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商品經濟發展入手,漫談明代為何湧現出大量女性畫家

引言:

古代社會受封建禮教和"三綱五常"倫理思想的影響,推崇男權至上,女性地位微乎其微。暫不論其在政治方面無權參與國事,即便是在藝術領域, 也只有大家閨秀可以學習"琴棋書畫",但也是立德之用,無意於真正的文學創作。並且她們大多長於書法和樂器,在繪畫方面真正能稱上畫家的卻寥寥無幾,要論像管夫人這般能夠見諸史籍的才女更是少之又少。

但這一現象到明代突然被改變,不僅女性畫家的數量大幅度增加,作品也在社會上廣泛流傳和備受認可,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一轉變的出現呢?

從商品經濟發展入手,漫談明代為何湧現出大量女性畫家

(管夫人)

一、明代女性畫家數量驟增

縱觀中國古代藝術史,可以說是男性獨演的舞臺,女性很難憑藉著才情博得一席之位,她們更多的被當成創作對象,對於藝術的價值也基本來自於風流才子所賦予的詩情畫意。即便出生於上層階級的貴族小姐,雖然不用受困於低下的社會地位,但也無法擺脫思想上的壓制和摧殘,因為無論她們本身具有多高的才藝,都只是用來吸引和討好男性的工具和附屬品,自然也談不上是一名文人。

在明代之前,史書上所記載的知名女性畫家不足百人,即便是文化空前繁榮的唐宋時期,也未出現女性畫家崛起的現象。第一位被史書記載的女性畫家出現在唐朝張彥遠的《歷代名畫記》中,是吳國之帝孫權的嬪妃,該書中描繪她"善畫,巧妙無雙",不過關於她的作品書中卻少有描述。時間線移至元代,夏文彥在《圖繪寶鑑》中又記錄了一千多個畫家,其中女性僅有7個,這個規模仍然是屈指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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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臺畫史》)

但到了明代,姜紹書記載的女性畫家人數已經上升至31人,不過此時並未到女性畫家數量的巔峰期。根據清代女史學家湯漱玉在《玉臺畫史》一書中的記載,女性畫家共有155人,而明代就有97人。後據現代學者統計,明代的女性畫家至少有120人以上。並且明代以前的女性作家少有作品能夠流傳於後世,蒐集她們的信息也只能從一些以男性畫家為主的畫論中考據。

從上述這些不斷增多的數字上,便可直觀的發現,明代女性畫家的數量竟遠超於前朝的總數量,可見步入明代之後,女性在藝術領域的地位已發生巨大的轉變。

二、明代女性畫家流派分化

明代女性畫家空前增加除了體現在數量上的變化之外,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即社會上出現流派分化。儘管這些流派多為後人所分,但這也意味著女性畫家們的創作開始呈現出規模化的發展趨勢,因為只有達到了一定的數量才能形成一個流派,而不是個體間的偶記閒情。

明代女性畫家的流派主要有閨閣派和青樓派兩種。閨閣派一般是指出生於書香門第的大家族,或者為商賈和官宦妻子。總之身份高貴,受家庭和上層階級的影響,加之本身具有足夠的物質條件,幼年開始學習知識,有一定的創作基礎,因此婚後閒來無事時習文作畫以打發時間。受到封閉環境的影響,閨閣派的女性畫家們大多以花鳥和仕女等為創作對象,以示自己清雅和淡泊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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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珠作品)

閨閣派的代表人物有仇珠,其父是明代著名畫家仇英,還有文淑,其父也是一名著名畫家,名文從簡,由於古時大家閨秀必須大門不邁二門不出。所以她們的創作靈感基本來自於自家內宅,並且從小受的教育皆是一切以討好未來夫君為主,所以畫作也多為清淡和素淨,體現出名媛本身的氣質。

相比起閨閣派的女性畫家們畫畫是為了消遣,青樓派則大不一樣,她們創作是為了謀生。從"青樓"二字中也可以發現這些女性畫家身份低微,每日的任務就是取悅那些前來消費的男性,另外她們的培訓來自民間,基本功底也不如閨閣派,但勝在拘束少,選題更加自由和多樣,所以畫作的色彩更為豐富一些,多了些世情的風味。

青樓派的代表人物有秦淮八豔中的馬守真和柳如是等,她們作為江南名妓,接待的基本都為落魄的文官或懷才不遇的士大夫,本身具有一定的才情因仕途和生活上的不順,來青樓尋求紓解,這給青樓派的女性畫家提供了很好的創作指導,讓她們的作品出自風塵之間卻又不全是風塵。並且青樓派的女性畫家們在不同人群中穿梭,見慣人間百態,創作素材也更多元化,畫出來的作品百變又不失風情,奔放中又帶點清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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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作品)

三、明代女性畫家湧現之因

明代女性畫家大量湧現不是偶然事件,而是由特定時期的社會背景所決定的,所以結合明朝當時的宏觀環境來分析女性畫家突增的現象,個人認為主要有下面幾個原因:

  • 第一,商品經濟的發展。

其實從唐宋時期,江南一帶因為地理優勢和天然的水域條件,發展成獨特的經濟形態——貿易經濟,後到了明代,這種現象愈演愈烈,商品經濟達到空前的繁榮,甚至影響到整個王朝的經濟形勢,而王朝經濟水平發達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讓人們的需求抬升了一個階級。

天下民眾尤其是江南一帶的人不再每日辛苦勞作以解決溫飽,他們擁有更多閒暇的時間來追求娛樂。在古代工業還不夠發達的情況下,能夠供人消遣的渠道比較單一。並且經濟越發達,人們對文化的水平也越看重,再加上文人士大夫的影響,吟詩作畫也就成為了一些貴族家庭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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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江南地區)

同時經濟水平上升也就代表女性能夠得到一定的解放,她們不用將所有時間都花在料理家務上,也就有更多的空閒能夠去思考、去學習和去做一些不一樣的事情。商品經濟間接的給她們創造出了繪畫的機會,家庭和社會又給她們提供了直接的條件和場所,在這樣一個環境背景下,女性畫家的數量自然而然會相應提升。

  • 第二,封建禮制的弱化。

如果說商品經濟為女性畫家的出現提供了物質條件,那封建禮制的逐漸弱化則為這些女性縮小了思想上的約束。古代封建制王朝從宋朝後期開始便走上了衰敗之路,發展到明朝已處於遲暮之年,清朝也是最後垂死掙扎。所以此時社會的封建禮制已經不再是之前那麼濃厚,封閉的體系開始出現裂縫,為女性畫家們提供越來越寬闊的生存空間。

並且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明朝中後期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傳統的封建禮制受到巨大沖擊,社會性質面臨轉型的挑戰,許多傳統的價值觀念也被賦予新的含義。儘管男權社會的本質仍未被改變,但女性的地位還是顯著提高,這也使得女性畫家在社會上更容易被接納。

  • 第三,世人觀念的轉變。

封建禮制逐漸淡化之後,世人們尤其是一些文人士大夫等知識分子開始重新思考一些傳統的主流觀念是否完全正確,比如"夫為妻綱"和"三從四德"等。更有甚者直接提出新女性的觀念,認為傳統封建制對女性的傷害過深,對此表現同情,並呼籲社會對女性表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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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書》)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有明代著名思想家李贄,他曾在《焚書》中寫道:"餘竊謂欲論見之長短者當如此,不可止以婦人之見為見短也。故謂人有男女則可,謂見有男女豈可乎?"表示在談論男女見識時不能單純因為性別就說女性的見識短,這是中國男女平等思想萌芽期的代表言論之一。

有了這些文人們的宣傳,世人對於女性地位有了更理性客觀的看待,雖然由於時代因素,男女平等觀最終未能普及,但在社會上也引起了不小的風波。至少有知識有見解的文人們開始願意接受女性畫家和他們同時出現在同一畫論中,這也刺激著女性畫家數量不斷龐大起來。

  • 第四,女性意識的覺醒。

女性畫家大量湧現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女性自身意識的覺醒,受到外界環境的影響,她們對於人生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開始認識到自己生活應該有更寬廣的內涵,至少可以借用一些作品來抒發自己內心的情緒。

並且商品經濟和封建經濟的根本區別在於它不再以家庭為主要的生產單位,開始突破傳統的那種封閉狀態,在某些發達地區出現小作坊和集體生產,這也意味著女性逐漸走出家庭的禁錮,可以買入社會併成為生產的一份子。雖然這並不代表女性能夠完全脫離男性實現經濟獨立,但也擁有了一定的自主能力,這種身份上的轉變也會激發她們去思考自己生命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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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小作坊)

四、結語

總的來說,明朝商品經濟的繁榮是促進女性畫家大量湧現的根本原因,社會思想觀念的轉變也為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發展空間。雖然站在現代的角度來看,彼時的女性仍未徹底得到解放,擺脫封建禮制的桎梏,但也為中國古代繪畫藝術注入了一些不一樣的色彩,使其更加豐富。同時也見證了女性尋求地位平等的坎坷之路,這對於研究中國繪畫史和男女平等思想觀都具有重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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