显怪异的是,龙床上那人突然就挣扎了起来,旁从的太医急欲上前,却被赵帧抢了先。他紧紧抓着皇上的手,为他的痛苦和辛苦而落泪。

他哽着喉咙,道:“父皇,您安息吧。”

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皇帝终是坚持不住,双眼大瞪着死死盯着赵帧。那泛白的眼核里有愤怒有不甘亦有祈求。而就在哪旁边的阿澜,也几近无力地合上了双眼,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分明听见了,皇帝最后说的是“贬”而不是“斩”,赵帧必然也是听明白了的。


皇帝驾崩,嫡亲的三皇子被赐死。理所当然的,太子继位。

阿澜经过些时日的调理终于恢复了半层元气,赵帧每日都会来看她几回。他还是会同她闲说些话,只是阿澜却再也不想亲近他。

那时候,她是凭着要再见他一面的信念才撑过来的。可他演的那出戏说明了太多问题。

陈齐一开始就和他是一伙的,那么捉她送与赵匡必然是他授意。小花不可能飞出这么远还准确地找到她,除非有熟悉的人引路。

那日他故意带着皇帝来,并让他亲眼见着自己的惨像。其实整件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包括她受的那些折磨,也包括小花的死。

她更是见识到了他那一眼不眨的撒谎功力,那双眼睛还是很漂亮,近日更是没再隐藏其中锐气,而锋利十足。可她渐渐觉得害怕,渐渐不敢再看了。

那一天。

赵帧接到宫人报告说阿澜仙子失踪了,传国玉玺也被人盗走。

他着急地在宫里四处寻找,差人将整个皇城围得水泄不通。最终在城墙上找到了已经疯了的前皇后。她一手提着玉雕的龙玺,一手拎着阿澜,对下头的赵帧大喊道:“我要毁了这不属于你的江山,我也要毁了你的帮凶小妖物。”

她精神恍惚,身体摇摇欲坠。赵帧望着她手中物件,神情随着时间推移越渐紧张,皇后站在高处哈哈大笑:“你选一个吧,我给你机会选一个。玉玺?”

见赵帧点头,她晃了晃拽着阿澜的那只手,呵呵笑道:“那就是不要小妖物咯?”

“别……”赵帧情不自禁跨出半步去。

皇后猛地神色一敛,严肃道:“你不能贪心,只能选一个。”

犹豫半响,赵帧终是往后头又退了一步站回原位。阿澜痛心地移开眼去,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在他眼中只有这江山,只有那万人之巅的高位。

皇后嘲讽地笑了笑,手腕一抛,便将玉玺扔了出去。赵帧忙飞扑上前去接,阿澜也在这时候被高抛了出去,她闭着眼睛在空中滑翔,耳朵里灌进很多的风。赵帧提着心尖接住了传国玉玺,可当他望向飞身坠落的阿澜之时,心下一片空茫。仿佛是被空气撑开了心肺,里头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膨胀得难受,像要爆炸。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今日做的会是个错误的选择。可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有片刻,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会比这皇位更重要了。

阿澜滑翔在空中,已经没有了眼泪。她双臂斜展,脚上飞蹬,然后一个跟头稳当当地停在了一棵大榕树的叶子上。

她站在那里与城墙上的赵帧对望,看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欢喜。当初没能真的逃跑,只因向自己许诺了定要亲口告诉他奸人的阴计。如今,她对这里再没了留恋。

你那样的初心再也留不住我。我只后悔,因你的虚伪,让我失去了朋友。

赵帧呆呆地站在城墙上,望着那早已经没了人影子的榕树出神。他怀里抱着那块玉玺,冰冰凉凉的刺得他的心阵阵泛痛。胸口像是丢掉了一块什么,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呆站了片刻,他突然转身,疯了一样就往城墙下冲去。他一路跑过红砖的高墙,跑过绿油的巨榕,跑过齐整的长街……跑到了慕艳山脚下。

如今,曾用五彩装扮整座大山的花儿们俱已凋谢,只余满山残枝,再无昔日风采。

赵帧慢慢坐到地上,怀里抱着他的玉玺,良久都没动弹一下。

后来,慕艳山再没开过一朵花,没长过一根草。可皇上每年入春还是会来这个度假,他时常跑去山上,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可是,他自己也明白,若能再来一次,他选择的还会是这江山。

或许人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以为珍惜,却总在亏欠和错过。所以,那悔恨才会牢牢钉在心上,一辈子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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