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那条小溪---端坊溪

家乡的那条小溪---端坊溪

世人把大江大河称之谓母亲河,因为江河流域养育着生命,成为人类文明发展的摇篮。其实,大江河流的水源或溪或沟也是培育人类生命的源泉,它的两岸人们靠着这山、这水、这土繁衍生息,延续生命,在改造自然的同时也改造着自己。我的家乡就有这样一条小溪---端坊溪。

随着历史的演绎和社会的发展,出现许多令人震撼的奇观和叫人遗憾的事情。举世闻名的三峡大坝蓄水到175米的时候,端坊溪的流程被淹没了一半,水域面积淹没了十分之一。当地21世纪出生的晚辈们,或许不知道大自然恩赐的养育过我们祖祖辈辈的这条小溪了。为了不忘却的记忆,让我们一起沿着这条小溪的源头追寻它的过去。

端坊溪,水流里程不长,从它的发源地乌龟包到汇入长江出口的黑岩子只不过15千米;水域面积不大,从出水口的黑岩子北面张家坡到大林子,上郭家垭到百果园顶至乌龟包;下安仓坪到跑马岭,过垭子口上五龙观,到长岭至石屋湾,横至黑岩子南坡,一个呈V字型的水域也不过大约10平方公里的面积。就是这么一条小溪,养育着一方人,绽放出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历史画面。

家乡的那条小溪---端坊溪

端坊溪的源头在乌龟包,这里,海拔约800米左右,是秭归与宜昌交界之地,站在三峡大坝的旅游景点坛子岭上远远望去,撩入人们眼帘的这个山包,活像一只大乌龟趴卧在端坊溪的顶头,世人叫它“乌龟包”。这里的点点山水,涓涓细流汇入到山谷里,流经约2千米后,来到江家沟,沟水往下有一道坎谷,落差有50米之高,春秋时节,细流如一速白色漂带,洒落而下,大有一束彩练挂前川的感觉;暑夏之季,时而山洪爆发,犹如一块宽大的瀑布,飞流直下,似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味道”;时而雨过天晴,瀑流好像少女的披发,款款而落,又觉“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风采,其境美之极,当地人们叫它螺蛳岩。

因为美,人们希望它靓。上世纪的1958年,新中国的当地人民政府想到,在端坊溪上游的江家沟,利用其地段狭窄,水流充沛的优势,修建一座水库,造福端坊溪两岸的人们,让它变得又美又靓。于是乎,乘着“大跃进”的强劲东风,一座命名为“黄金水库”的工程上马了。以端坊溪命名的端坊人民公社,在全社范围内调集数百名民工集聚在螺丝岩上,经过一年多的建设,“黄金水库”基本落成,还修建了从水库顺跑马岭到垭子口(公社机关所在地)渠道。试着放水的那天,水库的建设者在水库边敲锣打鼓,公社领导在那里送旗祝贺,渠道两边的人们欢呼雀跃,共同庆祝“大跃进”在端坊的丰硕成果。哪里晓得,滚滚的出库流水流到垭子口公社机关那道水渠上时(大约3千米的历程),只见到水瓢大的水在渠道上慢慢地消失遗尽(记得那时我才9岁,专门到垭子口看热闹,亲眼目睹此情此景)。殊不知,渠道均是顺山开沟,用黄泥巴补口堵缺,没有一滴水泥砂浆,好像小孩儿们玩家家,哪能“水到渠成”!“黄金水库”落成的第二年夏天,一场山洪将水库摧残得体无完肤。原来,偌大个水库坝体所用的石头也是就地取材,建设者们像砌陪坎一样磊起来的,石头与石头之间的弥合就是就地烧的石灰与黄泥巴揉成的塞浆,这样的工程不就是今天人们所称的“豆腐渣”吗?在端坊溪的历史上记录着第一次改造它的失败,或许这就是那个“大跃进”的缩影。

“黄金水库”虽然失败,江家沟的水依然东流。

溪水在经过螺蛳岩的飞流后进入尽头岩,严格地说这里才开始叫端坊溪,海拔下降600多米,溪水渐缓,流水变清,潺潺流水悄悄地来到王家屋场坎下。

端坊溪还有一支较大的支流,是由五龙观和垭子口为发源地的。这地方有三股清泉,五龙观下面的堰塘湾;刘家窝凉水井;我老屋砍下凉水岩屋,三股清泉汇流到桥沟,也一道直流约30米的飞坎,水流到在王家屋场坎下,江家沟的水流与桥沟的水流在这里交汇。

打我记事的时候起,最能引起人们注意的是王家屋场有三棵参天大松树。据说,民国时期,类似一样的古松树有五颗。我记得的三颗参天古松,斜排而立;每棵相距五—六米,每棵树干约30米之高;一棵棵大松,树干褐色,树足约有簸箕见粗;伸腰立枝,树干笔直挺拔,扶摇直上青天;满树的松叶绿得可爱,活像一团乌云,浓得吹不进风去;而那针叶缝里,却挂着一串串硕大的松塔,大风吹来,她只是轻轻摇曳。多么神奇的参天古松,她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带来福音,我妻子晓岚就出生在那几棵古松下的小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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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坊溪王家屋场古松地旧址

神奇的古松,印证从远古走来的端坊溪两岸曾经有着大片的森林,那是松林片片,林声涛涛;竹林丛丛,鸟儿鸣鸣;溪水潺潺,鱼儿跃跃···一幅美丽富饶的图画呈现在世人面前。

是时代的更迭,还是大自然的嬗变?历经千年,沧海桑田,端坊溪两岸的森林没了,雀儿飞了,鱼儿少了,不足为怪。而留存在端坊溪几棵参天古松的倒塌却有“人祸”之灾。“大跃进”之后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煤油灯的煤油供应无几,人们手中也无钱购买,天黑不能摸瞎,当地人想到古松脚底的材块可以照明,你去挖他去砍,时而久之,岂能不倒?还有一棵古松下的根基长满了“土儿泥”,或许是“土儿泥”可以食用,或许是“土儿泥”玩用,也有人去挖,根基弱了,这棵古松便在1964年的夏天倒了,端坊溪大队组织人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古松分割开来,弄去做榨坊的原材料去了,死了也得做点贡献,就是古松的精神。

小溪顺流而下,来到了门蔸子。门蔸子住处的人家有十多户,集中在一处,屋连屋墙依墙,中间好像有一间天井屋,民国时期,这是杜家的集中地。在门蔸子的溪边,架有一座木桥,木桥不长,20来米,桥面是木制品,桥栏是木结构,还盖有青瓦,虽然没有雕龙画凤,但也牢固结实,这是典型的民国初期的建筑桥梁结构。木桥的兴建,不仅方便了小溪两岸人们的过往与农耕,而且成为端坊溪历史上标志性建筑,遗憾的是它已经淹没在10几米的水底,再无来世。

家乡的那条小溪---端坊溪

水过门蔸子,来到石板滩儿。所谓石板滩儿,那是因为溪沟里有一块长约30米,宽约20米的大石板,溪水就从这块石板上淌淌而下,紧挨石板滩儿下面有一个水塘,水塘中间耸立一个尖大石头,使水塘的淌水回旋翻滚,周边的人常到河塘游泳,小孩们在这里戏水玩耍,特别是夏天,倒是一个天然的游泳池。

石板滩儿这里还是一个分道口,到南树沟、垭子口,杜家院,小溪口的人们从它的右边顺坡而上;到尽头岩,郭家垭,百果园的人们沿着小溪而进,各自回到自己的家园。

小溪缓缓地来到鎚窝子塘,这个鎚窝子塘是常年的流水冲击而形成的一个潭,夏天的时候水潭面积约3—4个平方,最深处大约1.5—1.8米,靠潭岩边的水深处有一个岩屋,漩涡深潭绿水。传说水鬼在这里拉人入伙,本来一个游泳的好地方,可就是这一个岩屋,叫人生畏,因而在这里游泳的人很少。

家乡的那条小溪---端坊溪

鎚窝子塘的旁边,有一所小学,叫“端坊溪小学”。学校是民国时代修建的,校门钢筋水泥结构,造型特别,有点欧洲“凯旋门”的味道,很是壮观!进入校门左侧是一座花园,园中有水,有花,有很多植物,确有花园的美感;右侧是大操场,在1965年以前,是学生活动的场所;到了此处往前就是一个大园门,有点欧洲建筑风味!穿过大园门四周便是教室,又是“四合院”风格,真是“中西合璧”,风景独特!校内还有大礼堂,戏台,校舍比较齐全,建国初期的农村小学是极为罕见的。新中国建立后学校当然属于人民政府的了,这时的校门两则,左边写着“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 ,右边写着“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这是毛主席提出的新中国教育方针 。在上世纪70年代前,这所学校是由区直接管理的中心小学,1957年这所学校开办有七年级,“文革”初期,设有专门的初级耕读中学;老师多数是经中师教育毕业分配来山区任教的,而且来自五湖四海,有四川籍的,湖南籍的,宜都籍的,枝江籍的,当年的宜昌市区的,老师们见多识广,因而教学质量出类拔萃,蒙教出来的学生人才济济。“文革”后期,学校下放由大队管理,教师的成分来自民办的居多,教育质量与学生水平大相庭径。三峡大坝库区移民时,人们对这所历史悠久、环境优美的农村小学遗忘了,留给人们的只是遗憾。

溪水在鎚窝子塘洄漩一番往下流去,从这里到两路交汇的地方,地势平坦,柳树簇立,溪面渐宽,流水放缓。溪水是清澈的,水下有碎碎的卵石,黄灿灿的沙粒。小溪踏着沙粒,抚着卵石,潺潺湲湲,叮叮咚咚,一路奔向远方。

离鎚窝子塘一里路的地方叫糖厂,这是因为“大跃进”年代人们在此办过糖厂而出名,实际上这里是一户周家人。在糖厂大门前面的溪旁有一个奇妙的鹅蛋大石,长约2米,高约1.8米,大慨有3吨多重,标准的鹅蛋型花岗岩大石。鹅蛋大石所谓奇,奇的是它的外形鹅蛋,光滑,漂亮;所谓妙,妙的是它像一部钢琴,用小石头去敲打,它会发出声音,而且清脆中带有恢宏,恢宏中又夹着刚音,如果敲打谱子,它会发出音乐,但凡路过它身旁的人们都会去敲打敲打,享受这音乐美感的片刻。

奇怪又美妙的鹅蛋石,无不给端坊溪带来活力、奇观和美丽。遗憾的是外面的世界不了解它,周围的百姓遗忘了它,它告别了端坊溪的人们,孤独的躲到深水泥潭之中孤芳自赏去了。

鹅蛋石的音乐伴随着溪水叮咚一路向前,流经崔永南的门口,刘兴发的屋前,转了几道小弯,绕过凉亭子,直奔长江,沧海中有了端坊溪的点滴。

在端坊溪水与长江交汇的地方,叫黑岩子,为何叫这么一个雅趣的名字,人们不得而知。只知道黑岩子有“岩”但不黑,因为端坊溪在这里入江,伴随着端坊溪流域内外的人流,交汇在这个地方反倒增添了它的奇光异彩。

黑岩子,是长江边的“小商埠”,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据以学者对秭归青滩古镇的考察判断),随着长江船业的发展,加之端坊溪流域的富庶与人流的增多,这里逐步形成了一个峡江微型小镇,川江来往的船只和船工时而在这里小憩,端坊溪流域人们的土特产的需要在这里交换出去,继而发展成为“小商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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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库区太平溪镇黑岩子老街

在黑岩子所形成的集地,离端坊溪水入江的地方高近百米,属一个山包型的地势,两旁建有房子(起初莫过于是棚子)多数是板壁类型的房子,中间用青石头砌成约有两米宽的街道。从我记事的时候就见到石头街已被南来北往的路脚踩得光滑,可见其历史悠久。要知道,在长江的三峡地段用青石砌成江边街道的地方多多,恐怕从黑岩子到重庆的朝天门这里才是一个开始,或者说这里是一个结束,可以说,黑岩子开创了峡江两岸用石头建设街道的历史。这里居住的人口顶多百户,多数是船工人家,还有杂居的农户,整个街道只有200米长。在只有峡江作为运输条件的时代,这里的交通算是便利。新中国建立后,政府在这里设有商店、生资店、粮管所、食品所等,成为端坊溪域人们重要的物资交流地和人们通往外地的交通要道。

在黑岩子有一个凉水井,它是用青石砌成标准规范的吃水井,是居住在这里人们的饮源。泉水清凉,甘甜可口,过往的人们都要在这里喝上两口,品尝它的滋味,滋润喉咙的干涩,减缓路途的疲乏。

从黑岩子越过端坊溪到秭归的柳林蹟,要冤好远一段路趟溪水才能过往,很是不便,特别是抬杠笨重的东西需要增添体力与烦恼。在上世纪的1965年,长航的电信工人在狭窄的沟壑较深地段架起了一座20来米的过桥,桥是六根木头襄屏而成,两旁牵两根铁丝作护栏,也有一番“一桥飞架,南北通途”的景象,极大的方便了南来北往的过客,无不也给端坊溪增添了一道靓丽的光彩。

在黑岩子的长江边,也就是端坊溪的出水口,大自然恩泽了一条金矿山脉,这条矿脉(实际上是黑岩子对河方向发脉的)从黑岩子沿山势走向到端坊溪的石板滩儿,朝秭归的柳林蹟方向发展。可惜人们发现尚晚,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有所发现,有所开发,有所利用。在恩泽还没有惠及人们的时候,金矿宝藏正大光明的躲进江底安详去了。无论如何,苍天恩赐的宝藏无不给端坊溪增加了灵气与闪光。

如今,端坊溪出口的“小商埠”没了,端坊溪的两座木桥没了,端坊溪的奇妙鹅蛋石没了,端坊溪的学校没了,端坊溪参天古松没了,端坊溪的清水没了,可端坊溪的人还在,端坊溪人的后生在兴旺发达。端坊溪人应该铭记是那名不见经传的小溪,养育了我们的祖先,浇灌了我们的智慧,锤炼了我们的意志,塑造了端坊溪人。美不美,家乡水,端坊溪---端坊溪人的摇篮。(湖北田野上授权发布,作者:韩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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