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

————格陵蘭島旅行側記

範良君

我們一行2016年9月下旬的冰島、格陵蘭旅行將8天的行程中的六天半放在格陵蘭,雖然也在格陵蘭國家公園、在皇家弗蘭茲約瑟夫峽灣、斯科斯比松峽灣裡乘坐遊輪轉悠了近千公里,也僅是觸摸到格陵蘭這“冰山”的一角,直至告別格陵蘭之前的一個夜晚,在斯科斯比松峽灣入口的伊託科爾特爾米特小鎮上我才終於見到盼望已久、有些神秘感的因紐特人!

目前劃歸丹麥王國託管的格陵蘭島並非是她名字所暗示的“綠色的土地”,其六分之五的土地終年被冰雪覆蓋,最冷的地方到了攝氏零下70度,方圓216萬平方公里,相當於三個“法蘭西”的格陵蘭島僅僅生活著五萬多格陵蘭人,城市少,居民集居點也有限,且包括首府努克(Nuuk)在內的城鎮與居民點大多建在島的西部, “偏居”格陵蘭島東北部的伊託科爾特爾米特小鎮, 說它是“鎮”,也不過200來名登記在冊的居民,鄰近的另一個小鎮遠在800公里外的另一處海岸上!聽到這幾個數據, 人們足可想象伊託科爾特爾米特的偏僻與冷清!

2016年9月26日的夜晚,我們的遊輪抵達伊託科爾特爾米特小鎮一側就沒有再往前行,靜靜地等候著第二天早上的登陸。夜晚的峽灣風平浪靜,遊輪上的我們睡得安逸,不遠的海岸上,皚皚白雪中一座座色彩不一的小屋或紅、或綠、或藍、或橙,靜靜地沐浴在橘黃色路燈的光環下,安詳、恬適。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靜靜地沐浴在橘黃色路燈的光環下的小鎮)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伊託科爾特爾米特小鎮)

早上的登陸遇到了點小麻煩,因為起了點風,我所乘坐的皮艇幾次被浪打離海灘,冰冷的海浪湧進了我們的皮艇、灌進我的旅行鞋中。上岸雖然換上了船方準備的高幫膠鞋,光腳踩在膠鞋裡,仍覺不爽,但因為盼著儘早見到因紐特人,也沒有顧及了那麼多。

銀裝素裹的伊託科爾特爾米特,看不見車轍、看不見足跡,霞光下的她,清爽、潔淨,但很快,頗像一場拉開幕布的安徒生童話劇,我們觀賞到:門開了,有人從紅色的小屋走出,路上有了匆匆開過的雪地車……

所見到的第一個因紐特人是這兒一座博物館的管理人員,一位不到三十歲的身著民族服裝的女子,她顯然已經適應了所有對自己感覺好奇的人們,任憑你給她“特寫”還是合影,似笑非笑、身子一動也不動。這是一張可在中國北方高原上輕易看到的面孔:平坦的額頭,寬闊的臉龐,微微翹起的眼角、有些扁平的鼻樑,皮膚黃中帶黑,有些皸裂。後來見到鎮上的警察局長、個子也不高,腰圍也與這女子一樣渾圓、厚實,再後來,在山坡上見到的男孩女孩,面相、皮膚與我見到的 成年因紐特人相差無幾,似乎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只是細心瞧瞧,發覺他們的眼球有些異樣,不是我們黃種人一以貫之的黑,有些泛藍,還有淺淺的紅,那紅,興許是我橙色衝鋒服的反光吧?我想。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

(因紐特女人)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作者在墨西哥城所見到的墨西哥女人)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

(畫家李自建作品中的蒙古族老人與孩子)

因紐特人,又叫愛斯基摩人,長期生活在包括阿拉斯加、西伯利亞、格陵蘭在內的北極圈內,相傳是兩萬年前從亞洲北方高原上跨越冰封的白令海峽來到美洲大陸的,進入到美洲南部的被叫做印地安人,這一說法,我2014年遊覽墨西哥時就聽說過,這一次見到格陵蘭島上的因紐特人,腦海裡浮現出的就是我在墨西哥城大馬路上跟蹤數百米後所拍攝到的一個墨西哥女人—— 平生所遇見到的第一位印地安人後裔!只是,後者的皮膚更加黝黑,這無疑與墨西哥的氣候條件有些關係!

格陵蘭小鎮上黃皮膚的因紐特人讓我更加相信:美洲大地的印地安人與北極圈內外的因紐特人、或曰愛斯基摩人,他們的祖先是來自亞洲北部高原上的同一黃種人確定無疑!

因為害怕在雪地摔倒,我一路抓著同伴老胡的臂膀朝小鎮的深處邁步而出,不一會兒,遇見小屋裡走出的一男一女倆孩子,年紀不過三四周歲,他們試圖坐在小小的滑雪板上做滑雪的遊戲,我有意與他們交流,又難以啟齒,突然,我想到口袋裡一塊遠道從中國帶來的小圓餅。就一個,我給誰?我最終給了女孩。女孩猶豫了一下,也許是看我不能再掏出第二塊,一揮手,迅疾給了身邊的男孩!男孩並沒有“迫不及待”地將小餅吃掉,像我在一些“第三世界”見到的小孩那樣,只是把餅放在唇間。出於喜愛,我讓老胡用手機留下了我與他們的合影,直至我離開他倆,男孩還沒有將餅塞進嘴中。《孔融讓梨》的故事在我的祖國塵封日久已少有人提及,遙遠的格陵蘭卻讓我無意間又一次讀到它。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

(《孔融讓梨》的故事,在遙遠的格陵蘭又一次讀到它)

小鎮夠“小”,才溜達一刻鐘不到,我們又回到了小鎮的入口。小鎮警察局長——我以為叫他“所長”為宜,可因此少了許多戲謔的意思。看來,從我們進入小鎮那會兒起,這位警察所所長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臨時辦公室——一輛越野小車的車尾,他此刻的公務活動就是給所有遊客加蓋紀念印章,在小冊上蓋、在明信片上蓋,甚至在書本上蓋,如果請他簽名,他也不厭其煩,不僅不收取分文手續費,像我在國內外遇見到的一些“機構”那樣,臉上始終堆滿燦爛的笑!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

(正在辦公的小鎮警察局長)

在墨西哥,我是追著我以為的印地安人跑了半條街,沒有機會與對方說上一句話,而在遙遠的格陵蘭,一句“你好!”雖然是我在小鎮上聽到的唯一一句中國話,它出自一名匆匆走過的因紐特成年男人的口,但這裡的因紐特人,大人與孩子,沒有一絲一毫“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意思,從他們的眼神裡,你可以感覺到他們非常樂意接近你,甚至有些喜歡你,只是苦於語言的障礙,我們之間難以更深入地交流,但我是多麼期望更多一些瞭解他們啊!這些從遙遠東方高原遷徙過來的黃種人,這些可能的同一種族的兄弟姐妹們!

緊隨著的是博物館的參觀,但即使是面對博物館牆壁上掛滿了的圖片,我也無法更多瞭解因紐特人。好在昨天的丹麥島的遊覽,島上的因紐特人當年穴居山地留下的遺蹟形象地告訴了我而今住在暖烘烘彩色木屋中的因紐特人當年生活環境的艱苦與險惡:白雪覆蓋的山坡上,野花衰草在寒風中顫抖,就在我們腳下、我們漫無目的走到的一堆亂石旁,一個與我們中國老百姓過去給親人實施土葬時所開挖的墓穴相仿的土坑,一米多深,可容五六人在內相對促膝而坐,這就是當年因紐特人的棲身之地。洞穴面朝海洋的方向有一道溝,那是因紐特人出入洞穴的通道,當年因紐特人就是從這個通道爬出來、乘坐在簡陋的木舟深入到大海大洋裡去獵殺鯨魚與海豹的。佇立在它的面前,我難以想象二萬年前、抑或3000年前就來到格陵蘭的因紐特人因為沒有冶煉而不能擁有長矛、利刃,因為少有樹木,不可能製造弓箭、帆船,是如何從這洞穴中爬出,踏著被殘雪蹂躪過的草地走向獵殺鯨魚與海豹的“戰場”的,那將是一場多麼慘烈的撕殺啊,一群衣不蔽體的因紐特人與體積是自己若干倍的海豹、北極熊、鯨魚的幾乎是赤手空拳的搏鬥!他們必須以自己的勝利結束這一場戰鬥,不然,自己的妻子兒女會整整半年或一年都沒有充飢的食品、照明用的油脂(動物的脂肪可以用做照明)和遮身蓋體的獸皮!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波濤洶湧的大海)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

(格陵蘭的冰川)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因紐特人當年穴居山地留下的遺蹟)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洞穴近照)

顯然,我的更加關注因紐特人,是因為潛意識裡,我覺得他們生活條件遠比生活在墨西哥以及中南美州的印地安人艱苦,在這一點上,世界上其他地域、其他種族的人們也難與因紐特人相提並論。不僅僅是缺吃少用,不僅僅是貧病交加,因紐特人日復一日無法逃避的是在死亡線上掙扎的風險:一年中有半年時間見不到太陽的極夜的煎熬,還有難以抗拒的零下幾十度的極度嚴寒,還有漂浮著冰山、動輒十米大浪的海峽、大洋!難以想象:在如此艱難的環境裡,不要談及獵海豹、捕鯨魚,他們百年、千年來的繁衍生息、不被滅絕,本身就是一個曠世奇蹟!

超乎尋常的意志與毅力,超乎常人的因紐特人!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反映因紐特人生活、生產的圖片)

但,因紐特人也絕非只知曉打鬥拼殺的壯漢、茹毛飲血的野人 ,他們甚至還創造了自己的文字,這也是同為東方高原遷徙過來的印地安人所無法相比的,後者直到西班牙、葡萄牙入侵者到來時,仍舊結繩記事,或者使用象形文字,而因紐特人卻擁有自己的用拉丁字母與斯拉夫字母拼寫的文字,這也許得益於他們靠近歐洲大陸。話雖這麼說,也真難為了這些了不得的因紐特人!也許正因為這樣,尤其值得因紐特人為之驕傲,所以,為丹麥王國託管的因紐特人至今仍堅持保留自己的語言文字,並將這種語言文字的教育貫穿到培養下一代的學校教育中。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因紐特人用拉丁字母與斯拉夫字母拼寫的文字)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小鎮警察所所長的因紐特文字的簽名)

在伊託科爾特爾米特小鎮高高的山坡上,全鎮最為顯目的所在,我見到了整個小鎮最為“宏偉”的建築:伊託科爾特爾米特的小學校,說它“宏偉”,是相比較這裡的所有民居而言的,教室的外表通體橙黃,並列的兩間教室裡一色的電腦課桌,學校規模自然難以與我家鄉的學校相比,但教室的寬敞、舒適,課桌質地的優良、新潮,遠比作者我的孫女現在就讀的每學期8000人民幣學費的民營初級中學強。小鎮還有一座天主教堂,規模雖難言大,也比我如今所在城市的天主教堂小不了多少,設施應有盡有,潔淨、精緻。讓我驚訝的,這裡竟然還有一家品種也還齊全的超市!雖難言“顧客盈門”,也未見冷場,收銀臺一直在忙,一旁的酒類飲品櫃中不乏著名品牌!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小鎮還有一座教堂)

因紐特人小鎮,帶不走的憐愛與欽敬(讓作者心底裡五味雜陳的小鎮超市)

用我們中國人的尺度,伊託科爾特爾米特算得上貨真價實的“老少邊窮”——貧窮的偏遠地區,但在這兒,我卻看不到一點貧窮與落後的印記!想到此,心底裡我五味雜陳。

小鎮上,導遊約定的兩小時的遊覽很快成為過去,我們將離開小鎮,登上起錨後就將開始的告別格陵蘭、回往冰島的旅程,心中似有不捨。“不捨”裡還包含著自己內心深處對因紐特人的一絲憐愛:再過四十來天,延續半年的極夜就將來臨,小鎮上的因紐特人將開著大燈在本來是白天的雪地裡行駛,還有,在“極夜”的日子裡,雪地裡那男孩女孩還會結伴出來滑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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