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有两次机会阻止宋襄公悲剧,遗憾的是,却被他自愿放弃了

公元前652年,宋桓公病重在床,已即将走入人生的末路。太子兹父这时却着急起来,多次来请父亲定下储君之位。这不是兹父性急,急于让宋桓公传位于己。恰恰相反,兹父是想把太子之位让给别人:“目夷年长,为人又仁义,请国君立他为太子!”目夷,字子鱼,是太子兹父的庶长兄。宋桓公见兹父情真意切,加之确实看好目夷,就把目夷叫到跟前,准备令他做太子。然而,宋人好让不争的传统此时却发挥了作用,目夷也不愿作太子,说:“能将国君之位相让,这种仁义谁还能比得上?臣下实在不如他,而且还不符合宗法制。”说完,然后直接退下走了。

目夷作为庶子,即便是再有能力,按宗法制也不得继位为君。然而,太子如今主动相让、父亲宋桓公也认可,嫡长子传位法则也不是完全僵化不可更改,目夷却始终不愿接受,大概是拘于“仁义”的名声吧!

宋桓公眼看长子如此态度,不得已,只能让嫡子兹父继续作太子。公元前651年春,宋桓公去世,兹父继位,即为后来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宋襄公。

可惜,目夷拒绝了太子的禅让,虽然获得了“仁义”的名声,但却让宋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当年宋穆公与宋宣公也是互相让位,结果令宋国“让”出了一场持续十多年祸乱:在郑国不断挑衅下,宋国十年内十战,民不聊生。目夷这次推让,又一次给宋国带来了一场灾难。

公元前642年,齐桓公的众多儿子因争位引发大乱。由于管仲与齐桓公生前曾托付宋襄公,齐孝公逃至宋国寻求庇护。为不负霸主之托,宋襄公集合起卫国、曹国、邾国之兵讨伐齐国,成功地立孝公为国君,平定了齐国内乱。

这次平定齐国之乱的经历,让宋襄公顿时有了重振殷商雄风的念头。因而,回国后宋襄公就开始四处张罗起称霸江湖的事务了。

公元前641年,宋襄公四处找人结盟,却又四处惹是生非。3月,他将滕国国君婴齐给抓了起来;6月,又把鄫国国君抓了起来。更加离谱的是,为了笼络东夷人,宋襄公还让邾人在次睢祭祀,杀了鄫国国君作为祭祀之牲!

这可把目夷给急坏了,匆忙前往劝阻:“古时,六畜不能互相用来祭祀,小祭祀不杀大的牲畜,哪还敢杀人祭祀呢?祭祀原本就是为了人。民,才是神的主人。杀人祭祀,谁敢享用?齐桓公存亡国三,有识之士还说他德行不足。现在您一次会盟,却侵害了两国国君,有杀人祭祀邪神,还想称霸,岂不是缘木求鱼?能求得善终已是万幸了!”

杀人祭祀,在商代时巍然成风。商王室不论大事小事都喜欢祭祀,而且经常是以人为牲。宋襄公既然是想重振殷商雄风,对于祖上“杀人祭祀”传统信之不疑,才会重拾祖制,让邾人去杀鄫国国君去祭祀。

然而,自从周人夺取天下之后,杀人祭祀的习俗已被周人摈弃。因为周人更相信“祭祀之盛,莫盛休德”,德行才是最好的祭品,所以周文王时常用“禴祭”:拿头生菜就敢去祭祀祖先。如今周人统治天下已有三百多年,祭祀为“人”而不是为“神”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所以目夷才会说出“民,神之主也”的话来。

由此事可见,目夷的见识确实胜过宋襄公数倍。目夷十一年前拒绝了国君之位,却让不识时务的宋襄公当上了宋国的“带头大哥”,他此时会不会也有些悔意?

其实,目夷也用不着太后悔,机会之门是永远为有准备之人开放着。

公元前639年,宋襄公得到齐孝公和楚成王口头承认称霸,兴奋不已,积极筹备孟地(河南睢县东南)的称霸大会。目夷却极为清醒,对宋襄公大泼冷水:“小国争做霸主,是祸害之源。宋国就要灭亡了!失败能晚些到就算幸运了!”

这年秋,宋襄公正式在盂地召集诸侯会盟,准备正式宣告宋国称霸。楚成王、陈穆公、蔡庄公、郑文公、许僖公、曹共公都依约前来,但是偏偏最为重要的两个中原大国——齐国与鲁国国君都没到。请来了一头猛虎和一群绵羊,目夷马上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气息,担心地说:“祸患就在这次会盟期间了!国君野心太大了,宋国何以承受得起?”

但是宋襄公正在兴头上,全然感受不到危险,主动与楚成王约定此次会盟期间,各方都不带军队。子目夷苦口婆心地规劝宋襄公:“楚国是夷狄之邦,强大又不讲信义。为确保安全,我们还是应该带兵车去。”宋襄公却一口就否决了:“是我与楚国人约定为乘车之会,现在让我自己先背约,不行!”

楚成王得知宋襄公不设防,心中暗喜。到了盂地后,楚成王设下伏兵,在盟会上一举劫持了毫无察觉的宋襄公。

宋襄公被楚人劫持后,倒是表现出难得的冷静,赶紧对目夷说:“你先回去守国,宋国从此就归你了。我后悔不听从你的劝告,才落到了今天的下场!”目夷也显得毫不客气:“你就是不说,宋国也应该就是我的!”

然后,子目夷赶紧逃回去镇守国都去了。

有了宋襄公在手,楚成王当然不会浪费这个好筹码。他押着宋襄公,就去攻打宋国都城。在宋国都城门外,楚成王恶狠狠地对宋国人喊话:“宋国如若不投降,我就杀死你们国君!”

目夷回到国都后,已经自立为君,因此宋国人毫不示弱地回应楚成王:“有赖社稷神灵,我国现在已经有新国君了!”这话意思是你楚成王看着办吧,反正现在宋国不缺国君,要打要杀随便你来。

楚成王这次来宋国会盟,为避免过于张扬引起宋襄公怀疑,原本就没带多少兵力,强攻肯定无法拿下宋国。见宋国人不肯投降,楚成王也无可奈何,只有先行退兵了。

这年冬,楚成王在宋地亳(河南商丘北四五十里)举行盟会,在盟会上将宋襄公给放了。

脱离了楚人拘押的宋襄公,一时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如果回宋国,庶兄子目夷会不会为了夺取君位而杀死自己?为夺君位而弑父弑兄的例子,在东周江湖上实在是太多了。宋襄公举棋不定,最后还是逃往卫国去了。

目夷此时坐镇国都,已经稳稳地坐上了君位。以他的见识和能力,都胜过宋襄公太多。宋襄公一意孤行,强行称霸却沦为楚人阶下囚,已成江湖笑柄。目夷此时代宋襄公为君,不但名正言顺,更可赢得国内大多数民众的认可。

然而,趁人之危而代之为君,非仁人之所为也。如果目夷真当了国君,那他的“仁义”之名也就没了。

所以,当目夷听说宋襄公在卫国,急忙派人前去接宋襄公,说:“宋国原本就是我为您代守的,您怎么还不回来呢?”目夷又把宋襄公迎了回来,再次拥立他为国君。(《公羊传·僖公二十一年》)

目夷满心期望,经历了这次挫折,宋襄公能认清形势,放弃称霸的春秋大梦。然而,霸主的耀眼光环,迷惑了宋襄公心智,让他欲罢不能。

目夷失望地说:“看来宋国的祸患还没结束,这次挫折还不足以惩戒国君。”

与其对宋襄公失望,还不如对目夷失望——如果他代宋襄公为君,不就可以避免宋国未来更大的灾难了吗?目夷错过了第二次避免宋襄公祸害宋国的机会,这次神仙都帮不上忙了!嫡长子继承制,害人不浅啊!

公元前638年11月,宋襄公为争霸与楚成王在泓水变兵戎相见,结果宋国大败。事后,宋襄公还固执地为自己辩护:“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目夷恨铁不成钢,悲愤地说:“国君不懂得用兵之道。强敌受到地势限制还未展开,这是天助我军;趁机进攻有何不可?就算是有险隘,尚且还担心不能取胜。强敌阵中,即便是其中有年长之人,俘虏抓回就行,还去管他头发是否花白干嘛?教导士兵同仇敌忾,是为了保家卫国。敌人受伤还未投降,再次重伤他有何不可?如果怜悯他再次受伤,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杀伤他;怜悯敌人上了年纪,还不如开战之前就认输。用兵既然是得抓住有利时机,就应该在敌人遇到险隘时主动出击;击鼓原本就是激励三军气势,击鼓攻击阵型不整的敌军也是基本用兵之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目夷能坐上国君之位,以他的能力与见识,宋国又何至于到如此地步?目夷有两次机会阻止宋襄公悲剧,遗憾的是,却被他自愿放弃了——如果不是目夷拘于礼法,宋襄公又何至于两次祸害宋国?目夷恨铁不成钢地责怪宋襄公,还不如怪他自己:能者不居其位,也是国之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