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全集|不曾忘却的幕后之音:《可凡倾听》刘广宁、孙渝烽专访(上)

时光走远,记忆永存。曾经那一抹抹熟悉的声音停驻观众心底,难以忘怀。用声音塑造人物,这个浪漫的艺术工作是他们一生的挚爱。他们用天赐的优美嗓音、深厚的文学造诣、严谨的工作态度,塑造了数不清的经典银幕角色。对于刘广宁和孙渝烽而言,比起五光十色的舞台,纷繁复杂的摄影场,灯光柔和、环境安静的录音棚显得单调多了,但就是在这一块艺术小天地,语言表演艺术创作的激情被强烈地唤起。幕后之音缭绕心间,从不曾被人忘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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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可凡:特别欢迎刘广宁老师,刘老师的声音,你们觉得好听吗?

王冠:好听。

曹可凡

:完全是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按照这个医学的观念来说,人的声带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会慢慢老化,所有的声音会变得沙哑会变得低沉,但是我觉得刘广宁老师真的是一个特例,您有什么方法有什么秘诀让自己的声音一如年轻时候这么甜美?

刘广宁:其实我从来也没有刻意地保护过嗓子,反而是我们那个时候尤其是在工作忙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有一个时期我们搞“内参片”的时候是非常忙,我嗓子哑了人发烧,感冒了,可是那时候说一个字都觉得嗓子很疼的。但是那时候一定要把工作做好,要按时完成任务的,最后我就落下了一个咽喉炎,咽炎的职业病。可是我也没有刻意保护,因为有时候医生就说,你应该禁声了不能够说话,但是不行,有时候工作等着呢,还是咬着牙关还是上。所以说可能这个是也有些天生自然,我可真是从来没有刻意地保护我自己的嗓子,只是现在再要用嗓子的时候,用嗓子之前不敢吃辣的不敢吃太冰的东西就这样而已。

曹可凡:如果大家闭着眼睛听的话,完全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在跟你说话,你们要知道今年刘广宁老师整80岁。

王冠:完全看不出。

曹可凡:1939年生人,80大寿今年。所以今天刘老师跟王冠老师同样你们都是属于“80后少女”。

王冠:但刘老师您的声音听上去比我还要年轻。

刘广宁,著名配音表演艺术家。1960年考进上海电影译制厂。她用声音塑造的众多人物形象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曾获第五届《大众电视》金鹰奖最佳女配音演员奖。刘广宁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祖父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后来当上了外交官,在欧洲任过职。刘广宁从小就有很强的语言天赋,又因祖父和文艺界的名人接触颇多,家中时常充溢着浓浓的文艺氛围。

曹可凡:广宁老师我知道您出生的这个家庭非常独特,您的祖辈是外交家,他们都喜欢艺术喜欢京剧,你小的时候还见过梅兰芳等这样一些京剧大师,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小的时候的这种生活氛围,这样的一个家庭背景后来对您成为一个演员都产生过一些什么样的潜移默化的作用?

刘广宁:其实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祖父已经是退隐了,所以我的感觉上我从来没觉得他是一个外交家,外交官,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很慈祥的老祖父。给我有一些受影响,我从小就会跟他们一块儿去看戏,因为我的祖父跟梅兰芳的那个,我叫他梅伯伯,梅伯伯的赞助人叫冯耿光。

曹可凡:冯六爷。

刘广宁:他们都是早年的日本留学生,所以通过这样的关系我祖父跟梅兰芳梅伯伯他们就认识了。我小时候就是当时大概梅兰芳伯伯他也是住在香港,我们也在香港。我听我妈跟我奶奶说,那个时候大概我还是两岁左右的时候,有一次梅伯伯到我们家来作客。我祖母叫我唱歌给他听,我又不懂,我就真是哇啦哇啦唱起来了。

王冠:您当时唱的是什么歌?

刘广宁:不知道是什么儿歌小孩儿歌,那我现在想,如果我懂事了以后让我在梅兰芳大师面前唱歌,那是我怎么样也不敢,那时候就稀里糊涂的。所以后来就一直他们到上海来演戏,有时候祖父母也带我去看。

曹可凡:梅先生因为抗战之后一直住在上海,所以那时候您有没有跟您祖父去过梅先生家里,就是马斯南路。

刘广宁:马斯南路。

曹可凡:梅宅有没有去玩过,见到梅先生,有记忆之后,梅先生给你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刘广宁:梅伯伯他非常和蔼可亲的,他对我的祖父母的称呼他非常客气,称我祖父是刘公使,称我祖母公使夫人就这样,那么我到他们家去玩,为什么我有梅兰芳伯伯的签字,好像有一次是到我们家里来,我祖父请他们来作客,我就有一本签名本子,祖父就请梅兰芳还有一次马连良马伯伯他也到我们家里来玩,就签了字,我一直保留着。

刘广宁走上配音之路,出自一封自荐信。1960年,当时的上海电影译制厂要招收一批配音人才。得知此信息的刘广宁大胆地写了一封自荐信,表达了自己对朗诵、配音的喜爱。这封出自中学生之手的稚拙信件,幸运地敲开了机会之门。不过,刘广宁也冒了极大的风险,不惜放弃考大学的机会。

王冠:听说您在中学毕业之后是写了一封信,毛遂自荐到上译厂说要当配音演员,其实按照您的成绩绝对可以考上大学,为什么下这么大的决心一定要放弃学业直接成为配音演员呢?

刘广宁:这个也说来话长,其实我喜欢这个语言表演艺术也是一步一步慢慢来的,那时候我的祖父母他们喜欢文艺,而且他们藏书很多。所以我就先很喜欢文艺,后来看书也看了很多剧本,还有就是听广播,所以就慢慢慢慢我就对这个语言表演艺术更加感兴趣了。那我怎么会敢于写信呢?这个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我就大着胆子,知道了这个消息,我就写了一封信,寄去了,我听说你们这正在招聘配音演员,是不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试试?很巧他们就后来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去考试了。我考试的时候,而且我觉得那次考试甚至不紧张,因为以前也是考剧团也好,考艺校也好,前面都有一排的主考老师,但是我们那时候去考,就在我们以前那个万航渡路很破旧的录音棚,前面没有主考老师,录音师在后面,主考的导演也是在后面,前面黑黢黢的,我一点都不害怕,后来就回去等回音了。但是我跟你说,你刚才说的我为什么就放弃了高考考大学,说这一点我觉得我是傻胆大,就是无知者无畏,其实我现在想想,我觉得我都并不赞成大家冒这个险。因为当时我并不是不想去考大学,因为我想如果那时候考取大学,那将来你毕业以后是全国统一分配,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来圆我的这个干艺术的梦了。所以我才冒(险),那时候都不懂,很傻乎,脑子也很简单,很单纯的。我倒是并不赞成大家现在年轻朋友再去冒这个险。

刘广宁的嗓音有一种天生的妩媚,甜美纯净,所以很多影片中温柔善良、纯洁天真的姑娘角色自然落到了她的身上。她主配了电影《天鹅湖》,让人们知道了“公主”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好听动人。

之后她为《苔丝》、《白衣少女》、《绝唱》、《生死恋》等影片配音。尽管声音被广大观众所熟悉,但刘广宁也一直在配音中寻求突破和变化。她在《尼罗河上的惨案》中为杰基配音,这个角色对她而言有着极大的挑战,一改以往为纯洁少女配音的风格。

曹可凡:像《尼罗河上的惨案》,杰姬实际上是个反派人物,这个跟你过往配的角色差距也很大,反差很大。

刘广宁:我是认为《尼罗河上的惨案》杰姬这个角色很难说,不能说她一定是个坏人,因为人的性格色彩是多面的,所以我喜欢这个角色呢,我觉得这个角色是很有挑战性。我一直想的就是,一个演员,配音演员,每个人他的声音条件不同,有的人可能可塑性大一点,有的可塑性小一些。那么我这种声音就是给观众的认知度比较大的,容易听出来。但是给我有一个困难,有一个压力就是,更加要我给每个人物再还原,再创作的时候,真的要能够塑造出这个人物的声音上的个性,要不然就千人一腔,听了老是你这么说的声音。尤其刚才主持人说我是公主的声音,我觉得真是不敢当。其实在生活当中我早已经是公主的老祖母了,不是,怎么是公主的声音呢?其实我也没有真的配过真人出演的公主,我只是配过两个动画片里面的,一个是《天鹅湖》,是日本的动画片。还有就是我们美术电影制片厂,配的木偶片,那时候我刚刚工作没多久,木偶片《孔雀公主》。

王冠:刘老师从改革开放之后其实国内外的交流也日渐频繁,当时上译厂很多演员收到了观众的来信,最多的好像就是童自荣老师,当中也不乏情书。您收到的信多吗?

刘广宁:我好像收到的信也是挺多的。就是我刚刚进厂不久就陆陆续续收到过一些信。那时候有些,因为我还很年轻,也许年轻人写信是能不能跟你交朋友什么。我那时候很害怕的,我拿这个信就拿给领导,给领导看了。我说这这这。后来领导说这没什么的,这只不过是他很喜欢你的戏,喜欢你的声音而已。

曹可凡:2009年我去东京做《可凡倾听》的一个系列的采访,我采访了栗原小卷女士,她特别感谢刘广宁老师的配音,使得她的这个《生死恋》的角色,包括这部电影能够被更多的中国观众所接受。所以那次节目播出之前,我就突然想到,我说刘广宁老师一直给栗原小卷配音,所以我这次也请她来为这个栗原小卷配个音。所以那个片子后来放出来以后,我把栗原小卷的声音衬在底下。然后请广宁老师再配上中文。所以当时您还记得配《生死恋》的一些细节吗?

刘广宁:《生死恋》当年是作为“内部参考片”配音的。公开演了以后,大家可以注意,它上面连字幕都没有的,演职员表都没有的。那么后来就是在改革开放初期,栗原小卷他们,曾经一个日本电影代表团到上海来,我们接待她。她当然是对我们很赞美,但是我,我就认为是他们对我一种鼓励。

曹可凡:我知道前两年你们又在上海见过一次是吗?

刘广宁:隔了大概快三十年了没有看见栗原小卷。我觉得看见她很亲切。

曹可凡:彼此聊得最多的是什么呢?

刘广宁:聊得最多的其实也是一些关于电影的事情。我觉得她还是继续对我非常鼓励,我认为其实我没有像她所说的那么好。

王冠:我们曾经看到过一张照片,就是您和一个小木架子的合影,这个小木架子对您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刘广宁:这个完全是我自己当时的感情,自然流露,我觉得也是一个自然爆发。因为那一年就是我们厂里做一个节目叫《魅力人生》,就请了我们几个老演员去到现在的虹桥路,去做节目。那时候我也去了,我去了以后一进这个录音棚,我就看见这个木架子了。这个木架子,因为我那时候考翻译片,考电影译制厂的时候,就是站在这个架子后面录音。后来工作的时候,一直是站在这个架子(后面)。因为开始时候,我们录音师说这块地方可能是声音最好,所以叫我们要站在这个地方。但是演员好多都在录音的时候,靠近它的时候,手都攥着那个架子。我是感觉到攥着在那儿就很踏实,好像拉着一个好朋友的手似的,能够提高自己的信心了。所以我一看见那个小木架子,我就像看见一个老朋友,一过去我就把它抱住,我就跟同事们说,你们改天一定要给我,让我跟这个小木架子一起拍一张照片。

曹可凡:我不知道您那时候配音有一些什么样,属于自己非常独特的那种习惯?

刘广宁

:很多的角色,我就认为在配音的过程跟准备的过程是很花时间的。但是我总是觉得对我来说,就是以前很多看过的各种文艺作品里面的这些人物的形象,就会出现在我脑子里,我就把他们(作为参考),当然原片是最大的依据。但是我这些文艺上的积累都是很宝贵的依据。它等于是一个库存 。

曹可凡:所以一个人的积累其实一个是从书本上来,第二就是从生活当中来。从生活当中比如说像毕克、邱岳峰,你觉得你跟他们一起工作,你得到最大的收益是什么?

刘广宁:因为我从前,我刚进厂的时候我的一个办法就是“偷戏”,就是他们录音的时候我也坐在那个棚里,跟他们,一直就是看他们录。看他们录,同时我还就把他们,我觉得感兴趣的台词我就(记)下来以后自己练习。几个老演员邱岳峰、尚华、苏秀、赵慎之、毕克、李梓、富润生,他们都各有各的精彩之处。所以我就有时候,觉得他们为什么能够配得这么好,慢慢就跟着琢磨。有时候他们还会提醒我一些,比如像上次配《吟公主》的时候有一句台词说,吟公主结果是嫁给了她不愿意嫁的一个男人。她说,我尽量做一个合格的妻子。邱岳峰说你这个重音应该配在,我本来配的就是,尽量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他说你应该(把重音)放在“我尽量”,其实我是不愿意的,但是我尽量做一个合格的。

曹可凡:就是逻辑重音放在“尽量”上?

刘广宁:对,这样的话你这个人,这个台词的重点就对了。虽然只是一个重音,但这个东西很讲究的。就是你心里面你要了解这个原片,你要以声传情。你心里你觉得有这个感情来推动你的台词,你心里觉得需要我是这样讲,了解原片跟参考一些直接、间接的生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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