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她一生都在拍照,卻從未在生前公開展示過她的作品。在去年年末,她的女兒無意間在閣樓上發現了一個裝滿底片和未沖洗的膠片的盒子。這是第一次她的作品見諸於世,發表在這裡的照片便是驚人的3萬張照片中的一部分。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瑪莎·伊瓦申索娃,自拍像,列寧格勒,蘇聯,1976年

阿西婭·伊瓦申索娃-梅爾庫米安(Asya Ivashintsova-Melkumyan)一直知道她母親拍照的事兒,但是直到最近才清楚母親對此情深到了什麼程度。當瑪莎·伊瓦申索娃(Masha Ivashintsova)2000年去世時,她留下了不少盛滿了遺物和回憶的箱子——直到2017年,這些盒子才被打開。這個時候,阿西婭才在閣樓上發現了這3萬多張底片和未沖洗的相片——還有日記,它們事無鉅細地記載了母親跌宕起伏的一生。

瑪莎生於1942年,拍照是她用來記錄生活旅程的方式,她從18歲開始拍照,一直拍到自己死前一年。在蘇聯長大成人的瑪莎積極參與了列寧格勒的地下詩歌和攝影運動,那時,她的生活和當時三位的天才人物糾纏不清——攝影師鮑里斯·斯梅洛夫(Boris Smelov),詩人維克特·克里夫林(Viktor Krivulin)還有語言學家梅爾瓦·梅爾庫米安(Melvar Melkumyan)。梅爾庫米安是阿西婭的父親,雖然在她很小時,兩人就分開了。阿西婭在莫斯科與父親居住,也會在零星的拜訪中見到母親。

和薇薇安·邁爾【Vivian Maier:美國業餘街頭攝影師,她的主業是保姆。薇薇安是法國人後裔,出生在紐約,但在法國長大,後回到美國先後生活在紐約和芝加哥,她一生拍攝了超過10萬張照片。2007年,當地歷史學家約翰·馬魯夫(John Maloof)發現了她的大量底片並開始整理。在薇薇安去世以後,由於馬魯夫的整理,使得她的作品開始登上美國以至意大利、阿根廷和英國等地的報紙。2010年,薇薇安的作品開始在芝加哥進行展出,成為攝影圈中熱議的人物,並被認可為美國當代最重要的街頭攝影師之一】一樣,

瑪莎隱藏了自己的攝影才能,從來沒有展示過自己的作品,也不把自己當作藝術家。就像阿西婭寫的一樣,“她對這三個性格迥異的男人的愛成就了她的生活,燃燒了她的生命,但同時又把她撕的粉碎。她深信,與這幾個男人相比,自己不值一提,也就從來沒把她的攝影作品、日記和詩歌給任何人看過。”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阿西婭·伊瓦申索娃-梅爾庫米安,瑪莎的女兒,和她的狗馬耳他與貓帕西亞在一起。列寧格勒,蘇聯,1978年

瑪莎在共產主義社會下艱難度日,在80年代中期,她被強制送進了神經病院,體制用這種方式向她灌輸蘇聯核心價值觀。瑪莎是隻變色龍:她一生中做過劇評人、圖書管理員、盥洗室清潔工、設計工程師、電梯機械工和保安(持槍警衛),隱藏著藝術家的本色。只有在日記和照片裡,她才得以展示真我。

自從找到了這些照片,阿西婭和丈夫還有兩位密友便一直在一點點地掃描瑪莎的作品,然後公之於眾。雖然有重重困難,阿西婭還是把這項工作當作對母親充滿愛意的紀念,她一輩子也不是沒犯過錯,但仍然充滿了神奇的經歷。我們有機會問了阿西婭幾個關於她母親作品的問題,以及與世人分享這些作品能給大家帶來什麼。

“我愛過,但不留回憶:這難道不是那本不存在的書最好的題詞麼?我從不為自己留下回憶,但總為了別人這麼做。”——瑪莎·伊瓦申索娃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莫斯科,蘇聯,1987年

你能描述一下你和丈夫發現這些底片的那一刻麼?

我媽媽在2000年去世的時候,所有讓我想起她的東西都令我痛苦不已,當時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她的東西收起來,不再看到。當然,我確實知道我媽拍照,而且照片很可能就在那些盒子裡。但是我從來都不是那麼想動它們。我甚至試圖把它們送給想要這些玩意的人。但是沒有人表示過興趣。所以,這就是我在她死後把照片和她的其他遺物一起藏進閣樓暗房的原因。我還把一臺克爾克斯(Crocus)照片放大器捐給了聖彼得堡的市少年創意宮(即阿尼奇科夫宮,City Palace of Young Creativity,Anichkov Palace)。

去年,我們決定清理一下我們在聖彼得堡房子的閣樓。忙著忙著,我們發現了一個大箱子,我一眼認出來,這是我媽的東西。打開後,裡面全是底片和文件。所有東西都仔細地包在信封裡,外面寫著日期和評論。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列寧格勒,蘇聯,1977年

當你衝出第一張照片,看到了你母親拍攝的內容時,你什麼感覺?

我不太想看這些照片,因為我怕它會勾起那些回憶。但是我的丈夫非常確信我們發現了真正的寶藏,他從朋友那借來了一套老複印機,複印了一部分底片。當他把洗好的照片給我看時,我開始沒說話,感覺非常糾結。我的痛苦不允許我看。我馬上回憶起母親的脆弱,她容易受傷的情感。和我預想的一樣,那些記憶又回來了。

攝影一直是我們家的中心;但它算不上大事,對我母親來說,拍照和呼吸差不多。我也總是認為,攝影是我母親度日的消遣,從來沒把它當成什麼特別的事情。

但是過了一陣,我的丈夫伊果看過了更多的資料,他讓我明白了這些作品的獨特和巨大魅力。照片涵蓋的內容比我們家的事要多多了。

最初,我們沒多想,只想把這些底片和最親密的朋友分享。但是所有看過這些照片的人都太清楚它們的價值了,因此,最終我們決定與公眾分享這些照片。那時,幾個好友加入了我們,一起整理這些資料,並開始對外宣傳——現在我們有四個人(兩對夫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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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婭·伊瓦申索娃-梅爾庫米安,瑪莎的女兒。列寧格勒,蘇聯,1980年

看起來攝影對你母親來說,某種程度上,是種治癒性的釋放。你覺得攝影在她生命中是什麼位置呢?

對我母親來說,拍照是個很自然的事,和呼吸一樣,不稀奇。我覺得攝影讓她一定程度上地逃離了現實和情感。我印象裡她總是受著情感的煎熬——這和她在照片裡展現的寧靜截然不同。在這方面,我母親的日記同樣重要。通過日記,我才看到她真正的內心生活——她的脆弱和她經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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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學家梅爾瓦·梅爾庫米安,瑪莎的丈夫,阿西婭的父親。莫斯科,蘇聯,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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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伊瓦申索娃與戀人,攝影師鮑里斯·斯梅洛夫在一起。列寧格勒,蘇聯,1974年

你母親的照片開始受到非常多的關注。對你來說,人們對作品的高度讚賞意味著什麼?

這對我很重要。我知道,她作品的價值絕對不止在閣樓裡落灰的份。在她活著的時候,無論是她的家人還是她愛的男人,沒人在意她做的事。這就是我作為女兒把她的照片分享給世界的原因,我想還給她應得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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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維克特·克里夫林。雅爾塔,克里米亞,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1979年

你覺得,面對照片受到的關注,你母親本人會怎麼想?

說起我母親,她是個非常內向的人,和我差不多。如果知道了有如此多的人在評判、討論他的作品,我想她大概會有點害怕(我現在也差不多)。但是同時,我覺得她也會很感激來自世界各地的欣賞和支持。

雖然從少女時代起,瑪莎·伊瓦申索娃就開始攝影,但她從沒向親密的家人和朋友展示拍攝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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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寧格勒,蘇聯,1976年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塞凡湖畔村莊,亞美尼亞,亞美尼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1976年

雖然早在2000年瑪莎便已去世,女兒阿西婭只是在最近才在閣樓上發現了3萬多張底片和瑪莎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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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寧格勒,蘇聯,1978年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列寧格勒,蘇聯,19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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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爾瓦·梅爾庫米安,中央迪納摩體育場(Central Dynamo Stadium)。莫斯科,蘇聯

作為一個內向的人,這位俄國攝影師在動物和小孩中找到了慰藉,二者是她很多照片的主題。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沃洛格達,蘇聯,1979年。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列寧格勒,蘇聯,1981年。

出於體制需要,瑪莎在神經病院裡呆了幾年,在死後因她的藝術才能受到了廣泛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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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寧格勒,蘇聯,1978年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第比利斯,格魯吉亞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1989年

阿西婭,她的丈夫,還有兩位家庭密友在一點點地掃描著底片;接下來會有什麼奇妙的照片出現,我們只有拭目以待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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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寧格勒,蘇聯,1976年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列寧格勒,蘇聯,1979年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列寧格勒,蘇聯,1977年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一個兒童遊樂場,列寧格勒,1978年

閣樓上,母親留下了三萬張底片

莫斯科,蘇聯,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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