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敏
謹以此文獻給我遠在天堂裡的媽媽！也祝天下所有母親，永遠平安、健康、幸福、美麗！
時下的節日太多，就連父親節、母親節我都沒能記住。
那天陪妻子購物回來，她突然冒出一句:“做媽的還是當不得做老婆的。”
“怎麼就來了這話？”我說。
“你看，今天是母親節，給母親買花就那零零星星幾枝，要是情人節呀，一大把一大把的。”
隨著她的視線我看到了，一個男子手裡的確有幾枝淡淡的花，我才知道了這母親節。那做兒子的買花是有點小氣，但我還是羨慕他，因為他還能把花送給母親。可是我不能，我的母親早去了遙遠的天堂。
我的目光追隨著那束花在我眼前消失，心裡又追隨著那花進了一扇溫馨的門，那門裡有著他慈祥的母親！也許他的母親已經白髮蒼蒼，而那白髮會與這紅紅的花相映生輝，那屋裡的笑聲，一定在花容裡生動。
我勾著頭回到屋裡。妻子知道我在想什麼，沒有出聲。她做好飯端上桌時，看到了我婆娑的淚眼，明白是電視里正做著母親的節目。於是陪我坐下一起讀著電視上的母親們，竟忘了盛飯。
“給你媽打個電話吧，為她祝福。”我說。
我媽是去得太突然了，是那個不人道的液氨罐的爆炸！
那是一九九零年，我從新化調到婁底工作還不久。因岳母腰痛病發作，跟著我在臨時宿舍小住的妻子帶著孩子回去探望，第二天晚上，她突然打來電話，說媽不行了。
我說哪個媽？
她說你媽，意外事故！
醫生告訴我，是液氨罐爆炸的毒氣體衝進氣管把肺燒壞了，說著就搖了搖頭。
我當即就在凳子上昏死過去。
“看看能不能頂過今晚，頂過了也許有救。”醫生說。
我前所未有地感到了自己的渺小，面對被極度的痛苦折磨的母親無能為力，我不知怎麼辦。我唯一的辦法只能回到媽媽身邊，像兒時一樣無助地抓著她的手。看著她極其痛苦的面容，聽著那急促的從喉管裡衝出來的咆哮，我感覺得到那被燒灼的內臟的掙扎。我努力和媽媽說著話，讓她堅持著。可就在一剎那，她的聲音安靜下來，面部表情平和下來，我開始以為是病症緩和些了，心上掠過一絲欣慰。
可我立即感到不對，忙喊醫生。
醫生俯下身看了看，用聽診器聽了聽，冷靜地搖了搖頭……
我不信，我沒有說話，沒有叫喊，也沒有眼淚。
我不信！媽媽怎麼會這麼匆忙地走呢，我回到你身邊還不到半小時啊。
我跪在媽媽的床前，用心和媽媽說著話，如果趕快求醫生來會診？如果我能早一點回來當機立斷送媽媽去長沙？單位裡有一輛小吉普，生死關頭我怎麼不跟領導說呢。我就這樣跪著，跪著和媽媽說話。
天亮後靈堂搭起來了，媽媽的遺體進了黑乎乎的棺材，悼念的親朋們來了，我才放聲悲哭，我這才知道，我媽媽走了。
媽媽是真的走了！
那兩天，我總是一個人站在靈堂裡，痴痴地看著媽媽的遺像，放任地流著錐心的淚水，媽媽的笑容那麼慈祥，可一下子怎麼就只剩一張照片呢？這活活生生的笑容怎麼要讓棺材帶走呢？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知道媳婦和孫子回來，做好了飯等著她們回來吃，看看天色已晚，想到門口去接接。誰知一個化工廠把一個注滿液氨氣體的罐瓶隨意置於樓下的門道，我母親路過時，它充當了殺手，一瞬間爆炸！奪走了我還不到六十歲的母親的生命。
我沒有去化工廠索要賠償。我們也沒說什麼。我生命所繫的母親都不在人世了，要那些賠償於我還有什麼意義呢，況且母親一生善良，她的在天之靈也不會追究的。
只是我從那一天開始就突然減了飯量。很長很長的日子早為人夫為人父的我，只要聽到人家喊媽媽或說母親就會流淚，看電視也是如此。像一個還在幼年的孩子，一心只想著去找回媽媽。
很多次在夢裡看見媽媽，醒來就哭著，哭著……有一個夢是刻骨銘心了——
我想媽媽，去尋找媽媽。媽媽站在一個土坑裡，面容憔悴。我說媽我接你回去,說著就要往下跳。媽狠狠地瞪著我：你快走,快去找你爹！這時我感到我是站在一堵牆上，我還想往前跳，媽好像是伸手推了我，我就落在牆這邊了。往前走幾步，就聽到有人喊我，是我爹，他正站在我家陽臺上。
這時我明白了，媽已經去世了。我於是哭了，哭著就醒來了。
醒來的我更明白，媽是在陰間，媽不准我跳向她那土坑，媽在救我，媽要我好好地過日子。
我想著想著就嚎啕大哭起來。妻子聽到我在哭，知道我又在想媽。
真的想媽，這種感覺只有沒了媽的人才牽動肺腑。有一回，單位裡譚紅衛的媽媽從鄉下來了，我們晚上一起去逛街。紅衛五大三粗，她媽媽很矮小，但屬於那種很善於打理的鄉下媽媽，渾身上下清清爽爽，只是目光對這大街有些陌生。紅衛緊緊地拉著媽媽的手，輕言細語地和媽媽說著體己的話。那牽著的手牽出了我的淚花，我對妻子說：“我媽要在多好啊，我好像沒這麼陪過媽，紅衛多幸福啊！”
媽在的時候，我可能有許許多多的疏忽，上街也可能忘了拉她的手，母親節也可能不會這麼浪漫地給她送花。想來那都是不該有的疏忽啊，當知道後悔的時候，已經都晚了。
晚了!
對父母沒盡孝心的後悔，是一輩子都滴血的後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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