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是母親免費僱用的長工?

#頭條青雲“叫好又叫座”作品徵集#

有時候,父親也會抱怨我們三兄妹。

他說,每次我們只會打電話給母親問長問短,從來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除非是颱風天氣,他才能接到我們三兄妹輪番打給他,叮囑他注意安全的電話。當然,那些抱怨的話,他只跟母親講,而母親則把他的話轉告給我。

也難怪,我們自小沒養成與父親暢所欲言的習慣。記憶中的父親,總是忙個不停,他曾給我們一種“咱爸是長工”的錯覺。

我父親是母親免費僱用的長工?

01 、 “咱爸是長工”

打記事起,我極少聽到父親對我們三兄妹有過半句噓寒問暖的話,至於學習,他更是從來不過問。

記得小時候,二哥常常在我耳邊說:“我覺得咱爸一點也不像咱親爸,他倒像是咱家的一個工人,只知道從早忙到晚,一聲不吭。”末了,二哥特意強調說:“這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講,你千萬不要跟爸爸講哦!”我不以為然地點點頭,暗地裡為父親打抱不平。

我父親是母親免費僱用的長工?

我最終還是“出賣”了二哥,揹著他,把他的原話一字不改地轉告給父親聽。當時,父親先是一愣,嘴巴微微動了下,沒說出半句話來。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低頭繼續刨他置於長凳上的木頭(父親年輕時是個方圓十幾裡有名的木匠)。但我分明聽到他從內心深處發出的那聲輕輕的嘆息,小小的我,心頭泛上了幾分悔意,之前那種“舉報”與“告密”的洋洋得意蕩然無存。

父親很忙。整個木工作坊,他既是老闆,又是工人,真正能幫上忙的惟有我母親。

多少個夜晚,我們尚在夢鄉暢遊,父親已起床趕工;我們睡到自然醒來時,父親依然低頭忙碌。

我父親是母親免費僱用的長工?

忙了一整天的木工活,晚上看電視時,他坐在自己親手做的躺椅上,不消兩分鐘,就發出如雷的鼾聲,把頭側一邊,睡著了。

他長年與木頭打交道,漸漸地,彷彿整個人都被木頭同化了。母親煮啥,他吃啥,好吃歹吃,不作任何評價;孩子瘦了胖了,病了好了,他不問一句。這個家庭,除了木頭與他有關,好像什麼都與他無關。

他無疑是個出色的木匠,他把他整個魂都獻給了他的木頭。他是那麼的幸運,娶了位精明能幹,任勞任怨,心胸寬廣的女人。

家庭瑣屑,子女教育,全包在我母親一個人的身上。難怪二哥說他像工人,連整天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我,有時也覺得他是母親免費僱用的一位長工。

02、“爸爸的傷勢有多重?”

然而,那件事發生後,它徹底顛覆了父親在我心中的長工形象。

那年,大哥在城裡讀書,二哥和我同在管區小學就讀,母校離我家幾百米遠。一天上午,我們在各自的教室裡上著課,相繼被大伯母喊了出來。

大伯母神色慌張地告訴我們這麼個糟糕的消息——父親傷到手了,被鄰居送去醫院治療;母親被人從幹活的地裡扶了回家,現在正擔心焦慮得直掉眼淚。我心裡直打鼓,默默唸叨著:爸,你千萬要好好的!

三人走在路上,大伯母囑咐我們兄妹倆回家要保持平靜,不要哭,否則惹得母親更傷心。“爸爸的傷勢有多重?媽媽竟心疼得昏倒在幹活的地裡。”我心急如焚,焦慮不安。

回到家,我站在大門口,遲疑著該說些什麼話勸慰母親,或者什麼都不說。

我慢慢往裡走,感覺屋子裡的空氣凝重得讓人窒息。母親坐在那張熟悉的躺椅上,左手肘撐在大腿上,手掌託著低垂的頭。

我來到母親身邊,蹲在她面前,低聲喊了聲“媽媽”。母親滿臉愁容,勉強點了點頭。

我很想知道父親的傷勢,但卻不敢開口問。掛在大廳的擺鐘,滴答滴答地走著,讓人聽得心裡直髮怵。

我父親是母親免費僱用的長工?

那時家裡還沒有裝上固話,醫院那頭,有關於父親的消息只能化成煎熬的等待。忘了等多久,一個鐘?兩個鍾?一個下午?

只記得陪同父親去醫院的鄰居回來了,從他的口中,我瞭解到父親在那次驚險的電鋸操作中左手永遠失掉了兩隻指頭,目前已止血,沒什麼大礙了,但需住院觀察治療。

母親稍稍緩了口氣,我也放下了心中那塊大石。只是想到父親正忍受著“十指連心”的疼痛,我第一次為他感到難言的心疼。

03、“咱爸是頂樑柱”

忘了父親在醫院呆了多久,一個星期?一個月?只記得父親不在家的日子,一家人過得味同嚼蠟,悵然若失。

在父親離家的冷清寡味的日子裡,在母親鬱鬱寡歡的精神狀態中,我深深感受到了父親在這個家庭中的份量——他是我們這個家庭的主心骨,頂樑柱,那份沉重怎是一個工人能承載得了的呢?

父親出院回到家的那天,母親沉鬱而疲倦的臉終於綻開了燦爛的笑意,我若有所失的心一下子變得踏踏實實,而二哥不再對我提“父親像工人”之類的話。

望著父親那纏繞著紗布的腫脹的左手,望著父親那清瘦略黃的臉,我鼻子一酸,淚水湧上心頭。我在心裡默唸著:“爸爸,你不是工人,你是我們的好爸爸!”

聽父親說,受傷的那一剎那,他陷入難言的恐慌,忍不住痛哭出聲。他說倒不是因為鑽心的疼痛,而是害怕從此以後他不能再用殘損的手掌與母親共同撐起這個家。他說,幸好傷的是左手,對日後的勞作影響不大。

父親的那番話讓我一下子讀懂了他對這個家庭傾注愛和心血的方式——父親對整個家庭的愛全都隱藏在他那雙傷痕累累的手上,只是他向來不善表達。

多年以後,我才發現原來父親沉默寡言,不是他不善表達,而是因為他實在太忙。馬上要春耕了,村東頭的張大爺定製的牛車須趕做出來。馬上“五一”了,鄰村的李伯伯家的大兒子要結婚,他定製的婚床、衣櫃須趕緊完工。

那些活兒樣樣記在父親的心上,落實在日夜的勞作中,實在容不得他有半點的鬆懈與偷懶。

我父親是母親免費僱用的長工?

現如今,閒下來的父親,在每次家庭小聚中,他成我們這個大家庭中最健談的人。

只是每次接到我們偶爾打給他的電話,他第一句話總是笑著說:“等下,我叫你媽媽來聽。”

電話裡,父親通常三兩句就把話聊完,但每次接到我的電話,我還是聽出了他話語裡的欣慰。我想,有空沒空給父親打個電話吧,雖然一開始不知道聊些什麼,但慢慢地,他會習慣與子女在電話里拉拉家常、談談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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