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帝进行曲之南朝篇:在司马昭之后的两百年,弑君称帝如此简单!

文 | 江隐龙

为了证明东晋的正统,习凿齿煞费苦心令两晋越曹魏而继汉。然而,由曹丕至司马炎,以功业之盛而“假禅让为攘夺”之例已开,事态便由不得东晋皇帝做主了。于是东晋之将,但凡有野心者均欲北伐立功,而后取东晋而代之,以效西晋代曹魏的旧事。名将桓温便以“立功河朔,还受九锡”为目标——经过曹操、曹丕父子的运作,受九锡已然成为称帝的前置程序,习凿齿的天命理论虽然让东晋的国祚得以苟延,但最终无法抵抗权臣的野心。

桓温未竟的梦想,最终被刘裕完成。义熙年间,刘裕两度北伐,兵锋直指长安。在北伐前,刘裕部将王镇恶对留守建康的刘穆之说了这样的句话:“三秦若定,而公九锡不至,亦卿之责也”。之后洛阳收复,朝廷还未进刘裕九锡,刘裕又遣人退回至建康催讨。北伐既然是为了禅代而起,则诸军自然见好就收,亦不会为收复整个中原而不遗余力。果然,刘裕在进九锡、封宋王之后的第二年,便令东晋末代君主晋恭帝司马德文禅位,建立了南朝宋。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刘裕以功业代晋,焉能保证他人不以功业代宋?于是升明三年(479年),南朝宋末代君主宋顺帝刘准禅位于萧道成,是为南朝齐;中兴二年(502年),南朝齐末代君主齐和帝萧宝融禅位于萧衍,是为南朝梁;太平二年(557年),南朝梁最后一任君主梁敬帝萧方智禅位于陈霸先,是为南朝陈。

曹丕代汉,尚能善待刘协;而宋齐梁陈四朝君主继位,均将前朝皇帝杀害。在脆弱的天命面前,南朝人已经没有耐心表演,刀剑与毒药便能代替曹丕的百般辞让。前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整个南朝的天命轮回均以强力夺之,其开国君主又并无统一天下的功业,这种“先天不足”的天命与国祚短暂王朝,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如果陈朝能统一天下,那南朝时代的正统亦将毫无阻力的流传下去;纵使陈朝末期又出现了宋齐梁间的旧事,天命也将在王朝更迭的框架内流转。然而,最终消灭陈朝的却是来自北方的隋国;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个隋国的天命与两晋没有丝毫关系——它的天命,继受于一个鲜卑族人建立的政权:北周。

话分两头。就在晋室南渡时,中原舒展着另一幅战火交织的图景:五胡十六国。来自不同民族的不同势力纷纷在此时割宰天下,立国称王,其中氐人苻洪建立的前秦甚至一度在苻坚时代统一北方与东晋对峙。这十六国中,值得一提的是匈奴人刘渊于交州成立的汉赵。汉赵初以“汉”为国号,其尊奉是不是别人,正是蜀汉末代君主刘禅——而汉赵也因此自认为是汉朝的继承国,得以继受中原的天命。

西汉开国君主刘邦曾以宗室女为公主,嫁给匈奴首领冒顿单于,并结为兄弟。自此之后,冒顿单于的后人便有了汉室的血统,遂以刘为汉姓——刘渊正是冒顿单于的后人。刘渊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祭祀,自然是为自己称帝的正统性寻求依据,这从侧面说明了立国四余年的汉朝在岁月的辙印上积累了多少人心。而在日后的《三国志平话》中,刘渊之举又成为汉德复兴的明证,个中情由,恐怕也不是刘渊所能想到的了。

十六国的分裂局面最终被由鲜卑人拓跋珪建立的北魏所终结。北魏国祚百余年,是北朝时代的第一个王朝。北魏末年,帝国分裂为东西二部,权臣高欢扶持元善见建立东魏,权臣宇文泰扶持元宝炬——元是拓跋氏的汉姓,元善见与元宝炬均为北魏皇室。随后,高洋迫使元善见禅位,建国北齐;而宇文护又迫使西魏末代君主魏恭帝元廓禅位,建国北周。由此,南北朝在百余年的对峙下步入后三国时代。

而隋国的开国君主杨坚,正是北周丞相。大定元年(581年),杨坚令北周末代君主周静帝宇文阐禅位,改国号为隋。八年之后,隋灭陈,天下一统,隋国也便成了当之无愧的隋朝。隋文帝杨坚是个文韬武略的一代雄主。他不会想到自己建立了王朝会与秦朝一样二世而亡,更不会想到自己的出身会让继受隋朝天命的唐朝陷入一个制度难题:隋朝统一宇内,无疑是享有天命的,但隋朝的天命从何而来?

是的,无论西晋的天命是源于曹魏还是蜀汉,它都因东晋的南迁而归于南朝。北魏之立国,是没有天命的正统来源的,直到东魏、西魏分裂,北齐、北周分别禅代,也依然未得天命。隋朝的帝位受禅于北周皇帝,而北周皇帝却似乎并不拥有天命,那隋朝究竟是何时、从何处继受天命呢?

如果不是隋朝二世而亡,这个问题本应令隋朝的习凿齿们研究。无奈隋朝国祚过于短暂,于是问题就交给了取隋而代之的唐朝。虽然当杨坚逼迫宇文阐禅位之时未必意识到自己终握有天命,但他所采取的方式居然与宋齐梁陈“假禅让为攘夺”的方式相同,这或许也是南北朝历史所开的又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