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趙孟頫《老子道德經卷》,小楷賞讀臨習佳作

趙孟頫小楷《老子道德經卷》(1316),紙本 24.3x618.6cm,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老子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

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

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

妙之門。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

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

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

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

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

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

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慾,使夫智

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

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

誰之子,象帝之先。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

狗。天地之間,其猶橐迭乎?虛而不屈,動而愈

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

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

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

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

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矣。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

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

身退,天之道。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

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國治民,能無為乎?

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

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三十幅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

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

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

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

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

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

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

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

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

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

皦(jiǎo),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

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

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

古始,是謂道紀。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

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

鄰;儼兮其若容;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

樸;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澹兮其若海;飉(liáo,風的聲音)兮若無止。孰能濁以靜

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

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

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覆命;覆命曰

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

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故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

姓皆謂∶我自然。

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

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

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慾。

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

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

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我獨泊兮其未兆,

如嬰兒之未孩;儡儡(lěi,羸弱)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

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

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淡兮其

若海()兮似無所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且鄙。

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

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

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

狀哉!以此。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

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

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

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

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

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

於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

於失。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

之;同於失者失於樂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

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

食贅形。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

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

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

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大,而人居

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

輕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

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

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

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

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

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

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

迷,是謂要妙。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

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

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

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樸散

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

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夫物或行

或隨、或覷或吹、或強或羸、或挫或隳。是以聖

人去甚、去奢、去泰。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

所處荊棘生焉。軍之後必有凶年。善

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

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

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

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

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

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

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

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

處之。殺人之眾,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

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

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

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

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於

江海也。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

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

壽。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

關於書家

元代書畫家、文學家。字子昴,號松雪道人、水精宮道人,中年曾作孟俯,湖州(浙江吳興)人。宋太祖子秦王德芳的後裔。自幼聰明,讀書過目成誦,為文操筆立就。宋滅亡後,歸故鄉閒居,後來奉元世祖徵召,歷仕五朝,官至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封魏國公,諡文敏。信佛,與夫人管道昇同為中峰明本和尚(1263-1323)弟子。精通音樂,善鑑定古器物,其詩清邃奇逸,書畫尤為擅名,篆籀分隸真草書俱佳,以真書、行書造詣最深、影響最廣。

趙孟頫是元代初期很有影響的書法家。《元史》本傳講,“孟頫篆籀分隸真行草無不冠絕古今,遂以書名天下”。讚譽很高。據明人宋濂講,趙氏書法早歲學“妙悟八法,留神古雅”的思陵(即宋高宗趙構)書,中年學“鍾繇及羲獻諸家”,晚年師法李北海。王世懋稱:“文敏書多從二王(羲之、獻之)中來,其體勢緊密,則得之右軍;姿態朗逸,則得之大令;至書碑則酷仿李北海《嶽麓》、《娑羅》體。”此外,他還臨撫過元魏的定鼎碑及唐虞世南、褚遂良等人;於篆書,他學石鼓文、詛楚文;隸書學梁鵠、鍾繇;行草書學羲獻,能在繼承傳統上下苦功夫。誠如文嘉所說:“魏公於古人書法之佳者,無不仿學”。虞集稱他:“楷法深得《洛神賦》,而攬其標。行書詣《聖教序》,而入其室。至於草書,飽《十七帖》而度其形。”他是集晉、唐書法之大成的很有成就的書法家。同時代的書家對他十分推崇,後世有人將其列入楷書四大家:“顏、柳、歐、趙”。明代書畫家董其昌認為他的書法直接晉人。

趙氏能在書法上獲得如此成就,是和他善於吸取別人的長處分不開的。尤為可貴的是宋元時代的書法家多數只擅長行、草體,而趙孟頫卻能精究各體。後世學趙孟頫書法的極多,趙孟頫的字在朝鮮、日本非常風行。

趙孟頫在中國書法藝術史上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和深遠的影響力。他在書法上的貢獻,不僅在他的書法作品,還在於他的書論。他有不少關於書法的精到見解。他認為:“學書有二,一曰筆法,二曰字形。筆法弗精,雖善猶惡;字形弗妙,雖熟猶生。學書能解此,始可以語書也。”“學書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筆之意,乃為有益。”在臨寫古人法帖上,他指出了頗有意義的事實:“昔人得古刻數行,專心而學之,便可名世。況蘭亭是右軍得意書,學之不已,何患不過人耶。”這些都可以給我們重要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