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小學同學叫:阿龍

阿龍真名叫X傳龍(想想還是不寫全名的好),可能是他的父親希望他為家裡傳宗接代吧。小學的時候,阿龍跟我是小學同桌,每天揹著破舊的黃色布包,穿著不合身的舊衣服和舊鞋子,臉上總是髒兮兮的。,每次都是老師帶著他去洗臉。

聽阿龍說他每天早上要去地裡幫家裡幹一些農活,才被允許去上學。阿龍家裡很窮,從他穿的衣服和書包就知道,阿龍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在村裡診所的垃圾堆裡找到輸液管中間最粗的那一段,兩頭剪掉插上一個圓珠筆的頭,裡面加上墨水,這就是他每天寫字的筆了,一瓶墨水可以用很長很長時間,就是那支筆經常滲漏出墨水,所以阿龍的手上總是有黑色的墨跡,看著髒兮兮的,但阿龍的考試成績總是排在前面。

阿龍經常跟別的同學打架,因為總有一些同學會偷偷拿他的墨水筆,在裡面加沙子,每一次都是在地上撕扯,然後自己獨自默默的去學校門口的小池塘裡洗筆,每一次都說自己又浪費了很多墨水。

我有一個小學同學叫:阿龍

小學畢業後,我去了市裡的中學上學,阿龍就在鄉里的中學上學,寒假的一天傍晚,太陽只剩一些金黃色的餘暉,阿龍來到我家,我家那時候開了一個小賣部,阿龍說他買兩掛炮,不大,就是一下子就響完的那種小鞭炮。我媽給阿龍拿了兩掛,隨口問他要這個小炮做什麼,阿龍伸手接過鞭炮,手上都是凍裂的傷口,臉上還有驚魂未定的表情,他說道:我爸死了。然後轉身就走了,我媽半天沒說話,也沒動,就看著阿龍一步一步走出門,朝著夕陽餘暉的方向,直至看不見一點影子。

大三的時候放暑假回家,媒婆將二媽姐姐的女兒介紹給了阿龍的弟弟,是阿龍二叔的兒子。介紹的媒婆把阿龍的弟弟叫到了我家,在等那個姑娘的時候我就問阿龍的弟弟:你哥這幾年去哪了?阿龍的弟弟顯然有些心不在焉,不住的往外看,隨口說:在深圳,在給一個老闆當保鏢。看著阿龍的弟弟心不在焉的樣子,我也沒有繼續問。相親很成功,定了幾個月後的寒假結婚。

我有一個小學同學叫:阿龍

阿龍的弟弟結婚那天,都是一個大隊的,雖然不是一個村子,但家家戶戶也都會隨禮送紅包,我也去了,見到了阿龍,長高了很多,短髮,雖然是冬天,但也只是一件襯衣,打著領帶,外面穿著毛絨的外套。看著很時髦。臉上稜角分明,居然帶了一副眼鏡。在農村,這樣的穿著還是很扎眼的,在人群中一眼就讓人看到了,我也是一眼就認出了阿龍。

阿龍也看到了我,笑盈盈的走過來,伸出手,我一愣,立馬反應過來,握著他的手的時候,感覺到他的手很有力氣,看見他手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傷疤,一陣寒暄,他就被別人叫走了。吃完喜宴,準備離去,阿龍拎著一瓶酒來到我們桌,自己倒了一杯,有些醉意的道:今天我弟的大喜日子,謝謝大家光臨,眾人見此連忙舉起杯子,大家笑呵呵的一飲而盡。阿龍喝完杯中的酒用手勢示意我過去,我跟他走出院子,在一顆大槐樹下停下,他搬來兩個凳子,我倆坐著。阿龍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包煙,熟練的遞給我一根,我接了,他又來點火,我拒絕了,他也沒多說,自顧自點了一根自己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煙氣。我捋著手裡的煙,看了看,沒有見過的牌子,扭頭問他:這些年在外面發財了吧。他又抽了一口煙,用有些沉重的語氣說道:錢不好掙,你現在還在上學麼?我嗯了一聲,他接著說:還是上學好。我問他:你現在在哪做什麼?他沒有看我,反而是盯著手裡的煙沉默了一會說:在深圳,給一個老闆當馬仔。我倆就這樣坐在院子外面的凳子上,聊著一些不疼不癢的話題,最後他說道:小學的時候,每次打架你都幫我,謝謝啊。然後我呵呵一笑道:咱倆是同桌啊。倆人哈哈笑了一陣,就這樣說了再見。

我有一個小學同學叫:阿龍

大學畢業後,我家就搬到了市裡,就更不會遇見阿龍了,逢年過節回老家還是聽到一些鄉里鄉親的人談論他,說他在外面發大財了。前年過年回去,遇到阿龍的弟弟,他弟弟說他結婚了,而且有了孩子,沒有辦婚禮,準備過完年把妻子孩子送回來住,自己在深圳打拼。我很好奇為什麼,阿龍的弟弟告訴我:阿龍其實是在給一個澳門的老闆做保鏢,老闆的生意不是正道上的,孩子在那邊不安穩。我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

去年過年回老家,遇到了阿龍,開著一輛髒兮兮皮卡,臉黑了不少,身上也到處都是混泥土渣子。離很遠就對我鳴笛,我一眼沒認出來。車在我身邊停下,熟練的遞煙,我接下,點燃,是本地的牌子。阿龍告訴我以後不再出去了,在老家起了一棟二層小樓,孩子也上幼兒園了,妻子是廣西那邊的姑娘。他現在跟著一個施工隊,專門在附近幾個鄉鎮做活,自己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包工頭,阿龍笑的很從容,手上的疤也被混泥土的髒印遮的不那麼明顯了。阿龍約著我忙完這兩天喝酒,我答應下來了,他急著往工地上送東西,寒暄幾句,就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我依然清楚的記得,很久以前的那個傍晚,阿龍去買鞭炮,遞錢的那隻手微微的顫抖,那幾張紙幣被他用手死死的攥過,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紙幣都已經溼透了。他走進夕陽餘暉一點點消失的背景,我想這是我對他一生都忘不了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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