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座8000米的冷酷人人皆知,但他卻拍出了它們的溫度

雪山,在陳業偉的鏡頭下活了過來。

14座8000米,紛紛褪下了生命禁區的冷酷面紗,顯出溫情的內在,他們是神的國度,也是人間燈火的守護者。

而鏡頭背後的那個人,深入喀喇崑崙和喜馬拉雅山脈徒步十多年,太多次瀕臨絕境後的重生,都化成宗教式的情感,呈現在圖像裡(全文圖片攝影均為陳業偉)

14座8000米的冷酷人人皆知,但他卻拍出了它們的溫度

洛子峰下艱難求生的背夫。

陳業偉最喜歡《垂直極限》中的一段臺詞,是這麼說的:

請把他的骨灰帶到山裡,他在那裡最幸福。

40歲脫下西裝,徒步十年

七年之後,當陳業偉再次坐上從新疆紅旗拉普口岸通往K2徒步起點的大巴車,看著太陽下被曬得發燙的柏油路,他不由得想起了短短三個小時內遭遇六次山體滑坡的那個噩夢般的日子。

“明明就是一條鄉村土路,為什麼要叫高速公路!”,他曾經氣恨的埋怨。

這是號稱全世界最美麗也最險峻的公路:喀喇崑崙高速公路。它穿越了喀喇崑崙、喜馬拉雅、興都庫什和帕米爾高原,雪崩、塌方、泥石流,在公路上都是常事,曾經有一千多人為修築公路而死。

去年是他徒步在喀喇崑崙山脈和喜馬拉雅山脈的第十二個年頭,作為全球首位獨立完成14座8000米級雪山拍攝的攝影師,他十多年如一日,深入世界上最神秘的雪山密集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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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的喀喇崑崙山脈。

拍照時,冰雹打在頭上——過去十多年,他對中尼公路的熟悉程度,超過了上海自家小區附近的每一條小巷。他熟悉西藏的每一個縣城,走過進藏的八條路線,連續六年在陽光下的拉薩度過無所事事的冬天。

他經歷冰崩的第一反應不是抱頭躲藏,而是迎著轟然升起的蘑菇雲拍照。他深夜冒險駕車穿行在札達土林的陡坡上,發現星星的位置比人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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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達土林呈現出魔幻的色彩。

他曾為了追趕希夏邦馬的落日,在海拔5000米、沒有手機信號、零下三十度的埡口,獨自面對越野車拋錨驚慌失措。

他第一次經歷高反的不眠之夜後,面對闖入眼簾的洛子峰日出放聲大哭;還曾在EBC山區三十年不遇的暴風雪中痴痴守候五天四夜,只為極限環境能出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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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崑崙山脈的深夜。

更愛干城章嘉峰下的茶館——可是,他並不是一個自虐狂,他甚至說,

我並不是極限戶外的追隨者。

比起在高海拔灰頭土臉的行走,他更熱愛去往錫金路邊的茶館,可以一邊喝著頂級大吉嶺紅茶,坐著拍攝抬頭可見的干城章嘉;或是,在博卡拉費瓦湖的閒適晨曦中,守候馬納斯魯、道拉吉里、安納布爾納三座8000級雪山一字排開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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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卡拉的費瓦湖可以看到三座8000米的倒影,為了等待小舟劃入鏡頭,他等了整整一個早晨。

故事的開頭,他並非那個在風雪獵獵作響的懸崖上,面對著戴手套不能操作相機,不帶手套又會瞬間失溫這種難題的糾結狂,而是西裝革履,接受旁人豔羨,出入上海陸家嘴證券交易所的高級白領。

是什麼讓他選擇在40歲時脫下西裝,變成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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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崑崙山脈中的背夫。

高山莊嚴的最終體現

回到2017年的喀喇崑崙高速公路,他這趟國際班車的目的地是K2和雪湖,他將用為期26天的徒步拍攝為2017年劃上句號。

2013年出版了《因為山在那裡》的攝影集後,他更勤勉地往返於喜馬拉雅和喀喇崑崙之間,近四年的拍攝量超過了過去十年。

八月的雪湖鮮花盛開,雪湖離喬戈裡峰不遠,每年來這裡徒步的人不足一百人,他如今越來越喜歡走這種人跡罕至的線路,K2對於他來說,太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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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湖是除極地之外全世界最大的雪盆,也是周邊冰川的源頭,十餘天時間需要在冰川上行走,徒步難度大於K2。

真的到了世界盡頭——他還記得七年前,他第一次進入喀喇崑崙山脈,在路上走了二十幾天,也見不到一箇中國人。他被與世隔絕的荒涼震撼了,喜馬拉雅山區跟其相比倒顯得熱鬧了,“感覺我真的到了世界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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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崑崙山脈是一座雄性山脈,天氣跟喜馬拉雅山區不同,一天之中陰晴轉換很快,烏雲密佈時更顯山形猙獰。

為了進入喀喇崑崙山脈,他已經等了七年。因為各種政治和宗教的因素,進入喀喇崑崙山脈的難度,比進入尼泊爾或者印度要更加艱辛,他在喜馬拉雅山脈拍攝了七年之後,2010年才在網上發現中國人徒步K2的信息。

浩瀚的山,渺小的人——2011年初次相遇喬戈裡峰的瞬間,仍讓他回味無窮。他清晰的記得,那是開始徒步的第八天,多日以來的烏雲密佈,讓他以為將無緣得見喬戈裡峰。

可當喬戈裡的金字塔頂峰,帶著漂浮的旗雲,從雲中露出的剎那,為了繞過前方擋住視線的巨大揹包,他跑到大口喘息。

雖然已經連續徒步8個小時,可在海拔五千多米的K2營地,他激動到失眠,對著喬戈裡峰拍了一整夜。“那是所有高山莊嚴的最終體現”。

他被真正的浩瀚所震驚,也因自身的渺小而傷感:

突然明白,窮盡一生也無法完成對未知領域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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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路線上,沿途的山脈起伏。

徒步難度最高的埡口——他後來也沒有再去過海拔5940米的康多歌羅埡口,這個埡口的徒步難度相當於攀登一座六千米左右的雪山,這也是七年前他曾經命懸一線的地方,在這片高寒的魔界,美麗和危險從來都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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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象環生的工作環境。

前一分鐘,還在為4座8000米,喬戈裡、布洛阿特、加舒爾布魯木1峰、2峰依次展開的奇景震驚,後一分鐘,就要面對近乎90度直角的懸崖峭壁,要像體操隊員一般精確無誤的下滑一千米。

不服老——他第一次徒步K2是45歲,7年過去了,他的身體不再如過往強健。

過去他不用登山杖和護膝,現在一定要用。過去他會在高海拔通宵守候星軌,體力的衰減讓他不敢再連續開車超過10個小時。

可是他覺得自己至少還能拍到60歲,

像我這個年紀還在徒步的,國外一抓一大把,是我們中國人,人沒老心就先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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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喀喇崑崙山系的陳業偉。

冰川的退縮也觸目驚心。

第一次走在巴爾託洛冰川上時,紮營點附近有河流,走去河岸就能洗臉。七年後,同樣的紮營點,一到河邊,他整個人傻了。河岸升高了五六米,他再也碰不到河水。冰川融水量之大,改變了河岸的形態。

嚮導告訴他,幾乎每一次都要走新的路。可能前一個星期還好好的冰橋,一個星期之後橋就不見了,過到河對岸要多走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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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湖的冰川上結組行走的隊伍,地面佈滿了冰裂縫。

看不見的冰裂縫——雪湖徒步的最後兩天,陳業偉一行四個人在冰川上全程結組行走,小心翼翼的繞過被冰雪偽裝得很好的小裂縫。因為使用數碼後背進行拍攝,在連一支牙膏的重量都要省的揹包裡,還要裝下各種電池、筆記本電腦、移動硬盤、充電器.....

為了拍攝到隊員行走的畫面,陳業偉沒有結組,而是留在隊尾,他一瘸一拐的踩著前面隊員的腳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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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的星軌,他常常在高海拔通宵拍攝,體力消耗極大。

腿傷是前些天在營地留下的,離帳篷僅兩三步之遠,他顧著拍攝沒留心腳下,一條腿滑進冰裂縫,膝蓋肌肉被拉傷,直到現在都不敢用力。

就差了半個腳印他沒有踩上,腳下的冰一聲咔嚓,劇痛襲來,他眼前一黑。

被大吉嶺陽光照亮

明亮的陽光在琥珀色的大吉嶺紅茶中搖晃著,這是2007年,在印度西孟加拉邦的大吉嶺小城,秋天已接近尾聲。陳業偉舒適的坐在路邊書攤,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莊嚴而神秘的干城章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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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吉嶺,干城章嘉。

四十歲的夢想——自從他辭職玩高山攝影之後,每年都有七八個月在塵土飛揚的路上度過。尼泊爾的加德滿都變成了除開上海之外他最熟悉的城市之一,餐館裡總能看到揹著大包小包的徒步者,剛從EBC出來,來不及卸下行李,就圍著大盤的牛排大吃特吃。

加德滿都不只有滿大街的徒步者,還有世界上最全的關於喜馬拉雅山脈的出版物。因此,書店是他每次的必去之地。他逐漸意識到,所有關於喜馬拉雅山區的記錄都圍繞著南坡進行,由於各種歷史和政治原因能進入北坡的外國攝影師少之又少。

難道就沒有一個攝影師為14座8000米做過全景記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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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夏邦馬峰的雲海。

他搜尋了很久一無所獲。可是那天,就在大吉嶺的秋日陽光下,他突然被一個強烈的想法攫住心胸,

這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我?

這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之一。“自費造訪所有8000米級別的雪山,為它們留下影像”,他太瞭解這個計劃的難度。

辭職後他一直依靠積蓄生活,攝影並非他的專業,他也並不是極限戶外的追隨者,憑一己之力,要完成對世界上最大山叢的全景拍攝,

我覺得自己就是瘋了。

可是這個想法讓他四十歲的胸膛起伏不已,陽光和夢想一樣明晃晃的。他說自己從來不做長遠計劃,也不是一個善於權衡利害的人,他並不知道,自己這一走,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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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袤的天地中,馬隊像螞蟻一樣移動,他常在圖片中強調人和自然的結合。

比都市霓虹更美的——就像2005年,他從工作了十多年的證券公司辭職時,也只是想玩兩年而已。辭職信遞上去時,老闆用嚴厲的口吻告訴他,證券是一個需要隨時更新知識面的工作,離開就意味著被淘汰,甚至警告他,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找他安排工作,其他公司也很難會有他的位置。

那是一個晴朗的夏初午後,他卻有點感傷。他的工位窗外正對著陸家嘴的大片綠地,一眼就能看見東方明珠的塔尖,對岸就是上海外灘,摩天大廈的玻璃牆在五月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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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工作的陸家嘴,是中國的金融中心之一。

這樣的寫字樓景緻曾出現在電影《007》的畫面中,曾有在政府工作的朋友去看他,坐在這個工位上就不想走。他在這個工位上看了十幾年曼哈頓般的霓虹長河,可那一刻,他卻被另一種神秘的力量感召,是的,山在那裡。

從此以後,他將在高寒之地遭遇死亡,也將獲得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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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來說,干城章嘉峰下的小城燈火,遠勝于都市的霓虹。

寫遺書就像寫留言條

他每次出門之前都會寫下遺書,再放進保險櫃,

就像寫留言條一樣,習慣了。

遺書的內容也平平常常,欠了誰的錢,東西放在什麼地方。他的全部財產只有數不清的照片和幾臺相機,寫遺書的事情,父母並不知道。在山村裡當了一輩子郵遞員的父親,一直以為兒子只是去沒信號的地方拍拍照片。

寫遺書的習慣是從2007年開始的,那一年,他獨自駕車趕去聶汝雄拉山口拍攝希夏邦馬的日落,越野車中途拋錨,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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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色季拉山口的陳業偉,近年來,他常常獨自駕車在喜馬拉雅山脈之間。

希夏邦馬,僥倖逃離死亡——拋錨的地方在海拔5000米的埡口。他拍下了夕陽中的希夏邦馬,呈現出迷人的藍調和黃暈。一開始他因無法追趕日落而懊惱,壓根沒有意識到隱含在美麗中的危險。

天色很快黑下來,氣溫迅速降至零下三十攝氏度,他沒有任何裝備和食物,連睡袋都沒有,手機沒有信號無法求助。在修車的時候他的手在不斷髮抖,說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冷。月圓之夜,雪山空寂,他第一次面對著這樣的美無動於衷。

就在接近凍僵的時候,車奇蹟般的被髮動了,他回憶時仍然後怕,因為哪怕再過一個小時,他可能站都站不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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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恢宏的喜馬拉雅山脈。

2017年他第二次在雪湖的冰裂縫中摔倒時,跟過往的每次遇險一樣,他再次有驚無險的逃脫了。“我們應該把他的骨灰留在山上,他在這裡最幸福”,他一直很認同《垂直極限》裡的這句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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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後的觸空。

EBC三十年不遇的暴風雪——

隨著拍攝的深入,他不再滿足於拍攝單純的風光片,他開始思考,這些圖片跟我有什麼關係?

為了找這種關係,他住在一個差點被雪埋進去的小旅館,守在那裡五天四夜,只為拍攝雪後的美景。

那是洛子峰下的觸空丘,是整個EBC山區看雪山的最佳地點。大多數徒步客都只走到了珠峰大本營,只有登山者和極少探險者才會到達這裡。

他住的旅館屋頂直抵冰川,周圍360度雪山環繞,暴雪後的第二天,房門居然憑空豎起了一面雪牆。他並不知道,自己遭遇的是EBC三十年不遇的暴風雪。

他拍下了這樣的畫面,雪淹到了犛牛的肚子,牛背上積滿了雪粒,它一動不動的站在雪裡,像一座雕塑,這是他能找到的對暴風雪最好的詮釋。

雪山在他的鏡頭裡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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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空風雪中的犛牛。

安納布爾納峰:人文氣息最濃——登山者眼中,安納布爾納峰極為兇險,在14座中,它的登頂人數倒數第一,登頂死亡率第一,但在陳業偉眼裡,安納卻是人類生活氣息最濃厚的8000米,他曾經八次徒步大小環線,感受植被驚人的變化,各具特色的民族村莊點綴在雪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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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納布爾納山區的魚尾峰,杜鵑花綻放。

鏡頭裡,12個月的珠峰變化——珠峰是關注度最高的8000米山峰,但陳業偉卻覺得它最難拍攝,拍的人太多,挑戰就越大。

他連續拍攝了15年珠峰,在他的圖片庫裡,有十二個月份不同狀態的珠峰。拍攝北坡大本營,要選擇冬天,因為絨布冰川結冰後,冰面上反射出日落的光線,有冷調和暖調相結合的感覺,跟平常的季節都不同,雪後的珠峰,也是拍攝雲海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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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難拍攝的珠峰雲海。

獵獵的寒風中,機位架在懸崖上,他躲在瑪尼堆背後,反覆重複著蹲下去躲風和站起來調整快門弦的動作,巨大的冰崩聲從遠處轟然而至,在遭遇了諸多困難之後,只要雪山給一個好臉色,就可以忘掉所有路上的委屈。

一開始,雪山顯得高不可攀,走到後來,卻覺得雪山有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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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0米雪山下的燦爛童年。

雪山有情——山區的海拔越高,蘋果就越貴,他用自己發明的“蘋果指數”來判斷接下來的路程是否艱難。但是在去喬戈裡峰的路上,帕蘇村的老村長卻讓他一邊喝著烏龍茶,一邊隨意搖下樹上的果子享用。熟透了的杏、梨、蘋果擠滿了枝頭,這是艱辛旅途中最甜蜜的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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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蘇老村長家的果樹。

在前往南伽帕爾巴特的途中,突然出現的神秘老者,拿走了筋疲力盡的他手中最沉重的相機包,把他帶到一片茂密森林裡掩映的小村落,那是南伽帕爾巴特峰下的仙女牧場,那裡鮮花遍地,牛羊四處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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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薩河谷的秋季。

邊整理照片,邊掉淚——拍攝8000米雪山到了第十個年頭,他的硬盤裡儲存了8萬張以上的圖片。2013年楊春風倒下在南迦帕爾巴特的消息,震驚了他。

他開始有一種緊迫感,要把圖文整理成書。他還記得開始動工的那個上午,多年養成的職業習慣,讓他天一亮就醒,精神頭彷彿剛剛睡滿12個小時。他從床上跳起來,直接坐到電腦面前。

粉紅的曙光照到陽臺,生、死在冥冥間交替。一張張圖片掠過,記憶的隧道打開。他一邊整理,一邊不知不覺的流淚。

暴風雪迷路等待救援時,看見安納、道拉吉里在月光下一字排開的震驚,冰雹敲擊在頭頂的冰冷,鋪天蓋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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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中的費瓦爾湖,這裡是嬉皮士和揹包客的聚集地。

有溫度的雪山

今年3月,他的第一個攝影展在798的映畫廊舉行。

鏡頭裡,生命禁區的剎那溫柔,恢弘如神域的山脈起伏,螞蟻般的村莊和人,讓觀眾們徹底的安靜下來。影展的序言裡說:

人與自然的關係,宗教式的浸透在他的每一張攝影作品裡。

14座8000米的冷酷人人皆知,但他卻拍出了它們的溫度

罕薩山谷位於巴基斯坦西北角,和帕米爾高原接壤,在喀喇崑崙公路開通之前,只有幾條絕壁的小道與外界相連,徒步者去往K2之前通常都會到此造訪,秋季是最美的季節,古堡、溪流、雪山、梯田、杏樹宛如油畫,據說是宮崎駿《風之谷》中的原鄉。

在攝影文集出版之前,他的拍攝全靠自費。他算過一筆賬,十年下來的路費、器材,他自己至少掏了三百多萬。這三百多萬,讓他賣掉了在上海的房子,他甚至一直都沒有結婚。

即便文集出版之後,他在攝影圈也算小有名氣,但他每年在路上的花費在20萬左右,拿到的贊助也只能抹平一部分的費用,通常以器材和裝備為主,自己還要拿一部分,而生活一直都是靠吃老本。

雖然攝影現在是我謀生的手段,但是我從來都沒有做到過靠攝影謀生。

他說自己並不善於跟贊助商哭窮,提到錢總是需要壯著膽子說,“感覺這個話不應該從自己口裡出來”。

“低調、羞澀”,一直是陳業偉留給很多人的印象。負責陳業偉攝影展的策展人那日松,對他的印象是,“他不善於表達,這麼多年跟攝影圈也沒什麼聯繫,但他的專業度,都不輸於任何國際水準的攝影師。”

14座8000米的冷酷人人皆知,但他卻拍出了它們的溫度

2017年4月,中國西藏,浪卡子縣40冰川。

關於開頭的那個問題,答案就在他的圖片裡。

那是干城章嘉峰的日出時分,長焦鏡頭從被太陽照亮的雪壁,掃描到喜馬拉雅山脈腳下燃燒的燈火,仰頭,是眾神聚集的國度,腳下,大吉嶺城逐漸醒來,星星點點的燈光串聯成人間之河。

14座8000米的冷酷人人皆知,但他卻拍出了它們的溫度

干城章嘉,半城燈火一座山,沒有哪一座雪山和人間燈火如此相鄰。

鏡頭裡,雪山褪下了生命禁區的冷漠,顯露出溫暖的內在。

那一刻,他看到了永恆。

—END—

圖文:袁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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