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陕西宝鸡益门村
时间:1992年 5月
墓主:未知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墓葬,并且封土很混乱。
上面的文化层在宋元时期被扰动、叠压过,土层中出现过春秋时期、西周时期的陶片、器物碎片,关键是上层还压着一座汉墓。如果不是工作人员仔细,还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当时,考古人员对上层汉墓进行了抢救性发掘,遗憾的是,汉墓被严重扰动过,所剩随葬品寥寥无几。但在清理过程中,惊奇的发现下层还有一座墓葬。
按照考古惯例,上层墓为1号墓,下层墓为2号墓。
2号墓呈长方形,口大底小,是典型的西周竖穴土圹墓。初探结果显示此墓体积很小,底长2.8米,宽1.5米,一棺一椁。
下铲不久即出现白灰,这是防水层,再往下就出了朱砂。
古代,尤其是商周时期,墓葬填埋朱砂防腐屡见不鲜,但这次略有不同,因为此墓的朱砂层照比以往要厚了一倍还多,至少有五公分之多。要知道,这玩意在商周时代可不便宜。
超厚的朱砂层虽不能决定墓主身份,却意味着墓主财力比较雄厚,随葬的冥器也应该不少。
但考虑到墓床过于狭小,面积和一张双人床差不多,不大的空间,即便有宝物,也不会太多。
在清理朱砂之后,考古人员下手“摸宝”的第一下便触摸到一个拳头大的东西,用毛刷逐渐清理,借着灯光,一个泛着红色、黄色与绿色的“东西”露出了面目。
这种器物谁都没见过,看材质像是金的,工艺复杂、玲珑剔透、五光十色,看形制好似剑柄,难道是一把黄金剑吗?
发掘之初,没人会认为这座小墓会出现什么奇迹,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小坑,仅短短五天的发掘时间,就出土了三把金柄铁剑,大量金器、玉器、铁器、料器(古代玻璃)等珍贵文物。
没曾想这座规模寒酸的小墓,随葬品居然如此丰富。
规格高、级别高、种类多,说它们的价值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
单单出土的铁器就有20余件,创同时代墓葬出土铁器之最。
经过分析整理,专家学者们一致认为这是一座春秋晚期的秦国墓。
尤其是这几把剑,是已知古剑中最为经典的艺术品之一。
浇铸而成的金质剑柄呈镂空浮雕,云勾纹和圆珠纹形成了变体的蟠虺(huǐ)纹,并镶嵌绿松石及料珠等装饰品,精美绝伦。
专家为这把剑取名为“金柄蟠虺纹镶嵌宝石铁剑”。
人们都惊叹这些宝剑精美绝伦的剑柄,却经常忽略那锈迹斑斑的剑身。殊不知,这些铁质剑身比黄金、朱玉更加昂贵。
这几把铁质的剑身虽已锈蚀,但柱脊仍明显可见,可以想象,当年这些宝剑曾露出多么令人胆寒的凛凛寒光。
这座小墓葬出土了三公斤多重的黄金,二十多件铁器,八十多件玉器,挤的满满登登的。与墓葬的体积来比,相当于将这些宝物堆在墓主人身上,密度之大、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较之中原地区出土的其他诸侯王的墓葬,都与之不能相比,可见墓主的身价之高。
这座墓小的可怜,非常寒酸,按规模最多只能算是“小地主”的级别,远远不能与其丰厚的随葬品相匹配,连诸侯都得靠边站。
此墓虽富碾诸侯,贵压王爵,但并未出土象征权利地位的钟鼎等青铜器,也没有秦刑徒墓那类带有铭文的瓦当与墓砖,尸骨更是腐朽成土,提供不了什么信息,那么墓主到底是谁呢?
严重不对等的墓坑与奢华的随葬品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摸金校尉”“观山太保”等盗墓贼们仅能“享受”狭小墓葬的同时,又埋藏那么多珍贵的冥器来给自己陪葬了。
这种事儿就留给专家们伤脑筋吧,我们研究下这批铁制品。
为什么专家们说这些残铁比黄金还有珍贵呢?这得从两方面解释。
一来,当时人们已经掌握了铜的制炼,但铁还是非常难得的“稀罕物”,物以稀为贵,铁这种独特的金属在当时非常昂贵,能用极其珍贵的铁来锻造佩剑,恐怕只能用黄金来与之搭配,方能彰显出铁的稀有与珍贵。
二来,此物发现在春秋时期的秦地,虽不能证明秦军已经开始大范围装备铁制武器,但至少可以证明,秦国已经掌握了不少铁的冶金技术。
铁器的使用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大里程碑, 我国铁器的出现要晚于埃及等文明古国,但我国的封建制度,却比欧洲早出现1000多年。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中国古代先民,更早的了解了对铁的认识、掌握了炼铁的技术。
起步虽晚,但速度超快!
早期的铁杂质很多,由于炼铁炉过小,鼓风力弱,只能炼出海绵状的块炼铁。
从春秋晚期开始,中国在炼铁技术上就开始突飞猛进,竖式炼铁炉成了生铁冶炼的主要设备。
我国最早的铁大概是公元前六世纪,出土于江苏六合程桥东周墓出土的一件铁条,经科学分析,是白口生铁。
生铁、熟铁、还是钢,都是含碳的铁合金。
生铁炼制出来之后因为性质比较脆,缺乏韧性,不适合锻造优良的铁器。
虽经过反复捶打后去掉了不少杂质,但质地却变得柔软,机械性能反不如青铜。
所以当时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铁制剑,都短且宽。
然而,中国人的脑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久之后,尖端技术就横空出世了......
《史记·范睢蔡泽列传》秦昭王曰:“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
意思是:我听说楚国的铸铁剑技术高超,兵器锋利且人都深谋远虑,恐怕会图谋秦国。
当时的楚国,就已经大量装备铁长剑,出土的楚国铁剑,有的长1.4米,最长的1.52米,后来的罗马帝国都无法生产如此长的铁剑。
楚国能出产这么长的剑,原因就在于搞清楚了碳与铁的比例,已经跨越铁剑阶段,进级到钢剑阶段了。
这把楚国铁剑,刃长74公分,宽4.4公分,剑身笔直,刃口锋利,局部保持原磨状态。
剑首冰裂纹,制作工艺精湛,品级较高。
楚铁剑的材质是中低碳钢,适合的碳比例,再经过千锤百炼,故名“百炼钢”。
楚铁剑的百炼钢含碳量0.5%-0.6%,硬度合适、韧性适中,打造出来的剑非常锋利。
楚国这么强的锻造技术,才有了秦王的忧虑。
那么,这把楚铁剑为什么在地下埋藏两千多年仍能完好呢?
这是由于楚国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墓葬方式决定的,总的来说楚墓有三个特点决定了铁剑的命运。
深埋、密封、有水。
而南方多雨,地下水位高,木椁常常被地下水浸泡,无形中造就了这种与氧隔绝的环境。
正因此,在中原和北方地区不易见到的棺椁、漆木竹器、丝麻织品等,在楚墓中都有比较好的保存,甚至连铜器、铁器也极少锈蚀。
我国本不是世界上最早炼铁的国家,但在西方,直到公元14世纪才开始应用铸铁,而我国战国时代(前477~前221年)就已经开始铸造农具与手工用具了,相比之下,反而比我们晚了近2000年。
这把金柄短剑出土时,铁剑剑身已经腐朽,以何种方式流传海外不详,现收藏于大英博物馆。
如果不刻意介绍,谁能相信这是两千多年前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