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后,當然只有我來欺負。”

文/煙柳

1. 我懷孕了,孩子是皇后的

我懷孕了,孩子是皇后的,我很憤怒。

我憤怒不是因為她搞大了我的肚子,而是在這時候搞大了我的肚子。

“皇上,兵部尚書的人選已定。”沈相來稟。

“穆家的人?”我扶著還未顯懷的肚子問。

“是。”

看吧,在我登基不久,她便拿出父皇的遺旨急急忙忙嫁進宮來,讓我懷孕,然後她掌權,架空帝王,篡權,一統天下,多完美的計謀,多狠毒的用心!

我扶額靠在龍椅上,只覺得屁股下這張椅子著實不大安穩。

我抬眼望向殿中的沈雲,一身官威深重的朝服將玲瓏有致的身子包起來,小巧精緻的臉蛋上露出紅暈,鼻子通紅,大抵是哭過。

想著她剛剛在御書房和皇后議事,我嘆了口氣,沈穆兩家都是楚國曆代皇后母家之選,我娶的是穆家女子,也難怪她會受些委屈。

外面內侍來報,皇后駕到。

頭戴九鳳朝陽冠,身著二十四幅山河地理裙,姿容明豔的穆天晴被一眾宮人簇擁著上了殿,端得是比我這皇帝更有氣勢。

我朝沈相揮了揮手:“愛卿先下去,明日再來見朕。”

沈相攏著袖子走了出去,在殿門口遇見了皇后時朝她行了禮,又哀哀慼戚地看了皇后一眼,才退下。

我坐正身子冷著臉,努力擺出一國帝王的威嚴來,可穆天晴依舊端莊著朝我行了禮,儀態沒有絲毫差錯,還為我端上一碗酸梅湯,一點兒都不被我的漠然影響。

“皇上,這是臣妾親手所制的酸梅湯。”皇后擺出標準的露出八顆牙式微笑。

我接過來聞了一下,十分優雅地放下:“皇后辛苦,國事繁忙,這種事以後就不要親自做了,若累著了可怎麼好。”我哪敢吃她帶過來的東西,萬一我掛了,她就能名正言順地監國了。

“臣妾分內之事,何談辛苦。”穆天晴依舊笑得十分溫婉和煦。

自打大婚以來,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較勁誰比誰更端莊,大家都活在勢力傾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詭譎權力中心,各自有慾望,各自為謀,沒有最會裝只有更會裝。她不能讓我看出她想篡權,我也不能讓她發現我已經看出她想篡權。

在生下皇子之前,我還要努力做一個傻白甜。

“皇后賢惠,除了要照顧朕的龍胎,還要繁忙於前朝事宜。依朕看,朝廷安穩,兵部尚書之位就不必再動了。畢竟皇后太過操勞,朕也過意不去。”

穆天晴表情嚴肅:“皇上可是在指責臣妾干政?”

我故作傷懷:“朕信任皇后,可外邊謠言傳得太難聽,於皇家顏面也是有損的。”

“謠言?什麼謠言?”

“比如越俎代庖啊……牝雞司晨啊……”

她突然展顏一笑,風光霽月的面孔顧盼生輝。

“朝臣不聽話,臣妾替皇上做主宰了就是,哪能讓皇上為外面不著調的流言煩心?為保皇上安靜養胎,臣妾也不介意坐實了牝雞司晨的名聲。”

我渾身一哆嗦。

“還有,”她端起桌上的桂圓山藥湯,舀上一勺來餵我,“前朝的事沈相已經忙不完了,皇上就不要老傳喚她。畢竟深宮之內,孤男寡女,攤上說不清的事,就不好了。”

我“咕咚”一聲,嚥下塞進嘴的湯。

年幼之時,父皇選了好些京城勳貴人家的子女進宮與我一同上書房,其中就有穆天晴和沈雲。彼時,父皇老喜歡考校功課,每次都是穆天晴與我不相上下。長久以來,我與她就像烏雞眼似的掐著勁,要與對方爭個高低,每次見面都天雷勾地火。倒是沈雲,每次便安靜地在一旁看我們鬥嘴,我本以為父皇會選定溫婉的沈雲,沒想到做皇后的卻是穆天晴這個死對頭。

結果穆天晴一進宮就擺了我一道,大婚之夜讓我服下了陰陽合歡花,頂著個懷孕的身子,我這帝王居然事事都被皇后管著。

第二日上朝,我一如往常準備起來更衣,掀開帷帳卻見著了華服重冠的穆天晴,她身著皇后正裝,笑得端莊,卻不懷好意望著我。

她見我醒了,放下茶杯悠悠問道:“皇上,睡得可好?”

我用被子遮住自己,答:“甚好,甚好。”

穆天晴儀態萬方起身,曳地的紫裙在地板上劃出明豔的軌跡。

我輕咳一聲:“皇后可有事?”

穆天晴揮手示意準備為我更衣的宮人退下,道:“皇上有孕在身,雖將大部分事務交給了臣妾,可早朝勞頓,皇上還是一齊交給臣妾的好。”

我於龍床之上坐起身來,擺出一國之君的威嚴:“就算朕身體不適,也不能成為荒廢國事的理由,倘若連朝都懶得上了,列祖列宗豈不是要怪罪於朕?”

穆天晴上前來,纖纖玉手將被子蓋到我腿上,笑容依舊溫婉和煦:“臣妾是為皇上身體及龍嗣著想,皇上的列祖列宗知道了,也要感謝臣妾的。”

“臣妾猜到皇上養胎太過無聊,因此準備了一些東西以供皇上消遣。”

我朝她丹紅朱寇的護甲所指的方向望去,宮人們手裡的托盤上,放著撥浪鼓、娃娃年畫、木製玩具……甚至還有針線筐!

父皇,你帶我走吧!

穆天晴很滿意地欣賞了我的表情,又將我的身子扶回床上,為我掖了掖被角,悠悠一嘆:“皇上可以睡個飽了,哪像臣妾,北邊到了冰凍期,又撞上吏部官員考核,前朝的事忙個沒完,整日連個枕頭都沾不上。唉……”

她光明正大地挑釁完以後,迎著朝陽,踏著得意的步子離開了養居殿,朝金鑾殿方向行去。

我在被子裡氣得直髮抖。

2. 想篡權不是件容易事

我不能坐以待斃。

論常理,皇上懷孕生產期間,為避免外戚專權,通常有心腹大臣輔國,與皇后制衡。可我新登基,撐得上場子的心腹大臣根本沒有,因此我才陷入此時被動的局面。

於是我在皇后心腹緊盯著的目光下,依舊任性地將沈雲召進宮來,讓她將柳閣老接回京。幾日之後,柳閣老順利進京,如我所願地在吏部官員年底考核的問題上與穆天晴槓上了。

吏部考核的事,我當然不能放心地交給穆天晴--官員任免,是關係到仕途的頭等大事。若是放任穆天晴抓著機會,對朝廷官員肆無忌憚地施恩或貶謫,來拿捏他們,那這楚國朝廷,大抵是要改姓穆了。

因柳閣老是三朝元老,門生遍佈朝野,在楚國有著超乎尋常的威望,穆天晴當然不能和他硬來。於是這幾日用膳時,我見穆天晴面色都不怎麼好,便稍稍放下了心。我又覺得面對面容憔悴的皇后歡騰地喝湯有些沒良心,便改成歡騰地吃菜,順便抽空親自把菜夾到她碗裡。

“皇后,前朝的事忙不完的,別煩心了,來,吃菜!吃菜!”見著她秀眉微蹙的模樣,我別提有多開心了。

你以為做皇帝是多快活的事?先保證你在一干臣子此起彼伏的嘰嘰喳喳中屹立不倒再說罷!

估計是我著實太歡騰,穆天晴沒忍住,白了我一眼,推開面前的飯碗便起身。我樂呵呵地看著,忽然見她身子晃了幾晃,手還來不及撐著桌面,便仰頭栽了下去。

我也不知,身為孕夫,我怎麼就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在周圍一圈宮人都還沒來得及之時,側身便撲了過去,墊在穆天晴身下。

周遭宮人頓時慌了,立馬將穆天晴扶起來。我一隻手護著肚子,一隻手環住她的腰身,竟發覺她比剛嫁進宮來時瘦了不少,纖細的骨骼硌了我的手,我忽然覺著自己圓潤細膩的手格外扎眼。

太醫不久便到了,診脈後稟道:“皇后娘娘脈象虛浮,內臟卻無損傷,倒像是中了五寒露的緣故。”

此時穆天晴已經在太醫的針灸下悠悠轉醒,我隔著綃帳,望見她泛白的臉色,想著她是何等要強的人。她十歲時就能為與我爭論江南水患是堵還是疏好徹夜查閱資料取證,而今卻被人下了藥躺在這裡。

雖然我也希望她躺著不能理事,但也不希望別人下手,我的皇后,只有我自己能欺負!

“皇上,臣妾身子並無大礙……”

我一隻手撩開綃帳,一隻手捂住她的唇--廢話,若是此時還讓她翻了身,將我壓得動彈不得,那我這皇上還要不要臉了?

我擺出君王威嚴,對底下一干宮人道:“給朕查!朕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打皇后的主意!”又回頭輕輕捋了捋穆天晴額邊的碎髮:“皇后不必憂心,前朝的事有沈相看著呢,你只管養好身子便是。”

我很快便被打臉了。

因為,後宮的人在穆天晴的訓練之下效率快得我猝不及防,帶回來的消息是:朝皇后下藥之人,便是沈相。

3. 皇后被“三”了

我的臉色一會明,一會暗,一會明,一會暗。

穆天晴已經緩過來不少,在床上悠悠喝湯,聽到這個結果,臉上不由得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假模假樣地安慰我:“皇上不必自責,就算您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識人不明也是偶爾會有的事。”

我深吸一口氣:“將沈相帶進宮來!”

沈相進宮,其餘宮人都退了下去,她瑟縮著,哀哀慼戚地看了我與皇后一眼,跪下身去。

我望了穆天晴一眼,她已經別過臉去。我心下稍安,畢竟這種三角戀的現場,她作為正房,若是非得鬧起來,也是不好看的。

深深感慨自己魅力著實太大了一番後,我板著臉開口:“沈相,向皇后下五寒露的事,你怎麼解釋?”

沈相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淚光閃閃:“皇上,您能不能廢了穆姐姐的皇后之位?”

我差點兒就跳起來了!沈相也是鐵骨錚錚的臣子,說當“小三”就當“小三”,還要當這麼囂張,一言不合就要我廢后的“小三”!

我趕緊求救似的朝穆天晴望去,只見她瞧著我的眼神,憤怒中帶著幾分決絕,落寞中帶著幾分失望。

“皇上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吧!”

“這不是朕惹的麻煩!”

穆天晴睜大雙眼。自打她嫁進宮,從來都是又穩又狠地壓我一頭,我沒看見過她如此憤怒的眼神。

我捧著肚子,心下酸楚:我跟沈相真的沒什麼!好歹是相愛相殺一同長大的情分,你怎麼一點兒都不信任我?

我苦澀道:“沈相慎言,皇后怎可說廢就廢?”

沈相仍不放棄,撲過來便抱住我的大腿,我甩都甩不掉。情急之下見穆天晴還是一副粉面含怒的模樣,我著實忍不了了:“皇后!你管管!”

穆天晴死死盯著我被沈相摟住的大腿,胸口劇烈起伏著。以我這些年對她的瞭解,我懷疑她若不是看在我懷孕的分兒上,她能丟了中宮之主的端莊,拿把刀把我的腿砍了。

好在她白眼一翻,終是把氣壓了下去,摸了摸丹寇護甲:“沈相是前朝臣子,臣妾一個深宮婦人,怎麼管?”

呵呵!

深宮婦人?

昨日在朝堂上發配了溧陽巡撫的是誰?

前日舌戰柳閣老,殿上劍拔弩張,讓一殿朝臣大氣不敢出的是誰?

一月前大筆一揮,半點兒我的意見都不考慮,就調任自己哥哥成為兵部尚書的是誰?

可沈相是女子,不說有損君王風範,便是看在男女有別的分兒上,我都不能硬拽她起來啊!

穆天晴指了指殿前的香,道:“皇上,臣妾吩咐了棲凰宮的宮人們,一炷香之後來接臣妾回宮。”

我望了望快燃盡的香,和此時的場景:我被滿面淚痕的沈相抱著大腿,而正宮皇后卻被冷落在一旁--以穆天晴的算計,我毫不懷疑她能在宮人進來之後扯出帕子瞬間開哭,第二日“孕中帝王仍不檢點,皇后娘娘傷心落淚”的流言便會在後宮前朝傳遍。

果然,穆天晴說著,僵硬地道:“沈相是國之重臣,她的想法皇上自然可以考慮,只要是為了大統,為了國泰明安,臣妾受些委屈又何妨?”

我聽著這話,仰天長嘆,涕淚橫下。

我怎麼娶了個這樣的皇后啊!

“那你說,要怎樣?”

見著我投降,穆天晴的臉色終於逐漸緩和,恢復了些許之前的精明:“吏部考核之後,便是官員調任的大事,可柳閣老一直仗著皇上的諭令與臣妾搶這活兒,臣妾每每想到連這點兒事都替皇上辦不好,便憂思鬱結,徹夜難眠。”

我聽見自己咬著牙擠出來的聲音:“好!”

4. 這君王威儀誰愛要誰要去

其實我覺得,穆天晴多少還是在意我的。不然她也不會再接了吏部考核的差使後藉口忙,再也不來我的養居殿了。

我想著,沈相的事大抵是真觸了她的逆鱗,連帝后恩愛的表面和諧都不願偽裝了。她遣棲凰宮宮人送來的補品,也通常是遞給門口的內侍便走了。我叫內侍給些賞錢,那宮人居然一本正經地回絕:“皇后娘娘說了,不敢貪皇上的賞錢。若是皇上瞧著娘娘不好,要廢后,那便是她的罪過了。”

我一口桂花糖糕噎在嘴裡,差點兒沒嚥下去。

其實,我最擔心的不是穆天晴對沈相的誤會,而是太宗皇帝設立,沿襲至今的皇衛司。

皇衛司由頂級殺手組成,為保護皇權,防止外戚篡權而存在,極其隱秘,而且屬性非常傲嬌。幾百年來,皇衛司已經宰了三個貴妃兩個皇后,當朝皇帝都只能捂著胸口,一邊給心愛女子收屍,一邊遮掩過去。

我擔心著,穆天晴這副一心撲在國事上,朝篡權道路上越走越遠的架勢,只怕是要被皇衛司的殺手盯上了。

我越擔心,胃口便越來越差,大抵是消息傳到穆天晴耳朵裡,她在夜裡來看過我一次。那時我睡得迷迷糊糊,只感覺有一雙輕柔的手在我臉上摩挲,隨後一個嬌嫩的身軀拱進我懷裡。我下意識便摟住了,一覺睡得極其安穩。

第二日,我看見床邊多出來一包酸棗,愣了許久。

可幾日後的清晨,這穆天晴專門回穆府摘下來的酸棗也救不了我了,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感從胃裡襲來,我扶著床柱子大吐特吐,吐到頭暈腳麻。

穆天晴立馬趕了過來,大抵是還沒下朝便得到了宮人稟告。她頭上珠釵都略微斜了,挾著一股清晨的涼風進殿,總算讓我鼻尖好受了一些。

“皇上身子開始不適,宮中不許將口味重的食物端到養居殿周圍,不許用香料,春節的國宴,叫御廚花些心思,不能再讓皇上聞著不適。”

穆天晴一邊吩咐,一邊半住了我,我頭暈眼花,淚光閃動,筋疲力盡地靠著她,也只覺得她懷裡舒服些,想著這君王威儀誰愛要誰要去,孕吐真的太難受了……

穆天晴扶著我,將一杯清水遞至我嘴邊。我湊近看她瑩白如玉的面容,腦子裡的話不經思考便開了口:“幸好不是你懷孕,若不然以你嬌嫩的身子,怎受得了這番折磨。”

我想起十二歲那年,我趁她不注意,往她衣領裡放了只蛐蛐,活的,嚇得她兩天沒起來床,最後還是我被父皇押著,去穆府給她百般賠禮才好。

穆天晴額邊的碎髮輕輕擦著我的臉頰。聽見我這話,她轉過頭來,盯著我的目光似有愧疚:“早知道會讓你如此難受,大婚那夜,我便……便不將陰陽合歡花餵給你了……”

清冽的女子香味鑽入我的鼻孔,靠近她,我整個人都變得舒爽起來,看她終於壓下了沈相那事對我的不待見,我好像也不太在乎她故意讓我懷孕的事了。

“其實……臣妾前段日子去瞧了瞧沈相……”

我立馬嚇清醒了,抓著她的衣袖便道:“朕和她真的沒什麼!”

穆天晴微微蹙眉:“臣妾知道。”

我可不相信她這話,女人是最口是心非的,嘴上說不在意,心裡定然是特別在意的。

我整個人都變得惆悵起來。

看著穆天晴有些為難,有些不願啟齒的模樣,我摸著肚子告訴自己,一定有辦法解開這個結的。

5. 敢跟我搶女人,我很生氣

還沒等我想到辦法,孕吐的難受已經將我折磨得生不如死。好在幾天後穆天晴從棲凰宮帶來了一碗藥,我喝下之後,噁心的感覺沒有了,精神好到甚至能蹦起來。

這藥效能維持大抵十二個時辰,穆天晴便每日給我送一碗來,我也能每日與她多見一會。

除夕之夜,我在國宴上走了個過場,迫不及待地起駕回宮。

皇城內外菸花驟起,我走在回養居殿的路上,想著穆天晴人比花嬌的容貌,轉了個道走向棲凰宮。

大抵是大年三十,穆天晴放了宮人的假,棲凰宮上下熱鬧成一團。我自小在宮中長大,太傅從來都只教我要有君王威儀,馭下權衡之術,從來離人間的煙火氣遠得很。

大抵也是由此,我才待敢對我蹬鼻子上臉,不分日夜掐著架的穆天晴有格外的情愫。只有看著她在我面前,跳著笑著,沮喪著,明明知道我能一眼看穿還假模假樣地氣我,我才能感受到,自己不僅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

我摸摸肚子,叫身邊的人不要驚動棲凰宮的宮人,自己抄了近道朝主殿走去,遠遠便見著身著穿著一襲風尾滾邊長裙的穆天晴站在廊下,身下還趴著一團人影。

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清那人影,心中一驚,捧著肚子便站了出來:“沈相,朕與你並無瓜葛,為何還要來找皇后?”

穆天晴一驚,看著我的眼神似有幾分閃躲,我便知大抵是沈相來找她麻煩了。而抱著穆天晴的大腿,哀哀慼戚的沈相卻突然朝我撲來:“皇上,您就放皇后娘娘歸家吧!您只是奉先皇的遺旨娶了穆姐姐,卻不曾真的喜歡她,連她插手國事你都要防範著,所以我下了五寒露想讓穆姐姐生病休息……她在宮裡這樣待著有什麼意思?”

聽著沈相的話,我心中卻百般不是滋味,注意到穆天晴隱隱有些淚光的眸子,我忍不住大聲辯解:“朕怎麼就是奉父皇遺旨才娶皇后進宮的--”

“皇上!”沈相哭得更大聲了,“我兄長對穆姐姐朝思暮想,早已經發誓非穆姐姐不娶。在年幼皇上與穆姐姐拌嘴之時,都是我兄長護著穆姐姐的。求皇上看在我兄長的一片痴心分兒上,成全他吧!”

我瞪大雙眼,只感覺冷冷的寒風在臉上胡亂地拍。

“沈相說的……是真的?”

穆天晴有些不自然地對上我的眼神,點了點頭。

如果此時有個地洞,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真的。

什麼君王威儀,什麼九五之尊,統統都見鬼去好嗎?

不過,敢跟我搶女人,還讓我誤會想跟我的皇后搶男人,我是真的很生氣。

於是我跨步向前,一隻手捧著肚子,一隻手扯了扯穆天晴的衣袖。

“皇后,既然是一場誤會,那你跟著朕回宮吧!”

這個場面真的很像身懷六甲的妻子,大著肚子去青樓楚館,極其悽楚地叫自己丈夫回家,真的很詭異,但我也真的不管了。

穆天晴目光移到我的肚子上,眼神忽然充滿愛憐。

我知道她是心軟了,便使勁挺了挺肚子。

6. 殺手來襲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喜歡穆天晴的王公貴族,不在少數。

我問她:“既然有這麼多人向你求親,為何你從沒答應過?”

穆天晴此時沒有了與我爭權時盛氣凌人的氣勢,如水的眸子直視我:“先皇屬意我做兒媳婦,爹孃怎敢將我嫁出去?”

“朕的父皇不是強人所難的人。”

穆天晴看著我認真的眼神,投降似的咬了咬嘴唇,良久才緩緩道:“那時,你父皇來提,讓我以後做你的皇后……我雖惱你,然而從小到大打打鬧鬧,最熟悉的也是你。若是讓我和別人共度一生,我大抵……是不願的。”

我聽了她這話,異常歡喜。然而很快我便歡喜不起來了。

正月十五朝堂開印,將吏部官員的調配忙完之後,穆天晴便把朝堂大事交給了柳閣老,道:“我一介深宮婦人,還是不過多插手朝堂之事了。”

我聽到這話的時候,嚇得將手上的湯匙打了個旋。

從前我阻撓她插手國事,給了她多少委屈受,然而現在,沈相已經對她傳達了她兄長的情意--想著沈相兄長那芝蘭玉樹的人影,若她離宮再嫁……我心驚膽戰。

越是這樣想著,我心中越是不能平靜,便選了個月黑風高的日子,瞞著穆天晴的人手,將全套被褥行李打包運到棲凰宮--我被褥都運過來了,穆天晴總不能當著宮人的面,拂了我的臉面,叫我回去吧。

我捧著肚子去了主殿,穆天晴見著我,驚嚇之色未消,驚變陡起。

暗夜裡刀光一閃,利刃直直朝著穆天晴的方向刺去。我一顆心頓時便提到了胸口,想也沒想便衝了出去,攔在穆天晴面前。

刺客看見我,生生收了劍勢,抱拳行禮:“皇上!”

“我的皇后,當然只有我來欺負。”

我睜開因害怕半眯著的雙眼,有點兒蒙。

而周圍宮人卻不相信我愣了,好像不相信面前的君王會因為皇后的干政,而派了刺客來殺她。

不是,你真的不用相信啊!

穆天晴放下扶住我腰的手,難掩失望,淡淡地行了一禮:“臣妾要休息了,皇上也早點兒回宮吧。”

我哭喪著臉:“能不能給朕一個解釋的機會?”

穆天晴站定,一副“我聽你狡辯”的模樣。

“這位刺客呢,是專屬皇家的秘密暗衛,以維護君王統治為使命而存在……專門替君王剷除一些……呃……”

“外戚亂黨是嗎?”穆天晴接了下去。

好吧,好像真的是這樣,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恨恨地瞪了暗衛一眼:你好好的一個暗衛,有些職業操守行不行?刺殺的過程中突然停下不算,還朝我行禮!生怕別人不誤會我是個買兇殺妻的涼薄帝王是不是?

我正對著她的目光:“皇后,你要相信,若是朕要除你,法子多的是--”

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

“總之不會用這麼拙劣的法子,若留下痕跡,你們穆家會找朕麻煩的--”

我好想“啪”的一聲,一掌打在自己臉上。

以前我也沒發覺自己嘴這麼笨!

穆天晴望向我,目光灼灼:“皇上不必解釋,臣妾明白。”

她退開我身邊些許距離,我心知不好,這些暗衛是不會放過任何能刺殺的機會的。果然看見穆天晴離我遠了,暗衛便重拾手上的刀朝她刺去。

我想將穆天晴拉入懷中,奈何身子著實太笨重,一個不穩便向前撲倒,周遭的人一片慌亂。而穆天晴卻因為看見了我的撲倒,對著刺客的刀光不退反進,避過了危險的刀鋒,穩穩成為一個人肉墊子,墊在我身下。

“皇上,你怎麼樣!”我發誓,我從來沒聽見過穆天晴如此慌亂的聲音。

肚子上的疼痛一圈一圈擴散開,我也沒聽見過自己如此緊張的聲音。

“朕好像,要生了……”

此時暗衛還不依不饒地挽了個劍花朝地上的穆天晴刺來,穆天晴蹙眉,一把便抓住那把輕飄飄的,貌似道具的劍。

“不用刺殺我了,你輕功好,快去將所有的太醫請進宮,給皇上接生!”

7. 我的皇后,當然只有我來欺負

我之前以為暗衛沒有職業精神,著實太天真了。

以及我當真覺得,穆天晴比我更適合掌權,起碼演戲的本領比我好多了。

“哎喲--哎喲--疼--!”我在床上,捧著肚子打滾。

穆天晴在床邊,揪著帕子一邊掉眼淚,一邊試圖為我擦額上的汗:“我當真不知道男子懷孕時間沒女子那麼長的,若是知道,我怎麼也不會挑著今日讓暗衛來刺殺我……阿鋮,我對不起你……”

“所以你打算等朕生下孩子了便假死出宮是不是!”我疼得雙眼睜不開,卻還是努力盯著穆天晴的面容,拽著她的手,“穆天晴,你有沒有良心!待到小皇子出世,你便要拋棄我們父子兩個!”

我從未見過此時鬢髮散亂,哭得雙眼紅腫的穆天晴,便是在西涼公主來使,以兩國利益為要挾差點兒逼我與她定親時,穆天晴都只是忍了忍眼裡的淚花,強撐起高貴的腦袋,說了一句:“她西涼沒有男人嗎?倒要來我大楚搶夫君!”

“從前我們一見面就掐架,自我進宮起,你更是處處防著我,我當然以為你不想讓我當皇后,便乾脆將皇后之位讓出來……”我痛得使勁掐住她的手,餘光瞟到她手腕上的紅印,便咬著牙準備挪開手,卻發覺她反手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我卻不知道在剛才那樣危難的情況下,你都不顧自己,想著救我……阿鋮,你堅持住,太醫就快來了!”

我捧著肚子哀號:“說什麼將皇后之位讓出來,朕心裡的皇后便只有你一人,從小便是。你想想朕的手段,若皇后不是朕自己中意的,能邁進宮門一步嗎?”

穆天晴使勁點著頭,用力握著我的手。雖然她此刻披頭散髮,全無皇后威儀,我卻欣喜極了,覺著我倆從未像此時一般親近,心底的暖流順著緊握的手流入彼此心中。

這一路跌跌撞撞,總算最親愛的人還守在自己身邊。

太醫不久便來了,穆天晴自小怕血,卻還是握著我的手在一旁經歷了整個生產過程。整整三個時辰,她的手腕都被我抓出了血紅的印子,卻一刻也不曾放開。

小皇子第一聲啼哭響徹大殿時,我清楚地見著了她眼裡湧起的淚光。

皇子生產後,我叫人將勤政殿的摺子一股腦搬過來,打開這個摺子瞧瞧,問兩句穆天晴的意見,打開那個摺子瞧瞧,讓她給我拿個主意。

穆天晴笑了:“皇上,你這哪是批閱奏摺的樣子?”

我正等著她這句話,聞言便往摺子朝她面前一推:“那便不看了,請皇后幫朕看吧,生產時的傷口還疼著呢,哎喲……”

想來人生還真玄幻,從前是我千防萬防,不讓她插手國事,而如今卻主動把事往她面前放。

穆天晴的臉色卻變了,低頭就往我懷裡拱來,想掀開我的衣裳檢查傷口。我看見她此番嬌憨的模樣,心裡的愛意“噌噌”往上湧,我抱住她的頭,朝她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穆天晴的臉“唰”地紅了,扭著身子想逃脫我的懷抱。然而我怎會讓她得逞?只把雙臂收攏,牢牢地抱著她。

“皇后,當初你為何那樣著急從朕手上奪權?莫非是當真存了殺夫篡位的念頭?”我調笑道。

穆天晴粉面含怒,瞪了我一眼:“那時我當真有安排。穆家已經有了我這中宮之主,若是我爹繼續將超一品大都督做下去,便不知穆家烈火烹油,連皇上您都要受御史彈劾。故此藉著吏部考核的機會,將我爹和他的親信都調到閒職上去,讓我兄長來領了兵部尚書之位,才算平衡。”

“那你怎麼不直接與朕說?”我驚訝,原來之前以為的架空篡位,純屬我孕中無聊,想象力太過豐富的緣故。

穆天晴咬了咬唇,微紅著臉,羞赧神色在頭上寶石珠釵的映照下愈發動人:“我與你見面,不是掐架便是鬥狠,哪有氣氛說這等正事?況且好歹是我穆家的事,我解決不了,說出來,你定然笑話,我不願求你,便只好自己上手了。”

我抱著她嬌軟的身子,覺著我倆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我撫摸著她左手上的疤痕,想著跟了她十年的老嬤嬤私下告訴我的話。

“您孕吐反應的時候,皇后娘娘見您實在難受,也心疼得幾天沒吃下飯。到後來找到了個偏方,說是若男子懷孕,服下腹中孩兒血親的手腕血做藥引的湯藥,便能好受些。看了這方子,娘娘不顧我們的阻止,硬是每天放了血給您入藥。見您好受些了,娘娘這才吃得下睡得著……娘娘私下裡,可是極疼惜皇上的。”

“阿晴。”我摩挲著她的臉頰,輕輕道,“以後我們的孩子,都由朕來生。生孩子這活太苦了,朕體會過一次,便不想讓你也來體會一次。朕是堂堂男子漢,楚國天子,這點兒苦是不在話下的。你別割自己的手腕了,朕看著心疼。以後朕生孩子,朝堂的事你就盯著,父皇將皇衛司的權力都交在你手中了,再沒半個人敢說你的不是。以後,你再不必裝得堅強,盛氣凌人,朕會護著你,誰都不敢再欺負你。”

穆天晴聽著,隱藏了淚花,將頭埋在我懷中,哽咽道:“明明是你在欺負我。”

我展顏一笑,突然覺得未來的日子明媚光彩。

“我的皇后,當然只有我來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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