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
讀高中的學校了家很遠，騎自己車要半天時間。每到週六，大傢伙大都騎車回家，一是幫家裡幹農活，二是改善一下伙食。另外，週日下午返校時，大多數同學都會用各種各樣的東西裝點乾菜鹹魚之類，頂得上加幾天菜了。
飢餓是絕大多數同學的共同感受，而無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於是聰明的前輩發明了一種解決辦法：用熱水瓶“悶”粥。早餐時先打一瓶開水，趁上第一節課前的短短時間，趕緊把幾把米放入熱水瓶內，蓋緊，塞入床底。第三節課下課後，大傢伙便一窩蜂的紛紛跑回宿舍，把熱水瓶從床底下拿出，這時候“粥”已悶熟，三下五除二吃完。有鹹菜鹹魚的是奢侈，沒有的嗚嚕嗚嚕喝個白粥，也是一頓飽。整個過程幾乎沒有人說話，因為時間太短，必須在上課鈴響前完成一切動作。高中三年——有的讀四年、五年，甚至還聽說過有前輩讀了六年高中、還考上重點大學的，都這樣。
有一次餓的實在不行，我們幾個還爬窗翻入學校食堂偷大頭菜吃，每人嘴裡啃著，手裡抓著，既緊張又幸福，也算是一個恥辱的幸福吧。有些同學家裡沒有多餘的大米帶來學校，便動起了歪腦子。學校周圍全是菜地，有當地農民種的，還有學校老師種的，各種各樣的時令青菜應有盡有。吃不上粥，吃點青菜，終歸比餓著肚子強。於是，利用夜色的掩護到菜地裡偷菜，也成了高中生存的必殺技。據後來大傢伙聊天得知，從這間學校畢業的學生，沒有當過小偷的，幾乎不到70%。
外婆隔壁，便是同班同學李小霞的家。李小霞的父親在中越衛還擊戰中犧牲了——據說還是個連長。於是，李小霞的媽，和李小霞還有她弟弟，便都成了“私農”。李小霞的媽媽和我外婆一起，都在供銷社裡工作。
李小霞雖然膚色較黑，但長的還算可以，在班上至少排在前10名。只是身體感覺太弱，體育課的時候，凡是熱身跑，多數時候總會看到一個跑在最後面的、動作有點像小鴨走路的女同學。不用猜，一定是她。話不多，不愛說話，上課從不舉手發言，也是李小霞一個特點。有時候，英語老師點名叫她回答問題，要是她不會或者忘記了的，她從來不作任何回答，只是乾站著，老師也只好無奈的叫她坐下。
不過在我的眼裡，李小霞是一個不錯的同學。文靜，不做作，還有熱心腸。幾乎每次回校——而她基本上是每週必回家，都會拿著一個玻璃罐頭瓶子送到男生宿舍找我。這幾乎是我整個高中階段最令人羨慕、也最令我值得自豪的地方。能夠每個星期天晚上有一個女同學到宿舍找，整個學校恐怕也只有我一個。雖然她只是把玻璃罐頭瓶給我就走了，幾乎沒有隻言片語。但你想想，在一排數十間男生宿舍門外，幾十雙、幾百幾千雙噔得像牛眼般粗而圓的眼睛，盯著一個女生給一個男生送東西來，這是多麼的令人感覺的場景啊！我一直覺得，這個場面能夠讓那麼多男同學看到，有時候還有女同學也看到，我已經感到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同學了。令我稍稍感覺遺憾的是，直到今天，我也沒有問過李小霞，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樣有這感覺。
李小霞的學習成績不怎麼好，高考時連預考也沒過。後來聽說她嫁給一個上一屆的同學，那男的是做生意的。也不知道她今天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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