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長期低迷的美國股市瘋狂大漲。
一方面,是因為特朗普分階段重啟經濟的計劃。另一方面,是某款“神藥”的試驗結果振奮人心。
這款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的神藥,就是在疫情初期紅火一時的瑞德西韋。眼下它已經成為了蜘蛛俠,擔負起了拯救世界的重任。
1、雙面神藥
4月16日,芝加哥大學醫學研究者的報告宣稱:
125名臨床試驗的新冠患者,其中包括113名重症狀者。在使用瑞德西韋后,大部分患者高燒減退,在一週內治癒出院,只有兩人去世。
瑞德西韋,是全球排名第一的抗病毒藥物研究公司——美國吉利德科學公司,在當年抗擊埃博拉病毒時研發的一款試驗藥物。
對於眼下已經突破70萬例確診的美國來說,這絕對是上帝安排的最好禮物。在這個好消息的刺激下,吉利德公司的股票一夜狂漲9.73%。
分析師甚至認為:“這款新藥可以幫助美國及世界,從導致經濟陷入衰退的大範圍停擺中更快地重新開放。”
但答案真的有那麼簡單嗎?很多新聞要連在一起讀才能發現深意。僅僅在一週前,得到的反饋還是負面的。
▲ 圖片來源於美聯社
4月10日,《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發表了瑞德西韋的用藥結果,對53例來自美國、加拿大、日本和歐洲的重症新冠肺炎患者進行了分析:
有36名患者在呼吸方面得到了改善,佔比68%。但是死亡比例要遠超正常水準,達到了13%:有7例患者死亡。
更悲劇的是,有60%的患者出現了副作用,比如皮疹、腹瀉、高血壓、腎功能障礙。還有23%的患者出現了嚴重副作用:敗血性休克、急性腎臟損傷、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徵。
一個試驗說效果拔群,另一個試驗卻折戟沉沙,這究竟算是怎樣的結果?
與狂熱的大眾相比,吉利德公司相對清醒。該公司在4月17日公開回複道:“坊間的報告令人鼓舞,不過從統計學角度尚不足以確定:瑞德西韋作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治療藥物的安全性和有效性。”
所以各位稍安勿躁,不用浪費激動的情緒。瑞德西韋是不是神藥,眼下根本無法確定。
2、總統力薦
自從新冠病毒誕生以來,神藥就層出不窮。有時真的佩服新冠病毒,它是怎麼堅持到現在的。地球上已經出現了各種神藥,對它展開了圍剿。
先是國內的雙黃連口服液橫空出世,無數國民不顧居家隔離的指令,冒著嚴寒奔出家門,連夜搶斷了雙黃連。
浙江省疾控中心別出心裁,在用綠茶、鐵觀音與大紅袍試驗後,得出了“茶水可滅殺並有效抑制細胞內新型冠狀病毒複製”的結論。而且他們發現,茶越濃抑制能力越強。
西方發達國家也沒有閒著,除了瑞德西韋外,他們還密切關注“氯喹”和“羥氯喹”這兩種原本治療瘧疾的神藥。
早在2月4日,就有論文宣稱較低濃度的氯喹,可以有效阻斷病毒感染。羥氯喹與氯喹結構高度相似,而且不良反應更小,因此也進入了專家們的視線。
▲ 法國馬賽研究院的拉烏爾教授
法國馬賽研究院的拉烏爾教授,提出了著名的“羥氯喹-阿奇黴素治療法”。他聲稱和同事一起對36名患者進行了6天的治療,結果效果逆天:患者鼻咽拭子病毒轉陰率達到100%。
這項研究在3月20日發表在了《國際期刊抗菌藥物》上。當“最懂病毒”的特朗普看到這個論文後,立即在推特上力薦羥氯喹。
而且為了大量採購羥氯喹,特朗普還威逼“禁止部分藥物出口”的印度:不優先供應美國,就採取嚴厲的報復。
不知道特朗普有沒有看後續的報道,那篇論文後來被撤銷了。因為在臨床試驗中有6名患者退出,同時服用兩種藥物的也只有6人。如此少的樣本,結論太難認可。
與此同時,各種負面報道也頻頻爆出。
比如中情局提醒下屬:羥氯喹類藥物的副作用可能會直接致死。
頂級期刊《英國醫學雜誌》在4月8日聲稱:氯喹和羥氯喹的相關研究還不太成熟,且具有潛在風險。
▲ 圖片來源於新京報
巴西的事件,更讓原本趨之若鶩的人群齊齊後退。4月11日,巴西的專家組使用氯喹,對81名新冠患者進行臨床研究。
他們將患者分成了大劑量和小劑量的對照組。結果大劑量組的11名患者,先是在3天后心律不齊,6天后全部死亡。
只有在退潮時,才知道誰在裸泳。你以為的神藥,也許在幾天後,就成為了被群嘲的鬼藥。
3、鮮血反思
一個讓人敬佩的現象是,即使面對總統的帶貨,美國的專家們也展示了應有的素養。他們竭盡全力,力爭把抗疫路線拖到正軌。
美國的傳染病專家福奇,曾公開和白宮唱反調:只有傳聞證據表明羥氯喹對新冠病毒有效。
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更狠,為了避免造成災難性的後果,直接在4月8日下架了羥氯喹。
面對著美國確診病例獨霸全球的事實,為什麼這些專家們還能夠鎮靜呢?每一天夕陽的落下,都要帶走多少靈魂。
▲ 特朗普怒攔福奇:你不必回答了
他們的內心肯定也很焦灼,但正因為焦灼,才更需要鎮靜。唯有穩定的情緒,才能夠保持理智的分析,避免更大的犧牲。
而這種鎮靜,是用鮮血換來的教訓。
1937年,美國的一位主任藥師瓦特金斯為了使小孩用藥方便,將用作溶媒的酒精替換成了二甘醇,製成了味道香甜的口服液體,稱為
磺胺酏劑。他所在的公司沒有做動物實驗,直接將藥物投入了市場。結果到9、10月,美國南方出現了許多腎功能衰竭的病例,共計有358名。
這其中107人死亡,約1/3的死者是兒童。這起沉重的災難震驚了西方世界,第二年就通過了《食品、藥品和化妝品法》。
20年後,德國的格蘭泰公司發明了“反應停”,能夠明顯改善女性妊娠期間的噁心與嘔吐,成為了公認的神藥。
▲ 凱爾西博士
但這款神藥卻被美國禁止上市,因為美國藥監局的凱爾西博士,發現“反應停”的安全性試驗很差。巧合的是,當年她剛剛入職的時候,從事的正是磺胺酏劑致死事件的研究。
那時的美瑞公司已經買下了代理權,自然不肯善罷干休。百姓們也公開反對,他們搞不懂一款風靡了20多個國家的藥物,為什麼不能在美國銷售。
萬幸的是,凱爾西博士頂住了迎面而來的重重壓力,堅決禁止“反應停”上市,拯救了美國的嬰兒。
1959年,很多地區出現了四肢嚴重萎縮的嬰兒,多到有了一個專門的名稱:海豹肢嬰兒。德國地區尤為嚴重,發病率達到了之前的200倍。
經過調查發現,罪魁禍首就是“反應停”。原本被冷嘲熱諷的凱爾西博士,成為了美國人民的英雄。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藥物同樣如此,億民存亡之道,豈可不察!
4、如履薄冰
回到瑞德西韋這種神藥,我們中國並不陌生。
早在1月31日,《新英格蘭醫學雜誌》就報道了這個神藥。美國首例確診的新冠患者隔離後病情惡化,但在服用瑞德西韋后立竿見影。
中國方面也反應迅速,僅僅兩天後就受理了瑞德西韋的臨床試驗申請,又在3天后於武漢市金銀潭醫院召開了該項目的啟動會。
然而,令許多國家沒有想到的是,中國居然靠全民隔離的狠招,快速擊退了新冠病毒。後期參與臨床試驗的患者不足,許多項目只能暫停,這其中就包括瑞德西韋。
記得當時很多網友看到新聞後呼籲快速引進,有些情緒激動的甚至指責:都這種時候了,為什麼不直接使用神藥?這將耽誤多少人命!
能夠理解網友們的心情,但藥物推廣關係億萬民生。
為了確保安全性,每一步都必須如履薄冰。就像張文宏所講:“無論是藥物還是疫苗上市都需要走完嚴格的流程,短期內不要有太高的想象。重症病人使用藥物瑞德西韋后病死率在13%,我覺得這個數據還是比較高。瑞德西韋可以算是有效藥物,但不是特效藥。”
在任何時候,探索的精神都是值得稱讚的。但一招傲而全盤輸,小不忍則亂大謀。
想做江海一樣磅礴的大事,必須要有一顆謹慎輕柔的心。
很多事情是急不來的,有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待。就像冰凍的河流再著急,也必須要等春風的到來。
世界華人週刊專欄作者:令狐空
責任編輯:華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