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亞·卡拉斯 為藝術,為愛情

瑪麗亞·卡拉斯 為藝術,為愛情

1963年6月4日,歌劇女王瑪麗亞·卡拉斯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的麗茲酒店房間裡留影

文/孫鍵

在歌劇女王瑪麗亞·卡拉斯(Maria Callas)去世的40多年裡,我們總在有意無意地改變著紀念她的方式。1997年,她姣好的面容出現在喬布斯迴歸蘋果後的經典廣告“非同凡想”中。2004年,她的生前珠寶被蘇富比拍賣行以2400萬瑞士法郎的天價成交。而從黑膠唱片、CD到時下火熱的流媒體音樂,聆聽卡拉斯的歌聲正變得越發簡單且純粹。

時光好像很在意我們與卡拉斯之間的這段“私交”,但其中無關緣分,全因我們捨不得她。從苔巴爾迪到瓊·薩瑟蘭,偉大的女高音歌唱家從來不缺,但不知是幸福還是不幸,把藝術與愛情生生過成跌宕起伏的古希臘式悲喜劇,唯她一人。

卡拉斯的嗓音並不完美。1941年,她借作曲家蘇佩的歌劇《薄伽丘》完成歌劇生涯首秀後,雅典歌劇院的女演員們便一個個跳出來指責她高音硬、控制力有限。這裡面有同行的妒火作祟,但卡拉斯顫抖的高音、聲區協調等問題也偶有存在。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她彪悍、不服輸的性格完全“嵌入”了動人的歌聲裡。當這一切發生在舞臺上,竟然都對了。

後來,卡拉斯的確成了比莉莉·龐斯更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1947年,當她從美國來到意大利維羅納,憑藉恩師塞拉芬執棒的歌劇《歌女喬康達》開始了事業的騰飛。此後,卡拉斯大量主演貝利尼、多尼采蒂等意大利作曲家的歌劇,將沉寂已久的美聲學派發揚光大。

愛德華·約翰遜並非唯一的“受氣包”。卡拉斯一直以來都保持了簡單甚至幼稚的是非觀,這讓她很難與身邊的男人維持良好的長線合作。她曾經因不願接手苔巴爾迪的《茶花女》,而與大都會歌劇院另一位前總經理魯道夫·賓格鬧得不可開交。賓格回憶時說,卡拉斯“是我一生中最難對付的藝術家”。其實不只大都會歌劇院的經理,就連恩師塞拉芬在卡拉斯眼裡也不總是一位“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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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面對自己的愛情時,彪悍與不服輸未必總會贏。自1951年步入歌唱巔峰,到1965年以《托斯卡》結束歌劇演出生涯,卡拉斯匆忙地畫出了一條詭異的事業線,而這都與她的愛情有關。

幼時父愛的缺失,令卡拉斯總是對“成熟男性”更感興趣:丈夫梅內吉尼比她足足大30歲,後來的情人奧納西斯也比她大17歲。他們中的一個把卡拉斯送到了事業高峰,另一個則徹底毀掉了她的職業生涯。

瑪麗亞·卡拉斯 為藝術,為愛情

卡拉斯和梅內吉尼(攝於 1942年)

1949年,卡拉斯嫁給了工業大亨喬瓦尼·巴蒂斯塔·梅內吉尼(Giovanni Battista Meneghini)。對方不但成了她的丈夫,也成了她的經紀人。如果只以演唱生涯而論,那麼這場維持了10年的婚姻並非一無是處。梅內吉尼將卡拉斯的演出安排得井井有條,儼然妻子已成了他的一樁大買賣。正是在這10年裡,卡拉斯叩響了米蘭斯卡拉歌劇院、倫敦科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與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大門,成了最炙手可熱的樂壇巨星。但密集的演出也過分壓榨了卡拉斯的生活空間,更埋下了她以後嗓音退化的伏筆。卡拉斯在這方面表現得有些口不對心,她一方面直言“我工作,所以我存在”“一個真心實意想達到歌劇要求的藝術家,必須始終處於一種緊張忙碌的工作狀態中”,另一方面又向丈夫抱怨自己身心俱疲,希望慢下來好好體會生活。與卡拉斯合作過的指揮家尼古拉·雷西尼奧說過,她的活動區間“就是家—劇院—家”,無比充實,也無比單調。說到家,卡拉斯與丈夫梅內吉尼的確有棟富麗堂皇的豪宅,還有令人豔羨的珠寶首飾,但應有盡有只是虛假的表象,它們在大多數時間裡只是來不及享受的奢侈品。

從夫妻相處的角度而言,梅內吉尼顯然是不合格的。他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卡拉斯這樁生意的產出上,並無多少餘力“扮演”丈夫,關注妻子的內心世界。在兩人離婚的六年之後,卡拉斯曾在接受媒體訪問時說:“全世界都因為我離開了丈夫而聲討我,實際上並不是我離開了他——出現裂痕的原因是我不願他再掌管我的商業事務。”在歌劇演出與丈夫管理的雙重高壓下,卡拉斯這棵“搖錢樹”承擔了難以想象的壓力。

得不到愛情眷顧的卡拉斯把精力投入了角色。她曾說:“當我扮演一個人物的時候,我的全部思想、感情都投入到角色裡去了。”對觀眾而言,卡拉斯充沛的情感是一大看點,對她自己,這種掏心窩的釋放則帶著自戕。讓我們看看她在這個時期主要都扮演了什麼:香消玉殞的茶花女維奧萊塔、毅然走入火刑臺的諾爾瑪、痛失愛人而自殺的托斯卡……這些由意大利人創作的歌劇大多沒有“善終”,女主角更是歌劇悲慘的犧牲品,但這剛好給了卡拉斯機會,她強大的人格魅力正由這一場場悲劇附著而成。1951年,著名女高音歌唱家伊麗莎白·施瓦茨科普夫便在目睹了她的茶花女後表示“我唱這個角色再也沒有意義了”。這不是一句戲言,卡拉斯所詮釋的維奧萊塔已自成一派,知難而退的施瓦茨科普夫也的確沒再唱過《茶花女》。

人們喜歡在卡拉斯的歌聲裡找尋現實的影子,《托斯卡》剛好給了這樣一個機會。這實在是部和她淵源頗深的歌劇。母親為她買的第一張唱片,就有《托斯卡》中的詠歎調“為藝術,為愛情”。這部歌劇甚至在1941年秋救過她的命。時值“二戰”,在意大利士兵正準備搜查她們家的時候,卡拉斯在鋼琴前適時唱起了《托斯卡》,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最重要的是,《托斯卡》剛好暗示了卡拉斯一生的兩難局面:她在藝術與愛情裡只能選一個。梅內吉尼正是竭力要給她“藝術”的男人,為此放棄了愛情甚至要孩子的機會。而孩子一直是卡拉斯夢寐以求的——她在結婚不久便向丈夫提出自己對孩子的渴望,也曾對母親哭訴過想要一對雙胞胎。

緊接著,卡拉斯為了維持與奧納西斯的愛情,開始粗魯地處理自己的職業生涯。上世紀60年代初,她的演出場次逐年遞減,嗓音也開始退步。終於在1965年,42歲的她迎來了與歌劇演出的告別時刻,昔日的招牌角色滲出令人心酸的悲涼味道。這一年的5月29日,卡拉斯在醫生建議取消演出的情況下,強行演出《諾爾瑪》,終在第三幕的幕尾因體力不支昏倒在舞臺,昔日的代表作就這樣草草收場。朋友在目睹卡拉斯的慘狀後表示,“那天晚上,她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唱諾爾瑪了。而當卡拉斯明白這點時,她就不再是卡拉斯了”。7月,她在科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最後一次演出《托斯卡》,但反響平平,孱弱的身體已無法再支撐一整部歌劇的運轉。就這樣,卡拉斯強大的意志力終究沒能敵過歲月更迭,屬於她的歌劇時代提前落幕。

與此同時,和船王奧納西斯的熱戀也沒有給她一個美好的結果。奧納西斯在1968年迎娶了第二任妻子,但這場世紀婚禮的女主角不是卡拉斯,而是美國前總統肯尼迪的遺孀傑奎琳。事實的真相是,痴情的卡拉斯始終沒有看透奧納西斯的本心——這是一個執念於徵服的男人。9年前,他征服了不可一世的世界第一女高音,9年後他故技重施,征服了前美國“第一最美夫人”。

這場動機不純的婚姻並未讓奧納西斯得意太久。傑奎琳花錢的大手大腳、生意的接連受挫,讓他又惦記起舊愛卡拉斯。而經歷了歲月的起起伏伏,卡拉斯似乎學會了以德報怨,至少在餘下的生命裡,她願意和奧納西斯以朋友相稱。但這一切來得太晚,卡拉斯已毀掉了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歌劇生涯,她晚年品質糟糕的巡演更像是對歌迷與自己的補償與安慰,而奧納西斯則藉此看清了誰才是更值得他愛的女人。

荒腔走板後,這場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情遊戲並沒有真正的贏家。1975年3月,身上插滿管子的奧納西斯在巴黎病逝。去世前,他的身旁既沒有妻子,也沒有卡拉斯,只是在嗎啡的幫助下安詳地辭世。船王的好友卡斯塔斯曾說:“在正式的意義上,他的遺孀當然是傑基(即傑奎琳),但我們這些跟隨他多年的人都為瑪麗亞難過。她是最愛他的,他和她在一起也是最快活的。”旁觀者清,奧納西斯身邊的朋友並不糊塗。

卡拉斯的確很難過。在得知昔日情人去世後,她說道:“什麼都沒關係了,因為沒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樣了。”就在船王去世的兩年後,卡拉斯因心臟病發作在巴黎的公寓去世,終年54歲。在相仿的年紀,女高音歌唱家瓊·薩瑟蘭還可摘得格萊美獎,而卡拉斯已帶著遺憾離開人間。沒有人知道卡拉斯又為船王流了多少眼淚,或許兩年的天人永隔,對她已是難以忍受的煎熬。

卡拉斯的藝術人生並不平坦,更談不上完美。她因母親的強勢干預而開始了歌唱之路,後又因情感受挫黯然退出歌劇舞臺。在人生的唯一一次婚姻裡,她與梅內吉尼相處10年,攜手步入歌唱巔峰;在陷入愛情陷阱後,她與船王奧納西斯相戀9年,就此為愛斷送藝術生涯。這筆愛情的糊塗賬無法一一清算,但也正是其中的點點滴滴,塑成了我們心中獨一無二的瑪麗亞·卡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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