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學同學(散文)

我的小學同學(散文)

那一年我上小學六年級,在此之前小學教育一直實行的是五年制,六年級絕對是一個新鮮的名詞。當時班上除了兩個成績好的同學直接上了初中,其他同學都被要求上六年級。

我們翻看六年級的教材,發現在五年級教材的基礎上只作了極少的改動。這意味著,我們要將從前的課程重學一遍。作為首屆六年級的同學來說,大家普遍是有一種自卑心理的,畢竟還是有少數同學上了初一,為啥這第一次實行六年制教育就被我們趕上了呢,這不是誤人青春嗎?然而牢騷歸牢騷,六年級還是要好好上的。

當時六年級已經搬到了鎮中學開設,各個鄉村小學的學生齊聚到鎮中學,許多素不相識的同學聚到了一起,這讓我感到很新鮮。我們那時候班上有五六十人,這其中就有大奎。

大奎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因為他個子比較高。大奎留著五五分的長髮,有一張少年老成的臉。他滿臉橫肉,臉上疙疙瘩瘩的,像是提前長了青春痘,這於他那個年齡顯然是不相稱的。我想他至少比班上一般的同學大出了一兩歲吧,這樣的年紀與我們同學,功課一定很差勁,不定以前留過幾次級呢。

他的眼睛很大,眼珠間或一輪,瞪眼看人的時候有些嚇人。他體型壯碩,孔武有力,要論打架,一定是孩子王了。對這樣一位同學,我們是心存畏懼,敬而遠之的。因為倘若一不留神招惹了他,那一定是自討苦吃了。

時間一長,漸漸地我對大奎有了更多的瞭解。他學習果然有些吃力,一個問題別人反覆給他講解多次,他才能聽明白。他學習很用功,常常坐在那裡寫寫畫畫。他寫的字看上去還不錯,方方正正,筆力遒勁。他待人熱情,說話不乏幽默,這讓我感到,他並非像之前大家想象的那樣不可接近,相反倒有幾分可愛。

當時,班上有個姓陳的女生,是和大奎一個灣裡的。每天兩人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形影不離。那陳姓女生梳著兩根長辮,身材娉婷,相貌清秀。她與大奎同桌,兩人似乎很投緣,常常有說有笑的。我們那時雖然不懂男女之事,但也朦朦朧朧地意識到大奎和那女生一定是早戀了。至於出了社會以後,大奎娶了陳姓女生,那是後話。

大奎的手勁很大,大家支起胳膊比賽扳手腕的時候,班上沒有一個同學是他的對手。甚至大奎讓我兩手一起上,我依然奈何不了他。我暗想,眼前的這位同學,哪裡是一個小孩呀,分明是一個成人嘛!大奎還是班上最早學會抽菸的同學,他吞雲吐霧的樣子,讓一些同學很羨慕。當然他這種違反學校規定的惡習,很多時候都是揹著老師的。

一年的學習生活過得很快,大家很快又要各奔前程了。少數同學面臨輟學,到社會上參加工作。更多的同學進入一個更高的平臺,繼續求學。進入初中後,我再也沒有聽到關於大奎的消息。

許多年後,我參加工作住進了城裡。有一天,我忽然在街頭遇見了我的小學同學大奎。他穿著一身稅務的制服,看上去很精神。他的眼睛依然大而明亮,還是那張飽經世故熟悉的臉龐:臉色暗紅,滿臉的疙瘩。四目相對的一瞬,我們幾乎同時喊出對方的名字。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我感到他的手溫暖而有力。

大奎告訴我說,小學畢業後他就出來工作了。他在家裡幹了幾年農活,吃了不少苦頭。後來一家人隨父親搬進了城裡。他父親在稅務局工作,父親退休後,他就接了父親的班。他又問到我的情況,我一一作答。臨走的時候,他對我說:“你以後要是做生意,有什麼困難可以來稅務局找我,我一定盡力幫忙,誰讓咱倆是同學呢!”

這以後由於事務纏身,雖然同在城裡,我卻很少去找大奎,我們之間少有交集。直到有一天,我去菜場買菜。我又見到了大奎。我的這位小學同學已經成了一名賣菜的小販。他頭上歪戴著一頂雷鋒帽,身穿一件灰白的棉大氅,胸前掛著一隻黃色的揹包。他嘴上叼著一支菸,正在給一名顧客稱菜。如果不是看到那張滿是黑痘的臉,我差點認不出來他了。

我剛想上前打招呼,大奎似乎也看見了我。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只一掃,便很快離開,神情有些漠然,他儼然認不出我來了。他低下頭去,拿一支礦泉水瓶自顧往青菜上灑水。

那一刻許多念頭在我腦海中飛速閃過,我不知道在大奎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我知道,他大約不願意讓我看到他現在的模樣。我能說什麼呢?他原本不應該有任何的愧恧,誰的生活裡沒有過風浪呢?

後來,我從朋友那裡瞭解到了關於大奎的一些事情。因為工作上的失誤,大奎捱了局長的批評。大奎不服氣,同局長理論。大奎說不過局長,便動了粗。局長被他打得鼻青臉腫,住進了醫院。大奎也因此丟了在稅務局的飯碗,他被辭退了。

唉,我的這位小學同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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