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驻外公使的派遣与遴选:派遣因由 (一)

晚清驻外公使的派遣,是西方诸国强力敦促与开明官绅诉求革新二者综合作用的结果,起步痛苦而艰辛,过程曲折而坎坷,但是,适时摒弃陈旧古老的封建朝贡体制,确立西方近代使节制度,有裨于清朝迅速融入国际大家庭,在“平等”的基础上开展对外交涉,以更好地维护国家利权。晚清遣使之举遣屡经论争、尝试,光绪元年(1875年),清廷以马嘉理事件为契机,谕命原福建按察使郭嵩焘以候补侍郎简放钦差出使英国大臣,遣使驻外终得实现。以此为嚆矢,轺车络绎,冠盖联翩,清廷依次在东洋、欧美等主要国家派驻出使大臣,外交转型日益加速。

一、外力冲击

《诗经》有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国历来自视“天下共主”,一统无外,俯视万邦,对外关系等级森严,不承认“夷狄蛮戎”与“中华帝国”具有对等的国家关系。自古“蕃邦”属国定期遣使朝贡,“天朝”不定期遣使册封,并无特简使臣驻节他国之说。清朝固守千百年来的华夷秩序,在“强敌狼吞,群夷鸱顾”的变局之下,不作丝毫变通,没有设立办理外交的专职机构,依然由礼部与理藩院秉命行事,亦没有派出常驻使臣以联络邦交。虽说西洋诸国大多未载史册,但是实力与古代夷狄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清廷闭关锁国,对此茫然无知,一律以“夷狄”视之,甚至待之“尚不足侪缅甸、安、暹之列”

早在鸦片战前,英使马嘎尔尼、阿美士德相继率团来华,恳请派员长驻京师,照顾本国商务,却被当时乾隆、嘉庆二帝以“此与天朝体制不合”、“岂能因你国王一人之请,以致更张天朝百余年法度”为由断然回绝

。清朝诸帝虚骄无知、夜郎自大之状昭然若揭,英使多方交涉无果,只得悻悻而归。

遣使谈判屡遭挫折,大英帝国转而依侍船舰之利,付诸武力,悍然挑起第一次鸦片战争,用洋枪大炮叩开清朝紧闭的国门,西方列强接踵而至,势如惊涛骇浪,晚清传统外交体制遭遇严重挑战。然此时满清实力尚存,战争硝烟散尽,当局依然故我,对西方列强外交变革的呼吁熟视无睹,咸丰皇帝便认为派员驻京“最为中国之害”,严词拒绝英使璞鼎查、法使刺萼尼、美使列卫廉等先后提请的互遣驻使之议。此后,中外冲突再起,天津交兵,京师沦陷,清廷迫不得已因时变革,同意“大清皇帝大英君主意存睦好不绝,约定照大邦和好常规,亦可任意交派秉权大员,分诣大清、大英两国京师。”依据最惠国条款,西方各国公使鱼贯而入,在京常驻,随时往来,而清廷则视此为奇耻大辱,痛心疾首,虽然勉强接受外国公使驻京,但对中国遣使西方一事,依然百般推延,无意执行。

经过两次鸦片战争,清廷腐朽孱弱的情状暴露无遗,列强环伺,鲸吞蚕食,莫之能御,边疆危机陡然升级,而且此时美国、秘鲁、古巴等国家与地区虐待侨胞、迫害华工的丑闻、恶浪层出不穷,当地华民纷纷诉苦求救,吁请派驻使臣给予保护。值此多事之秋,清廷遣使设领日渐提上日程,而西方驻华官员为适应列强侵略中国的需要,推波助澜,不断著书立说,鼓吹辑睦邦交,督促清廷尽快遣使。诸如,海关总税务司赫德撰写《局外旁观论》,建言:“

派委大臣驻扎外国,于中国有大益处,在京所住之大臣,若请办有理之事,中国自应照办,若请办无理之事,中国若无大臣驻其本国,难以不照办”;英国驻华使馆参赞威妥玛著就《新议论略》,指出:“如今中国独立,不与邻邦相交,各国未免心寒,能与相通,庶可易寒为热。则各国既有关切之心,斯其无故侵占之渐,较易防堵。抑或适与某国因事较论,中华果为有理,其余各国,必须帮同。若非用心相助,亦可用言劝解。此乃外设代国大臣之议,可见系属中华全益。”西方列强口蜜腹剑、软硬兼施,建议清廷遣使别有用心,但实有可取之处。

同治十三年(1874 年),日军突然侵袭琉球、台湾,清廷对此事先毫无察觉,闭目塞听,铸成大错。李鸿章等卿贰大员深感遣使之举“未可再缓”,奏请“特简大臣,轮往兼驻,重其禄赏,而定以年限,以宣威信,通情款。”西方列强侵略中国的加剧,清廷自身不谙洋情的弊病,致使当局痛下决心遣派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