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又见春光到柳花

作者:田家声 诵读:苏毅

时令该是暮春了吧,纷纷扬扬的柳花犹如绒绒飞雪幽灵般地飘飘洒洒,白了院落白了房,白了满世界。每当此时,我便忆起了童年乡村那首“柳絮落,把娃饿的吐白沫……"的民谣。

春天是美好的。然而我的记忆里的春天总是与饥馑相伴。正月里刚刚吃了几顿像样饭,饥肠还未填饱,不到月底,柜子里就再也扫不出粮食颗粒了。放学回家,每每见娘跪在杌子上,掀开柜盖,伸出枯瘦如柴的胳膊,貓着腰好不容易从柜角扫出升把玉米说,就这丁点儿了,数颗儿吃也接不上新麦。我抬头瞅了瞅娘苦愁而腊黄的脸,瞥一眼蹲在一旁只会“叭哒叭哒"抽闷烟的父亲,心里只觉酸楚楚的。唉,一年又一年,花开又花落,迭换更替的苦难岁月总让娘愁肠百结,长吁短叹。娘是一家人的主心骨,七八张口天天要吃饭,全凭她一个人张罗运筹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记得10岁那年,也是一个柳絮飘飘的日子,我携带了娘日日夜夜辛劳而织就的一机子老粗布,肩扛一条比我个头还高半截的桑木扁担,和我的一位表叔厮跟去遥远的南山换粮食。雄鸡唱晓,天刚麻麻亮,娘就将早饭做好了,我连忙起床,冷水抹把脸,胡乱扒拉了两碗稀菜粥,怀揣娘特意为我烙制的两个菜饼干粮,匆匆上路。

南山好远好远,淌五六条河,翻七八架山,直到月亮升上东山才到达目的地。表叔领我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在一个山凹寻到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亲戚一家正在火塘边烤火闲聊,见来了远亲,男主人急忙起身让座丶递茶,嘘寒问暖。女人就去了厨房,一会儿工夫做了山里特有的洋芋糊汤招待我们。我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不论三七二十一,端起粗瓷海碗一连吃了三大碗。翌日,迫不及待地拿出娘织的土布,央求那位亲戚帮忙兜售换粮食。娘织的土布细密结实口面宽,出手快,一时三刻便兜售完了,得粮一斗二升。表叔连忙替我收拾好粮挑子,说,回吧,你娘恐正翘首倚门相望立等米下锅呢!于是,我二话没说,挑了粮担和表叔一起重踏崎岖山水路,急急返程。由于归心似箭,顾不上一路的千辛万苦,脚下生风,掌灯时分便到了家门。

娘果然在柴门翘首盼等,连忙从我肩头卸下粮担,用衣巾替我擦干额头汗水,然后抚摸着我红肿的肩膀,心疼地说,我娃受苦了!蓦然间,我瞧见娘腊黄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泪水。

那个夜晚,我唾了一宿踏实觉。梦中梦见娘给我烙了好多好多玉米面饼,那饼码得整整齐齐,一直往高里长,高里长……

一觉醒来,已是红日高照。睁开眼,见窗外柳絮疯飘,耳闻机杼声声,方知该起床了。穿鞋时发现两个脚板打了几个约指蛋般大的明油油的水泡,两条腿也酸疼酸疼的不听使唤。强勉跛行到堂屋,装着硬汉说,娘,还有织好的土布吗?明日个我又去给咱换粮食!娘闻声停了机杼,沉默片刻,抬头苦苦地一笑说,急啥子,够吃半月的了,等过些时日,娘把机子上这匹布织完了我儿又去不迟。我望了望屋外飘飘洒洒的柳絮,回头瞅一眼娘的织布机上织出的白如柳絮的土布,心头油然升腾起生活的希冀。然而,当我瞧见才40多岁的娘,被苦难岁月煎熬得两鬓过早霜染了的白发和郁郁忧伤的面容以及紧锁的眉头,我的心里顿时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儿。

哦,屋外春风拂柳,燕舞莺歌。又见春光到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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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又见春光到柳花

田家声,男,已退休。农工党党员,省作协、民协会员。弄文30多载,喜欢散文创作,已在全国七十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一千多篇,计百万余字。出版散文专著四集。如今老矣,依然弄文,不图名利,只为充实生活而已。

夜读:又见春光到柳花

苏毅 全民悦读商洛阅读会副主席,商洛广播电视台主持人,陕西广播电视台公共文艺频道《陕西方言大擂台》商洛方言发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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