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願被人扇耳光、學狗爬,這些人到底怎麼了?

羞恥感或者尊嚴感,是一個人保持正常心智的最後防線。一旦將自己的羞恥心拱手送人,也就大抵成了一具受人操縱而不自知的木偶。

這個世界,總有一些事物會超出你的想象,摧毀你的經驗與邏輯。

日前,在朋友圈看到這樣一個視頻,一名身著公司制服的女子女員工用力掌摑6名排成一排的男同事,其中一男子戴著的眼鏡當場被打飛。

隨後我查閱相關報道得知,原來這是湖北宜昌某房產銷售公司進行的一種內部“激勵”,這6名男員工因為業績不佳受到批評,於是主動要求通過“打臉”的形式,給自己長長記性。

1

不管在哪一種文化認知裡,被人打耳光都是一種莫大的人格侮辱。被人踢上一腳和挨人一記耳光,給人帶來的肉體之外的心理傷害是不一樣的。

我不知道,這幾個年輕人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常識扭曲,才能做出這種求打耳光的荒誕舉動?如果一個人最後的羞恥感都不復存在,那這樣的“進步”又有什麼意義?

但事實上,這種以剝奪一個人的羞恥感亦即尊嚴感為己任的“激勵”,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少見。

比如,曾有報道,吉林某公司因未完成銷售目標,該負責人想用下跪爬行方式激勵自己,未料,其他員工也紛紛自願加入其中。於是,十餘名身著西裝制服的男女員工並排站立,隨著前方一男子喊“開始履行自己的承諾”,大家紛紛雙膝跪地,雙手支撐,沿著人行街道像狗一樣向前爬行。

這種洗腦式的變態“激勵“往往有一個共同的口號叫“突破自我”,比如“用最惡毒的語言對罵”,扮演基佬、嫖客、妓女、垃圾婆或縮頭烏龜,穿三點式玩曖昧遊戲。有公司在培訓時甚至要求員工跪街、鑽胯、裸奔、學狗叫、上街乞討。

心甘情願被人扇耳光、學狗爬,這些人到底怎麼了?

▲某公司為了完成銷售目標,負責人帶著員工下跪爬行

比如,四川樂山一家醫藥公司在新員工入職培訓課上,用互相鑽胯來證明膽量;南昌某美容機構週年慶活動現場,多名女子跪在臺上噼裡啪啦互扇耳光,後面背板上還用大字寫著“狼性團隊”幾個大字。

中央電視臺《社會記錄》曾播出瀋陽某公司進行怪誕培訓的節目,在該公司召開的一次內部培訓活動上,一女員工在經理的“監視”下,先把男廁所的便池洗刷乾淨,然後從便池接一杯水喝下去……有些公司甚至規定,完不成任務的員工要吃活蟑螂。

2

不要以為這種變態“激勵”只存在於銷售、中介、餐飲之類的行業,連公眾印象中高大上的銀行也未能倖免。

兩年前,一段山西長治漳澤農商銀行員工被打屁股的視頻在網上流傳。視頻顯示,舞臺中央近十名員工排成一字,屁股被培訓老師打了數輪,響聲很大。被打的過程中,有女員工想用手遮擋屁股,被嚴厲喝斥“把手拿開”。 打到最後,這名女員工幾乎要扶著身旁的同事才能站穩。

夠了。也許我們因為浸淫其中,而對這種現象已經習以為常、不以為意。但若我們稍稍嘗試拉開距離,以正常人的視角來觀察,便不難發覺它的荒誕它的不可理喻。

我不太明白的是,即使在知識流動緩慢的古代,不識字的人也懂得“男兒膝下有黃金”,懂得“士可殺不可辱”,在教育普及的今天,他們,為何輕易就交出了自己的膝蓋,交出了自己的臉皮與尊嚴?

去“恥”化,是這類“激勵”的重要特徵。多年以前,李陽站在人群中,與成千上萬盼望通過學習英語改變命運的人喊出同一句瘋狂的口號:我熱愛丟臉,生活歡迎我們丟臉。怕丟臉的人,顏面失盡,不怕丟臉的人,終將光彩照人!以“丟臉”為榮,以“丟臉”來換取所謂成功的籌碼,終於使他們變成了一群現代“巨嬰”。

心甘情願被人扇耳光、學狗爬,這些人到底怎麼了?

▲李陽

在我看來,羞恥感或者尊嚴感,是一個人保持正常心智的最後防線。一旦將自己的羞恥心拱手送人,也就大抵成了一具受人操縱而不自知的木偶——是的,沒錯,我想到了非法傳銷。

很多年以前,我被朋友拉去聽一場講座,到了現場才知道那是傳銷組織者在上課。現場群情激昂幾至癲狂狀態,聽眾不時按授課者要求高呼口號,個個臉上泛著莫名亢奮的光,那場景令我聯想起金庸小說《笑傲江湖》中的日月神教,教徒見到聖教主都要口稱“文成武德,千秋萬代,一統江湖”——一樣是打了雞血,劑量輕重有別而已。

心甘情願被人扇耳光、學狗爬,這些人到底怎麼了?

▲《笑傲江湖》中,日月神教的教徒見到聖教主都要口稱“文成武德,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這些年,每每讀到解救被非法傳銷洗腦者的報道,我都會想,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讓一個原本正常的人,甚至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突然間徹底放棄了原有的價值譜系,起碼的常識與是非觀念乃至親情倫理被連根拔起,父母、親人、朋友在其眼裡不再是有溫度的血肉之軀,而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可以發展的“下線”?

3

某種程度上,那種意在撕破一個人的羞恥心的變態“激勵“考核,與傳銷只有一步之遙。

近些年,一種被稱為終極傳銷的精神傳銷在內地暗自流動。有人打著封閉式精英培訓的旗號,課程運用很多心理學的原理,設計環環相扣,一步步控制學員的意識,讓學員的注意力按照講師所指引的方向去走……像曾經大行其道的“女德班”等,即使不是精神傳銷,也是它的一個變種。

一個去“恥”化的人是可怕的,一個去“恥”化的社會更是沒有前途的。

如果,我們的教育簡化成了所謂的成功學;如果,我們的社會再不大力推崇成“人”的理念,讓一個人理解人生而為人的尊嚴與價值,獲得起碼的獨立思考與判斷的能力,我們就很難告別“巨嬰”遍地的圖景。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