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過了全世界最好的你(情感故事)

01

七年了,我原以為,此番不過是來杭州出一趟差,沒想到會再次與江曉玥重逢,竟然會這麼巧。而且就在浪漫的西湖邊,我們曾經來過無數次的地方。

那個染過粉紅色頭髮、神經大條的女生,那個喜歡cosplay、對二次元世界充滿狂熱的女生,那個被認為舉止輕浮、但內心純真無比的女生,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

我懂得她,懂得她的善良和單純,懂得她的執著和堅持,懂得她的無私和無畏,無論別人怎樣醜化她的形象,都不會影響我對她的印象,都不能動搖我內心深藏的感情。

只可惜我是在離開她以後才懂得這一切的。如果早一點懂得,恐怕我便不會輕易地錯過。

此刻是傍晚5點左右,江曉玥就在我的眼前,在距離我不到十米遠的地方,她換了一副形象,一時令人吃驚。現在的她,不再青澀,眼神篤定,安然沉祥。她與我認識的江曉玥有所不同,但我認得她,我知道,是歲月改變了我們。

七年,她的身影如此清晰、完整地定格在我的視線中,這樣的場景只在夢中有過,多麼難得的奢望,虛幻得讓人難以置信。

與她重逢,曾是我夢寐以求的一個盼望,雖然這說起來有些自私,我本該還給她一份永久的安寧,不再驚擾她的生活。年輕時候的血氣方剛、自命不凡,讓我不甘於為一份感情所羈絆,對愛的懵懂、膨脹的野心讓我越來越遠離了真摯。直到失去,我才發現,思念的種子早已紮根,我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而往事再也難以追悔。

可是遇見她,依然是一個令我驚喜不已的恩賜,讓我近距離地看著她,或許只是看看她過得好不好,也足以了卻我多年的心願。

我跟著她有一會兒了,她還沒有發現我,我不知道該不該出現在她的眼前,我還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我儘可能地隱匿在來往的遊客中,不讓她注意到我。

今天她穿著碎花圖案的棉布襯衫,卡其色九分褲,身材比原來修長瘦弱,背影看上去穩重得體,這怎麼會是我認識的那個懵懂的二次元少女呢?但不可否認,真的是她。她獨自一人在湖邊散步,今天的陽光很好,她步態輕盈,顧盼生姿,看來心情不錯。

我擔心她身邊會有另一位男士出現,那可能是他的丈夫,或許還牽著一個小孩。我不敢靠近她,不敢跟她打招呼,我害怕尷尬的場面將使我無地自容。

可是我又不甘心這樣遠遠地看著,我內心難以平靜,生意場上的廝殺和算計也不曾使我如此這般心緒難平。我多麼想再聽一聽她的聲音,再認真地欣賞一遍她的笑容,甚至再擁抱她一次感受一下她的體溫。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非分之想,其實我也明白,這便是我所能期待的全部。

時間過去了十幾分鍾,她一直是一個人,我確信這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緣分。雖然人群不斷擋住我的視線,但我都視而不見,我雙眼的焦點完全集中在江曉玥的身影上。四周一片熱鬧喧囂,我的世界卻寂靜無聲,我什麼也聽不見,但我能感受到心跳的律動,像極了初戀時的慌亂和赤誠。

我決定向她走去,這是我此刻心底唯一的執念。我不知道是對是錯,然而對錯是無關緊要的。

02

從上大學的時候起,我在杭州這座城市呆了將近5年,大部分時間是江曉玥陪我一起度過的。

我們在同一所大學不同學院,因共同加入了學生會外聯部而相識。我驚訝於這個小姑娘,竟然以扮可愛、賣萌的方式拉來了好幾個贊助,而我也積極地扮演著她談判時最忠實可靠的助手。

那時的江曉玥有些微胖,但不失可愛,也從不像別的女孩一樣叫嚷著減肥。她真實、樂觀、單純、善良,無處不散發著個性的魅力,深深地吸引著我。

我們毫無保留地信任對方,我們一確立關係,就順理成章地投入全部的狂熱和激情。我們從來沒有擔心過未來,或者說我們從來沒有考慮過沒有對方的未來,我們沒有懷疑過彼此的堅定和熱忱,也無懼可能發生的危機和困境。

在我一無所有的大學時代,我與江曉玥的關係唯有愛情維繫著,唯有愛情,別無其他。

在身邊同學都還比較保守和謹慎的氛圍下,我和江曉玥從大二就開始同居了。她與別的女生不同之處在於,她從來沒去仔細地權衡得失,也不計較將來的勝敗,她的選擇完全是出於天性的釋放,她追求的永遠是精神的快樂,流言蜚語,從來不是她在乎的問題。

剛開始經濟條件尚可,我們租房的支出基本可以維持。到了後來,經濟就一日不如一日,租住的房子從公寓變為民房,甚至有一段時間不得不回到各自的宿舍。

經濟問題主要是由於我大四創業期間投資的失敗,為了還債,只能從生活費中節省,曉玥並沒有怨言。但她那時開始痴迷於動漫和cosplay,為了參加活動和滿足愛好,她每個月都支出了大筆的錢,頭髮還染成了當時極為出格的粉紅色。

一方面我們確實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另一方面我也常常因別人調侃我有個非主流的女朋友而感到羞愧,我嘗試過勸阻她,但收效甚微。江曉玥對自己熱愛的一切都無比狂熱,一陷入就一發不可收拾,她寧願賣力地兼職和在吃喝上省錢,也要把錢花在購買手伴、服裝和道具上。她也跟我承諾會適當節省,而且常常不厭其煩地跟我分享她在二次元世界裡的心得感悟,儘管我缺乏興致,她卻一直津津有味、熱情不減。

那時我覺得我們有著不一樣的價值觀,我總把原因歸結於她在自我享受時的自私,這直接導致了我心裡越燒越旺的怒火。

其實,我並不是那麼排斥她的非主流造型,當網購開始普及後,我還專門挑選了一套洛麗塔風格的公主裙送給她,無論她打扮成什麼樣子,都是我心目中的寶貝。在我不算太忙的時候,也願意聽她講述一些跟動漫有關的奇聞異事,看她為自己設計的新的著裝、在cosplay展會上的照片。

但我始終做不到像她一樣特立獨行,我性格上還是有些大男子主義的專橫,我做不到對任何事都置若罔聞,也不能完全放任一些虛虛實實的消息在我耳邊此起彼伏。

當時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論,說江曉玥經常在cosplay展會上穿著暴露,妝容妖豔,還跟男搭檔勾肩搭背,舉止輕浮。那些看展的宅男常常不懷好意地要求與她合照,實際上趁機佔她便宜,但她總是笑臉相迎,從不拒絕。

關於江曉玥不檢點的說法,從她與我同居後就沒有間斷過,但對相愛的我們倆來說,這都是子虛烏有。可自從她迷上cosplay以後,別人對她的評價開始把我當作戴綠帽子的受害者。作為一個血氣方剛而又年輕氣盛的男人,我希望這是空穴來風,但我實在難以抵擋那些無處不在、撲面而來的嘲諷,何況那樣的環境和氛圍,我很難相信江曉玥能夠完全出淤泥而不染。

她本就是一個開放、大膽的女人,不然也不會答應同居,這就是我當時的想法。我從來沒意識到這個想法是多麼的殘忍無道,這無異於將最愛我和我最愛的女人定性為蕩婦。

我無法控制我的情緒,我向她爆發過,無論她怎麼耐心地向我解釋,告訴我她的行為是規矩的、正當的,我都無法再重建信任。可是她又是這麼固執,她所做的最大讓步就是減少活動次數,卻不同意放棄自己的愛好。她那時已經是學校一個有名的動漫社團的負責人了,她執意不肯為我、為任何事而停下來,而做出改變。

這件事成為了我們之間的一道屏障,但我們對彼此的愛並沒有那麼容易消減。在那之後,我仍然不捨得苛責她,我永遠都記得,在我們都最落魄的時候,這個姑娘用愛溫暖了我。她從不計較物質上的得失,無論遭遇了什麼都一如既往地站在我的身後,是她的讚賞和信任成就了一個屹立不倒的我。

03

很快,我們就臨近畢業、就業,到了抉擇的時候。她學的是美術設計專業,卻不想老老實實進一個廣告公司或創意公司,而是堅持把圈子鎖定在動漫行業,把興趣變成工作是她的職業理想。我創業失敗後,消沉了很長的時間,找工作也沒用心,畢業前還是沒有合適的機會。一向隨緣的江曉玥卻異常勤奮努力地參加各種面試,現在想來,她也是為了減輕我們的負擔,為了讓我心無旁騖。

後來,曉玥成功地進入了杭州本地一家業界小有名氣的文化傳播公司從事漫展策劃。為了能繼續生活在一起,我也草草地做了決定,簽了杭州的一家房地產公司,雖然專業不對口,待遇也差強人意,但當時的我們仍然心滿意足。我以為只要打破了“畢業就分手”的魔咒,我們就可以長相廝守,可現實是易碎品。

半年剛過,我和江曉玥就走到了決裂的邊緣。

江曉玥雖然主要做漫展的幕後工作,包括文案策劃、現場布展,但有時也會客串一些cosplay角色,她常常加班到深夜,以談工作為理由整日和男搭檔處在一起也是常有之事。上學期間的一些流言常常在我的心裡不自覺地湧現,那些男的在我看來是那麼的輕浮猥瑣、不懷好意,我無時無刻不深陷在背叛的妄想中難以自拔。我開始懷疑我們之間的感情,將從別人那裡聽來的經驗跟自己對號入座,我總是給自己許多負面的心理暗示,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她又越軌行為,但我就是從心底裡無法說服自己。

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成為了摧毀我們愛情的導火索。

我並不是一個甘於平庸之人,甚至可以說,我在事業上有強烈的野心,我迫切地希望建功立業,而“家庭”這一類字眼在我腦子裡並不清晰。當我發現,我的工作並不能給我帶來成就感,我的追求遠遠沒有實現的時候,我開始考慮跳槽的事。

這本是無可厚非的,只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不願意將工作上的想法與江曉玥分享,我一直揹著她在尋找合適的工作機會。我甚至投了很多簡歷到外地的公司,偷偷地參加視頻面試、電話面試,我不再把杭州當成唯一的目標。

我想如果我告訴了江曉玥,她很大程度上會支持我,在我們權衡了利弊之後,她多半會毅然決然地追隨我。但我始終沒有告訴她,甚至刻意對她隱瞞。當時我對我的所作所為並沒完全想得透徹,直到我離開她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從那時起,我的心裡就已經埋下了不信任的種子。

從那時起,我已經在默默地準備著遠走高飛、一展抱負,而且最終令我脊背發涼的是,在我的這個計劃裡,沒有江曉玥。也許我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愛她,所以當我對她隱瞞的時候,我認為是自然而然的,而且毫無負罪感。我本應坦白,卻又過於自私,我一方面不分地點座標地找尋最佳的出路,另一方面我又給自己留了後路,如果最後留在杭州,依然可以維持與曉玥的交往。

可是這一切,江曉玥都被矇在鼓裡,她依然賣力地工作到深夜,回來後總是喜笑顏開,從不過問我在做什麼,也不為生活的困境發愁。她展現在我面前的,永遠是一副天真爛漫、與世無爭的模樣,對我的關心也和學生時代沒有任何不同。

我們在筋疲力盡的追責和爭吵之後,無可奈何地選擇了陌路。我是在離開之後才瞭解到,江曉玥在保衛我們愛情果實中的付出遠勝於我,讓我羞愧。

那時她作為新人,備受公司的壓榨,她加班到深夜從來不是為了一己私慾,而確實是因為有做不完的苦活累活。但這些她都沒有表現出來,她為了不讓我受到負面情緒的干擾,寧願剋制著自己的感受,給我看到的總是她生活裡陽光燦爛的一面,而那些失落、委屈和壓力卻被她隱藏起來,獨自承受。

我從來沒有認真地站在她的角度探究過真相,如果我早一點恍然大悟,也許結局不會如此令人追悔。

04

當我走向江曉玥的時候,她坐在湖邊的一張公共座椅上,她低著頭,彷彿在沉思,像是有什麼心事。她的雙腿直直地伸展向前方的地面,略微分開,腳跟著地,雙腳有節奏地左右擺動著。這習慣性的動作和原來沒有任何不同,就像一個與身俱來的符號,融入了她的血液。

我很感動,還能在她身上發現如此細微的特徵,它讓我的回憶再次鮮活起來。是的,我沒有眼花,她是我記得的那個精靈般純真無邪的江曉玥,確鑿無疑。

我努力調整了一下情緒,儘可能讓自己的心情放鬆。我這麼做只是順應心聲,別無他想,更沒有不切實際的期待,理所應當沒有過多的猶豫和焦慮。我想這對於我們兩個成年男女來說,應該算不上什麼困擾,所以我鼓起勇氣,面帶笑容,放心地走了過去。

她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我,我在她面前三米以外的地方停下來,面向著她。大概是我的身體擋住了光,她抬起頭,掃了一眼,這才意識到我的存在。

那一刻,我們都沉默著,我看見她嘴唇微張,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而若有所思地盯著我。但她沒有慌亂,沒有不知所措,她成熟多了,不再一遇到麻煩就如同受驚的小鹿一樣東奔西撞,她見了我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或許她還在心裡權衡應對的方案。我從她的眼神裡看到閱歷和智慧的光芒,她的臉看上去和以前一樣,卻又有著千萬種不同。

我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失落,但我確信我都沒有資格。陽光照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玲瓏的鑽石剔透地反射著耀眼的白光。

說起來,我們都已經邁進不惑之年了,前半生也顫顫地走過了,一切都沉澱在回憶裡,這樣就很好。我不自覺地將雙手握起來,右手指尖也觸碰到無名指的硬物,此刻它緊緊地箍著我的手指,重量也似乎增加了幾分。我相信我們都發現了彼此的身份,這個身份裡包含著婚姻、親情和責任,或許還有子女。

她很快就平靜下來,剛才那一瞬間的驚訝好像從未出現過,她沒有馬上堆滿笑容,而是淺淺地微笑了一下。

“是你?這麼巧。”

“是啊,太巧了。”

我曾經幻想了多次,如果我們重逢會是怎樣的場景,今天真的如願以償,我像是等待了一個世紀,本以為還會永遠等下去,本來等待才是我幻想的最終目的,可一個機緣巧合,竟然讓我短暫地擁有了一個真實的過程。

好在我們都足夠成熟,可以心無掛礙地把對方當作偶然遇見的老朋友。我們可以像朋友一樣聊無關緊要的話題,講一講無關痛癢的人生經歷。之前的一切都自動翻篇了,只要我們都不提起,那些記憶就會永遠沉沒在深海里,如同沉睡已久的一片廢墟。

我們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談論雙方的家庭,以便維持和諧的氣氛,我們只談校園生活、大學同窗、昔日恩師、工作感想,時間不過是滌盪了七年的空白,七年前的一幕幕歡笑依然可以在我們小心翼翼的舉重若輕中毫不費力地呈現。

七年前,我們曾無數次在同一條白堤上走過,我們常常在西湖的各個角落裡合影,在湖邊的咖啡館靜坐聽雨,這裡是我們學生時代最經濟的約會首選。我們在春暖花開時,看過湖面泛舟、碧波盪漾、柳條輕拂;我們在夏蟲低吟時,躲在樹蔭下,喝著冷飲、吃著冰激凌;我們在秋風瑟瑟時,踩碎滿地的黃葉,聽清脆的響聲;我們在初雪降臨時,欣賞過斷橋的殘雪和臘梅的幽芳。

當時空的河流忽然模糊了界限,我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過去。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05

曉玥不像以前一樣嘰嘰喳喳、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她現在沉穩多了,說話不急不慢,增添了幾分優雅得體的氣質。只要和她開個什麼玩笑,她仍然習慣用手指梳一梳頭髮,好像這樣的動作能掩飾尷尬,那的確是我熟悉的模樣。

她的穿著打扮,是標準的窈窕淑女,跟以前我所認識的非主流少女太不一樣了,我很想知道她是否還熱衷於動漫。

“你現在的打扮讓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喜歡過動漫。”

“不怎麼喜歡了,也許是跟年齡有關,心境不一樣了。現在想起來真是諷刺,那時候那麼痴迷和瘋狂,真想不通是為什麼,太傻了……”我看到她臉上掛著羞澀的笑容,卻猜不出她心裡的滋味。

“現在也不參加cosplay的活動了嗎?”話一出口,我就有些後悔,一不小心就觸到了陳年的傷口。

“沒有了,辭職後就沒有了,我現在做美術老師,教小朋友們畫畫。不能把他們帶壞了啊……”我感覺到她是故意引開話題,這正好幫我緩解了尷尬,我很感激她。可是她說話時仍透露著一種微妙的驚慌,我為自己的冒失感到抱歉。

現在是9月初秋,一片養荷的湖面還餘著幾朵殘荷,在凌亂的荷葉間亭亭玉立,就彷彿我此刻雜亂無章的心情,仍保留著一絲自在、愉悅的氣息。

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來觀賞這湖面上難得的倩影。雖然大部分荷花都趨近於頹敗枯萎,偏偏有那麼幾朵保持著盛放的姿態,花瓣依然嬌嫩欲滴,色彩明豔動人。我發現靠近湖邊的地方有一朵小荷花,雖然看起來柔弱孤獨,卻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獨特之美,它在距離湖岸不到1米的距離,似乎召喚著我採擷它、撫摸它。

我一方面為了緩和剛才因莽撞帶來的不安,一方面想活躍一下我們聊天的氛圍,於是突發奇想面向曉玥,就像個玩性大發的孩子一樣對她說:“你等我一下,我要做一件事。”

不等她反應過來,我已經衝下了岸邊的一個斜坡,站在窄窄的岸上,我揮舞著一隻手,向曉玥示意,我大聲地告訴停在原地的她:“你看,我能夠到這朵花呢,我把它摘下來怎麼樣?”

我一邊說還一邊裝作搖搖晃晃的樣子,右手儘可能地伸向那朵小荷花的位置。我的身體越來越靠近湖面,我相信看起來肯定很危險,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嘴裡不停地哇啦哇啦地叫起來,好像馬上要摔倒的樣子,最後還刻意驚叫了一聲。

我看到江曉玥本來是一臉懵懂,此刻卻有些被嚇到了,一臉驚恐地向我這邊奔過來。我卻馬上收住了表演,直直穩穩地站立著,笑嘻嘻地看著她,一隻手作喇叭狀向她喊:“別過來!我是逗你玩的。哈哈……”

我看到她又像以前一樣,用雙手捂住了臉,以前我也常常做一些假象逗她玩,她每次也是這個樣子,捂著嘴笑個不停。我想這次一定又表演成功了,她一定在笑我是個戲精,我也忍不住咧開了嘴,“嘿嘿”地傻笑著。

以前我常常喜歡逗她,我喜歡惡作劇之後對她說“逗你玩的”。她很容易被我逗笑,我總是笑話她笑得難看,太不雅觀,她卻一點也不在乎,她在我面前永遠是那樣隨心所欲、無憂無慮的樣子。

比如,當我們一起在公寓的餐桌上吃完飯,她叫我洗碗,我會假裝肚子疼,故意磨蹭著不去。等她妥協了,打算自己來洗的時候,我跟她說“逗你玩的,我來吧”。

比如,當她興致勃勃地從菜譜上學了一道菜做給我吃,我會搶先吃一口,然後裝作很難吃的樣子。等她神情沮喪地看著我時,我跟她說“逗你玩的,很好吃”。

比如,當我領回自己的體檢報告時,我在她面前裝作生無可戀的病懨懨的樣子,等她心急火燎地來關心我、詢問我時,我還要騙她說自己病得很嚴重,看著她愁眉不展、百般無奈,然後才忍著發笑,跟她說“逗你玩的,我好著呢”。

在我們雙方都還很窮的時候,出去遊玩,遇到好吃的只捨得掏錢買一份。我常常假裝要獨佔一份,故意張開大口做出全部吃光的樣子,等她急著過來搶,便豪爽地跟她說“逗你玩的,全都是你的”。

每當我這麼說,她都會用雙手捂著嘴笑個不停,這是我對她寵愛的方式,後來再也沒有對任何人用過。

06

我邁上兩大步,從坡道走上人行道,又喜氣洋洋地走到她的面前,我看著她的雙手一直沒有放下來。

等我走近一些,離她大概有四五步遠,卻一下子感到不知所措。因為我發現她並沒有在笑,雖然看不見她的臉、她的表情,但我從她的雙眼看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她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始終沒有墜落,淚水中倒映著落日的餘暉,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裡斑駁地閃爍著,耀眼而刺目。

我不由地低下頭來,笑容也凝固起來,最後變成了揮之不去的失落和悔恨,它們將我百般纏繞,令我無法動彈。

我們相隔不遠,但中間卻彷彿隔了一道銀河,我們遙望著對方,可唯一能做的卻只是沉默。

最終是江曉玥打破了僵局。她背轉身,匆匆地整理了一會兒,回頭看向我時已經換了一副燦爛的模樣,彷彿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這讓我產生了一陣錯覺,我好像從夢境裡走了出來,而意識還徘徊在虛與實的邊緣。

她的情緒好像跟最初沒有任何區別,與我對話也沒有絲毫難堪和忐忑的神色,她是那麼的鎮定自若,依舊把我當作一個老朋友,如此親和有加,那淡然和灑脫的樣子與剛才那一幕情景再也難以融合,我當時甚至懷疑自己的經歷完全是憑空想象出來的。

不過一定不是的,我沒有能力想象出這麼真實、這麼具體的畫面,我確確實實看到了那一幕,只是她隱藏了起來,以我難以想象的沉穩和冷靜隱藏了起來。

很快,到了我們互相道別的時候了。

我告訴江曉玥,我來杭州是為了談一個合作。今天晚上正好有個飯局,在赴約之前,我便來西湖邊散散心,看看這裡的景色。沒想到遇見了她,很高興能與她相伴而行,但我不得不走了,不然約定的時間就來不及了。

江曉玥也客氣的跟我說,她今天和婆婆一起送女兒去上少兒興趣班,女兒也喜歡繪畫,但她發誓不讓她碰動漫了,會走火入魔。她趁婆婆陪著女兒上課的時間,獨自來湖邊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同樣很高興遇見我,但她也急著要走了,不然婆婆和女兒還得等她。她還要回去給一家人做飯。

我們互相揮了揮手,雲淡風輕地說了“再見”。我回到了現實人生中來,我得去完成今晚的應酬,維護好跟客戶的關係,這決定著我的升遷和薪水。之後,我要回到北京四環以內的那個家裡。妻子是北京人,她的父親有一定的政治背景,在事業上能助我一臂之力,對我將來的發展能起到不容忽視的作用。我要擔當好一個丈夫的責任,同時要做一個孝順的、出色的女婿。

我還得低頭趕我的路,畢竟前面的路還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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