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记忆—卖茶

如果说今天的我在生意场上略有建树的话,二十年前的那次卖茶经历便是我从商的开端和启蒙。

记得那是1990年的暑假,我初中毕业考试刚考完。想到升入高中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会很高(初中我们是走读的),且那个假期相对平时的假期要长差不多一个月(毕业考试在六月初就结束了),所以想找点事情做,最好能挣点学费。

那时还没有现在打工的概念,最多就是看铁路或公路上有没有临时的活干一干。除此之外,乡下人能干的就是打牌、下象棋了。街道边上这儿一堆,那儿一团,闲适的生活节奏就是农闲时间乡下人的一切。

父亲从改革开放以后便一直从事农副产品的贩运:柿子、苹果、花椒、木材甚至耕牛,什么赚钱搞什么。那年父亲发了几车皮豌豆到四川贩卖,回来时捎带了几十麻袋茶叶,准备在我们当地出售。

陇东南地区尤其是农村,有炖“罐罐茶”的习惯。一个直径约半寸,高约一寸的的陶制小罐,中间粗大,两头较小,像个“不倒翁”,当地人俗称“茶灌灌”,用茶灌灌加入茶叶在炭火上熬煮后,茶汁色泽黄亮,浓度很高,味苦中带香,俗称喝“罐罐茶”。一些老人甚至把“罐罐茶”当早点来吃,一罐茶,一个馒头,就是早上一顿饭。

话说那年暑假,为了打发无聊的长假,也为了筹集上高中的费用,同时也想锻炼锻炼自己。就与我一个姨父商量拿些茶叶去清水县境内的农村去卖。父亲给我们每人称了几十斤茶叶,算了帐,我们每人就挑着两袋茶叶出发了。

清水县位于家乡的正北山上,交通极为不变,在当时几乎不通公路。我们就步行爬山,走村串社,推销茶叶。由于是山区,一个村子和一个村子看起来离得不远,可走起来要绕着山梁走大半天,可想其中的艰辛,有时遇到下雨,在路上躲都没地方躲,只好淋着雨向前面一个村子赶,好找个地方歇脚。

我们每到一个村子,就扯着嗓子喊:“卖茶叶哩!”。当时刚喊第一句时,是看四下无人才喊的,感觉就像是做贼似的。后来一想,你在没人的地方喊给谁听呀,就硬着头皮在有人的地方喊。于是三三两两的村民就走出家门,来看你的茶叶,少数人看好了,说好价格就买一斤半斤的,大多数都说:先抓一把拿回去尝一下,好了过来买,但是都等到天黑了,还是没来几个要茶叶的,想必他们为自己贪了个小便宜而在家乐呵呢。

农村是没有饭店和旅店的,基本上是到吃饭时间,碰到谁家开饭,就给人家一些茶叶,换顿饭吃。晚上也是打听看谁家里比较宽敞的,就在人家家里住一宿,第二天走时给人家留些茶叶作为答谢。让现在的孩子们看,那和讨饭有什么两样!

就这样我们串了四五天,行程两三百里路,带的货基本上没有了,就到了清水的白沙镇。白沙镇有通往县城的班车,我再也不愿意原路走回来了,姨父拗不过,就顺了我。我们乘车到清水县城,夜宿当地五毛钱一晚的“店”,其实就是和老家的土炕一样,但比那要大很多,十几个人肉挨着肉挤在一个大炕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住“店”,也是最后一次,说不上什么,只记得汗臭脚臭还有就是呼噜此起彼伏。我很累,前半夜还嫌没选好地方,后半夜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再乘清水发往天水的班车,来到天水。我平生第一次手头有三百多元钱,感觉自己好富有啊,我无法控制自己,想实现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梦想。一头钻进新华书店,一口气买了六七本我急需的参考书,还顺便给家里买了两本果树栽培与修剪的书籍。下午乘火车满载而归,回到家里。

晚上吃过晚饭,我在向母亲诉说我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以及沿途的所见所闻……,这时父亲从外边回来了,问我怎么样,我自豪地说:“你给我的茶叶基本上卖光了!”“那咱们算一下,看你挣了多少钱”,父亲说。我说我挣了三百多元,父亲要我给他交账,我只给了他大约一百来元。他问我别的钱呢,我说花了,因为吃饭、住店、坐车包括买书都得要钱啊。父亲板着脸称了剩余茶叶的重量,又拿过一个算盘开始给我算帐,茶叶少了五六斤(被我送人了),扣除成本,我才挣了六七十块钱,而花掉了一百元。

面对父亲的质问,我感到莫名的委屈,就哇的一声,再也忍不住了,过去几天的经历像演电影一样从眼前浮过。自己原本想,你让我卖茶叶,我不是卖掉了吗?况且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受了这么大的罪,没见当爹的问寒问暖,反而给我找了不少毛病,非常委屈。

第二天早上,父亲没有像平时一样大声地喊我起床,反而听到他给妈说:“孩子这些天在外边跑,肯定很累,就让他多睡一会吧。早饭鸡蛋汤里多加两个鸡蛋给他吃……”听到父亲的这些话,我又一次热泪盈眶了。我终于明白过来,父亲并不是不心疼我,而是在教我怎么做生意,什么是成本,什么是利润。

现在想起来,父亲的教诲让我受益终身。今天在我给员工搞销售培训时,还时不时讲起这个故事……

我坚信,自己经商是有父亲的遗传的。

2008.6.23.夜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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