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条》入门指南:时间、自由与责任

《信条》入门指南:时间、自由与责任

人永远不会满足于简单的必然性,简单的自然规律,总想做点什么,人就是这样一个总想要超越的物种。


——刘玮


诺兰的新片《信条》前一段时间上映了,经历了疫情期间那么久的电影院封闭,很多人第一时间抱着期望的心情看了这部大片。毕竟诺兰出品,就是质量保证。


但是出了电影院之后,很多人大呼看不懂。其实故事本身的并不难懂,难的是诺兰在片中对于时间的设定,以及在这样的时间观下,人们都在怎样做着选择。


时间看似是一个物理学问题,但同时也是一个哲学问题。在很多哲学体系中,对空间和时间的思考都是其后续思考的起点。从时间也可以引申出很多有趣的思想实验,比如“祖父悖论”、比如“自由意志和决定论”的问题。


接下来的内容,会从哲学角度来谈谈《信条》这部电影,很多你没看懂的情节,有了新视角,也许就能看懂了。

《信条》入门指南:时间、自由与责任


大观天下志 × 施展 × 何必

施展:外交学院教授

何必:北京大学史学博士

来源:「叛逆学者说」播客


本期节目时长:33’53‘’


依序有以下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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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0~03:35 中华文化本身是应该很丰富很多彩的,它不能只有中原,不能只有汉族的这一脉。


04:10~04:25 因为陌生是现代社会的一大特征,这是一个陌生人社会。


07:20~07:35 有各种各样的多文化、文明的东西在这,然后生活在清朝的北京城的普通人,并没有感觉这些是很奇怪的事情。


11:50~12:05 所以古代的中国,天然的就是一个多元的结构,如果我们在960万平方公里这个背景下来说事的话。


23:10-23:25 我初次去河西的时候,放眼望去全是戈壁,没有生命,但是等到我后来对河西找到感觉了,我再次去河西的时候,放眼望去全是生命。


何:大家好,我是何必。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的刘玮老师。刘玮老师,最近有一部电影非常火,但也大家带来很多困惑,就是《信条》,很多人都直呼,看不懂。


刘:我第一遍看完了以后也是一脑袋的懵,然后我又回去重看了第二遍,第三遍,才觉得差不多能够比较完整地把握电影的情节线条,还有一些细节。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有一些地方我没有完全明白,但是里面哲学的内容我大体上还是能把握到的。


01.

诺兰的电影特别关注时间,时间是什么?


何:诺兰电影有一个特点,他一直喜欢在时间这个问题上做文章,比如最早的《记忆碎片》,然后再到后来的《盗梦空间》。《星际穿越》就更别说了,展示了一个四维空间。还有《敦刻尔克》,那也是说三个不同的人经历同一件事,但却是不同的时间跨度。这次的《信条》,其实让大家感觉最困惑的就是它的时间逆转,它不是一个返回过去,而是一个逆行的过程。


哲学应该对时间有着很丰富的讨论,您能不能从哲学角度讲一讲时间到底是什么?


刘:确实像你说的,诺兰是一个特别喜欢用时间做文章的导演。在整个哲学史里,至少在现代科学甚至爱因斯坦之前,“时间”都是一个被哲学家垄断的问题,一些科学家也讨论到了时间问题,比如牛顿,但他不是以一种科学的方式谈论时间,而是更像哲学的设定。


在西方哲学史里面,有很多种关于时间的讨论。最经典和最古老的是亚里士多德给出来的。在他那里时间是运动的量度,时间不是一个客观的存在。他说没有运动就没有时间,你只有当你从a点到b点,或者一个东西从白变黑,一个果子从从小果长成大果,只有经历变化,才要经历时间,时间就是在量度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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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

所以他会说人的一种完美意义上的实现活动是沉思的活动(contemplation),在那个活动里面,你是不经历时间的,因为你没有经历任何变化,你就是在思考着世界最高的本原,没有时间的流动。


何:您这个有点悬,仿佛只要你进入到了一个玄思,打坐禅定的状态,你就仿佛跟时间脱节,可以永生了。


刘:几乎就是这种感觉。但是亚里士多德知道我们就是人,你即便能够短时间达到那样的一种状态,你必定要回到人的生活。亚里士多德对时间的这个理解,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符合我们的直觉的,当你特别专注于做一件事情,这个事情就是你的目的本身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的。


何:当我专注地在写论文的时候,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就是这种感觉。


刘:对。我想说的第二个特别重要的人物是奥古斯丁,奥古斯丁首先问了一个特别经典的问题,他问道:时间是什么?你如果不问我,我好像是知道的。但是当你真的问我,我要给你解释时间是什么的时候,我反而不知道了。

我们大多数人对时间都是这种感觉,奥古斯丁的这一问,把握到了我们通常人对于时间的困惑。


奥古斯丁也给了一个很经典的时间概念,他把时间界定成一种主观的感受,他认为只有当下是实在的,过去只不过是过去的当下,未来只不过是还没实现的当下。对于过去我们有的是记忆,对于未来我们有的是期望。他是从主体的视角去看待一个过去一个未来,这就是时间展开的方式。奥古斯丁把时间从一个我们可以客观地量度变化的东西,收回到主观的感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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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奥古斯丁像

第三种经典的时间观,就是近代科学里面,以牛顿为代表的时间观:时间是一种绝对的东西。在牛顿那里时间和空间都是绝对的,你可以把任何事物放到时间与空间里,就像放在一个容器似的东西里面。时间以一种匀速的方式绵延的,而空间是一个像盒子一样的东西,你只要装进去就行。


但是当牛顿提出这样的一种绝对时空观的时候,他是作为科学家在提吗?我不觉得。那个时候更像是他在作为一个哲学家在说话,这个设定本身是没有办法用科学的方式量度的。所以他的那本经典著作叫《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是一个哲学书,在这个意义上他也确实是一个哲学家。


再往后就是康德,康德有点像奥古斯丁,要把时间内在化或者主观化,在他那里时间和空间变成了人感性认识的两种形式,时间与空间不在世界之中,而是人先天的认识形式。


人有一种本能,就是我们用时间与空间的方式去整合进入我们感性的认识。不管是视觉的、听觉的、嗅觉的,所有的这些感官认识,进入我们之后,我们用时间与空间把它整合,一个是前后的相继,一个是空间位置上的不同摆放。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产生了算数和几何。算术建立在时间这种认知形式基础上,1234排列的方式最终的系统化就是算术。几何就是空间上的不同的位置。因为所有的人都有这种普遍的先天认识形式,所以我们的算术学、几何学都是普遍有效的。


02.

时间逆转可能吗?熵减与祖父悖论


何:我们回到诺兰的电影,里面最难理解的部分,其实感觉跟您之前列举的这四种都不太一样。《星际穿越》里面它给的是一个四维空间的讨论,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20世纪物理学的讨论,然后这次他用了负熵和熵的概念,其实也是20世纪的物理学一个大发展的讨论。他电影里面所呈现的这些概念,是不是表明我们至少一、二次世界大战的这一段时间,人类对于时间思考有一个质的变化?


刘:对,整个人类思想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时间这个概念是属于哲学家的,但是到了19世纪后半叶以后,理论物理有了比较长足的发展,这个时候时间就变成了一个物理学家讨论的话题,哲学家就越来越插不上嘴了。


有两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你刚才提到的,一个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它是把时间跟空间都相对化。比较形象的方式就是说,整个宇宙就是一个场,就像一大床单似的,你把什么东西都扔在床单上,这儿弄一个坑那儿弄一个坑,这样就发生了时间与空间的弯折偏转,然后就会出现所谓的虫洞。

《星际穿越》就是利用了这样的一个原理,说我们可以穿越回过去,回到某一个之前的时间点去。


这一次的《信条》是用的熵,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热量永远都是从高温物体向低温物体来转移,然后由此推论世界永远都是从有序到无序的转换。这个定律好像是给出了一种时间上的确定的方向,相对论已经把时间彻底的相对化了,已经没有方向了。


热力学第二定律是能够给时间一个确定的方向的,永远从高温向低温移动。诺兰的《信条》的基本设定就是,这个定律也可以调过来,我们可以从低温向高温转化,所以我们看到了汽车爆炸的时候男主是差点被冻死的。熵的原理就是这样的,我们可以从低温到高温转换的话,那么时间就可以被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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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科学家演示逆熵材料

何:在哲学里面有没有人畅想过时间可能会逆流的状态,以及在这种逆流中,人的生活状态是一个什么样的,哲学有没有讨论过这方面的议题呢?


刘:据我了解哲学史上基本上没有特别严肃的讨论过时间倒流这样的问题。 不过《信条》里面提到了一个特别经典的悖论,就是“祖父悖论”。这个可能就是哲学家构造出来的讨论时间倒流问题的一个经典的思想实验。但是构造这个思想实验的一个重要目的,其实是否认时间可以倒流。假如说祖父悖论是成立的,你真的可以穿越回过去,遇到了你的祖父,把他杀死,结果你没了,你还怎么能够再穿越回去杀死你的祖父呢?


我们的思想里面不能够出现这种严格意义上的矛盾,如果出现了矛盾,那么通常我们用归谬法,推出最开始的初始设定是有问题的,前提一定是错的。

那么哲学家就会说, 我构造了一个祖父悖论,从而证明时间是不能倒流的,你是不能回到过去的,因为你只要能够回到过去,你就应该能杀自己的祖父,如果能杀死自己的祖父,你就不存在了,你就不能再倒回过去杀死你的祖父了。


所以这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矛盾。然后用归谬法得出结论,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其实在电影里,男主跟尼尔倒着返回奥斯陆的路上,他们俩也聊过这事。当时尼尔给的答案也是因为这是悖论,所以我们不能解决它。


何:但也有另一种解释是说有可能得彻底进入平行世界了。


刘:对,这是另外一种可能性。诺兰这部电影其实给我们提供了非常丰富的资源,去思考祖父悖论。男主跟尼尔的聊天是说这个东西不可解决,但是电影里其实有另外的两个线索。

一个线索是你刚才说的一个开启平行宇宙的线索,其实是未来的人类设想的一种解决祖父悖论的方式。


他们买通了萨托,想要毁掉现在的人类,原因是什么?因为未来的人类要遭遇特别严重的环境问题,他们觉得现在的这帮人应该对那个事情负责,所以我弄死你们好了。


未来的人好像没有考虑,如果把现在这帮人弄死,他们还自己在不在。我理解他们的设想,就是刚才你说的开启一个平行宇宙,就是我们把现代人都杀掉,然后这个世界就会进入另外一条轨道,没有现在这波人也没有环境污染问题的轨道,一个世界会重新发展,发展出来的世界可能没有未来的那帮人类,他们可能以消灭自己的方式改变了历史,但是不管怎么样,新创造出来的平行宇宙里面不会有那么严重的环境问题,不会让他们面临必死的命运。


如果还原到刚才说的祖父悖论,就是说,

我设想我回到过去,然后我真的可以杀死我的祖父。于是在那个时候历史出现了分叉,一叉就是另外一个平行宇宙,我的祖父已经死了,没有我的存在。还有一个叉就是原来我祖父没死,有我。那么你如果回到未来,是回到哪个未来呢?对不起,你没的选择,只能回到你祖父没死有你的未来,分叉之后你祖父死了没你未来,跟你没关系。这个是被《信条》里面展示的第二种处理祖父悖论的方式。


那么还有一种,其实就是诺兰在电影里面自己认可的方式,那就是不存在平行宇宙,不存在时间的分叉,我们就是这一个世界。


咱们还是说祖辈悖论,即便是我回到过去,我拿着枪面对我的祖父。


何:我祖父也没死。


刘:对!一定是我的祖父没有死,但是为什么没有死呢?我不知道。可能是我那一刻心软了,我一想,这是我爷爷,我怎么能把他弄死呢?或者比如说你的子弹卡壳了,没射出去,或者这个时候旁边有个人飞起一脚,把你踹趴下了,你没杀死祖父。


不管怎么样,我们知道的结果是祖父没有死,我为什么知道祖父没有死,因为我活着,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因果关系,因为我是存在的。所以当时祖父一定没有死,就算你回到过去使出浑身的解数,你也没有杀死你的祖父,这个是诺兰想要给我们的结果。


03.

人还有自由选择吗?


何:所以有人就批评电影,最后一场战争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在跟英国军情6处的角色在聊天的时候已经说了,说在基辅大剧院爆炸那天西伯利亚也爆炸了,刚好是他电影最后一幕那场战争的状态,那也就是说已经爆炸了,他又往后走了那么久,说明世界没毁灭,你回去再去打那场战争,你是注定的,其实是世界不会毁灭,你注定会赢的。作为电影叙述来说的话就这就很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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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信条》情节图,图片来自网络,作者@培根悖论唠唠嗑

刘:我可以理解一些观众觉得这个电影里有bug,而且有很多的bug。看电影的时候我更倾向于同情地理解导演,尤其是像诺兰这样的导演。我还是对诺兰充满着仰慕之情的,而且在他的电影里面,细节是相当不错的,不会出现这么大的漏洞。


所以你刚才说那个问题我的理解是说,爵士告诉他,在基辅大剧院发生枪战抢夺算法的那一天,同时西伯利亚斯托克12市发生了爆炸,但是我们不知道那场爆炸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我们不知道那场爆炸把什么东西埋到了下面。


我们知道的是世界没有马上毁灭,但是我们不确定的是,世界会不会因为那场爆炸在短期内毁灭。假如说那个算法是一个延时的设备,爆炸引发了算法的启动,一两年之内毁灭地球也有可能。所以爵士说,我们知道引发爆炸的那个人是一个危险分子,他已经苦心经营了好几十年,这场爆炸应该是蓄意策划的,它有可能产生很可怕的结果。那么现在,需要请你回去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电影里面一个很有意思的设定是,未来的人确实知道过去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但是他并不知道全部的细节。他不是上帝,没有上帝的视角,只是一个未来人类的视角。


何:这个跟我们做历史学非常像,历史是我们知道了当下的样子,我们也知道过去发生了一件事,以及这件事的确对我们现在有影响,但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它是不是有其他的某个具体的历史人物发挥了他的作用,我们不知道,我们只能靠史料去拼。假如没有史料,我们就拼不出来,我们就只能活在当下,历史无法还原,我们不知道那个事件或者那个人对我们现在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


刘:没错。比如说我们知道崇祯皇帝上吊了,但是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上吊的,他当时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周围到底有哪些人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我们是不知道的。


放到《信条》这个电影里面,我们可以设想,崇祯上吊之前,可能是有一些未来的人穿越回去了,跟他说了点什么,说你如果上吊未来会怎么样,他听信了这些人的说法,于是上吊了。


何:可能大清朝的人穿越过去了,跟他说:“上吊吧,上吊吧。”


刘:对,《信条》这个电影设定的方式,就是说如果我们正向地看,历史就是历史,但是如果我们全景地看,历史里面可能包括了未来。未来的人回去以后参与到了正向历史的建构过程中,但是在正向走着的历史里面的人,其实没有意识到历史中的一些事件是由未来构建的,我觉得这个是这部电影里特别妙的地方,也是我觉得特别好玩的地方。


理解到这一层以后,就会觉得bug没有那么多了。他们真的是回去了,他们真的做了一些事情。在电影最后,他们说没有人会意识到那天可能还有一个炸弹没有被引爆,

历史只注意到了一些发生的事情,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那些被以某种方式避免了的事情,是不会呈现在历史之中的,但是那可能是未来人的贡献。


何:抛开未来人的假设,我觉得您刚才谈谈这个倒是有一个更重要的议题,既然确定性的结果都知道,我回不回去,某种意义上来说,至少对于当下来说是没有影响的。你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需要这种自由选择了。


刘:对,我们还可以把你的设想说得更极端一点,面对任何人生选择,你都不用做任何事情,因为历史好像是被决定的。就算这个世界真的是被决定的,就算诺兰给我们传达出来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决定论的世界观的话,他主张what has happened,happened(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发生了)的同时,还是要强调有某种自由意志,至少我们有某种责任。Tenet“信条”就是你要坚信某种事情,你要做这个事情。那么决定论和你的决定这两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合到一起的呢?


我理解大概可以从两个角度去说,一个就是刚才说的,未来的人其实并不知道过去的那些细节,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其实是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意志的,就是我并不知道所有的细节,我还是努力尽我所能地去探索那些细节,探索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可以做出一些决定,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是自由的。


即便我们把它如果还原到原子、分子层面,一切都是被决定的;但是我们毕竟生活在一个相对宏观的世界里面,我们并不知道那些东西严格意义上的初始设定是什么,它的运行规律到底是什么,我的思维到底往哪边跑。在微观物理的层面它们可能是被设定好的,但是在宏观的层面我是不知道的,所以我还是可以去做这个决定。在这个层面上,我们依然是有自由意志的。


另外一个可能性,也是我认为诺兰更想让我们接受的可能性是,

即便我们没有自由意志,但因果关系还在,我还是那些事情的原因。


所以当男主在实验室里见到女科学家的时候,他问了女科学家一句话,“what about freewill?”(那自由意志呢?)他看到子弹在他的手做出扔的动作之前已经在桌子上了,然后他是把子弹收回来的。看到这个场景,他说难道因果关系倒置了,然后女科学家没跟他说自由意志有还是没有,而是说你如果不把手放在那里,你如果不把手做出一个扔的姿势,子弹是回不来的。这个地方其实是告诉你,因果关系是没有变的,你可以把时间逆转过来,但是原因就是原因,结果就是结果。


所以我依然可以在原因的意义上说,我是拥有自由意志的,至少可以说,我是这个事情发生的原因。即便我知道从今天角度看世界没有毁灭,但是我想知道我是不是世界没有毁灭的原因,或者我想更加确定我就是世界没有毁灭的原因。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讲,他们一定要选择回去,责无旁贷。


何:这个意义上,我觉得诺兰的议题倒是挺持之以恒的,让我想起了在《星际穿越》一开始,小女孩看到自己家书架上掉了几本书,书名就是不要走,然后他就拦着他爸说你不要去,然后他把坚决要去拯救地球,结果真的困到了四维空间里的时候,他爸想的是我怎么通知过去的人,我在四维空间里头拨弄那个书,但是结果发现你还是逃不出你的命运。当未来的我已经向过去的我发出了某种预告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东西还是没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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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诺兰在片场

刘:即便我们逃离不了命运,我们努力过了,这个其实就是人。人永远不会满足于简单的必然性,简单的自然规律,总想做点什么,人就是这样一个总想要超越的物种。这样一种本能和冲动,使得我们可以超越其他的动物走到今天这个程度。


何:聊到这个就是人的一些本能冲动,我觉得这个电影的确像老师您刚才说的还是提供了一个更加丰富的面向。我的理解就这个丰富面向也是其他人诟病的原因,电影的推动力,除了刚才我们讲的自由意志以外,这个电影在中间一个环节的时候,其实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在港口的逆转屋里面逆转萨托开枪打了女主。男主决定我要去救女主,这才有了后续的他要去逆转。后边情节发展让我感觉,也是让很多观众感觉电影没有太说通的地方,男主怎么就爱上女主了?假如没有情感性,没有爱情或者没有男女之间的这种情感性的冲动的话,你是无法理解,在那一刻他一定要拽着尼尔,甚至还要拽着旁边另一个特种兵,说我们一群人都要去逆转,回去想去要救这个人。但是在这个里面很多观众都在质疑说,你之前没有任何铺垫,就因为人家妹子个高,长得漂亮,然后就有了情感冲动了。您是怎么理解就是驱动电影里面这样一个关键的情感驱动?你怎么去理解理智和情感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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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伊丽莎白·德比茨基饰演的女主凯特

刘:我觉得这个电影里面其实不都是理性的要素,比如萨托想要毁灭地球,毁灭世界给自己陪葬,这也是非常不理性的事情。凯特作为母亲对于自己孩子的爱,她可以牺牲全世界,可以牺牲一切,但是孩子就是她的一切。人就是这么一种复杂的东西。我承认在这里面感情铺垫不够,男主跟凯特之间的感情,确实没有看到比较丰富的感情纠缠,怎么就慢慢地相互吸引走到了一起,男主一定要豁出去,哪怕冒着可能不能拯救世界的风险,也要逆转回去救女主。但是爱情本身就是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柏拉图在《会饮》里面给出过一个很经典的说法,爱情一定是有一些你说不出来原因的。你如果完全能理性的分析,然后站在客观的视角上说,因为12345,这5条,所以男主爱上了女主,也挺没劲的,这里边有一点很微妙的感情,可能是因为个高,是因为漂亮,可能是因为她对孩子那种爱感动了男主,可能是因为她追求独立自主的冲动,让男总觉得这个女的是值得我爱的,但是他其实爱得很克制。在选择逆转回去的那一刻,他是带有一点冲动,但是可能他也有一种内心的信仰,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救出她来。


何:时间逆流或者是如此烧脑的电影,当我们去理解它的时候,会发现科学性的或者是这种思维性东西也许并不那么重要。这个电影所讨论的议题最后可能并不是通过时间去表达某种理性的、让人思考的东西,其实还是要回到人怎么生活会比较舒服?


刘:我大体上是同意的。所以这个电影里,我想感动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一个细节,就是尼尔跟男主角告别的时候,他们死里逃生出来以后,尼尔还要再回去逆转一次,回到洞穴里面去救男主;他一定要再回去死一次。


我们不确定这是在未来的什么时候,因为尼尔在整个戏里面都是一个穿越回来的角色,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选择了去死,而且他看到了已经胜利了,即便不选择去死,可能也有一些偶然的因素让他们活着出来了,世界也没有毁灭,但是他依然毅然决然的去选择了死,就是这种责任感,就是在一个哪怕是被决定的世界里面,依然要去行动的责任感,构成了这个电影里面最具有情感张力的东西。


这也就是电影的名字,Tenet所要告诉我们的,我们可以穿越回去,但是穿越回去我们是走正向的还是走反向,我们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对待过去的那段历史、那段生活,依然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而这个选择是出于某些可能没有理由的东西,是非理性的,就像萨托在矿井里面跟男主说,你信的这些东西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毫无根据。

但是没关系,那就是我的信条,我相信我能拯救世界,我相信我能拯救我的同伴。


何:好,非常感谢刘老师今天的分享。


刘:好,谢谢,非常感谢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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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大志 丨 配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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