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的軍戀，在緘默中無疾而終
作者丨一馬平川
一
在大一新生軍訓的隊伍中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便喜歡上了她。但直到軍訓結束，他倆從未有過任何交集，他甚至不知道他們會是同班同學。
新生軍訓時，他和她在同一個方陣。醫科大的女生數不勝數，因而為數不多的男生便猶如眾星拱月般被安排在了方陣的最前排。她因高挑的個子，標準的隊列動作而被教官挑選到方陣的領隊位置，成為了護旗手兼領隊員。而他則站在她的左後方，她就這樣毫無刻意地進入了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九月的天津，經過了一個夏天的洗禮，空氣中到處瀰漫著陽光的味道。渤海西岸吹拂而來的海風，將悶熱的氣溫悄然化解。此時操場上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盼望著枯燥乏味的軍姿訓練儘快結束。他站在隊伍裡，筆直的身子一動不動，但眼睛卻在教官的視線死角內漫無目的地遊離著，以打發煎熬的軍姿練習。當他的目光流轉到她身上時，瞬間被眼前的一切深深吸引住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精緻而美麗的側臉，淺淺的陽光灑落在她光潔的面龐上，白皙的臉頰泛起絲絲紅暈。幾縷鬢髮垂落而下，懸掛著幾滴晶瑩剔透的汗珠，散發著一股輕靈之氣。
從那時起，他便開始默默地關注著她。她才思敏捷，善於掌握所學的新知識，一個全新的隊列動作教官只示範了一遍，她就能有模有樣地做出來了。印象最深的是齊步換正步，當他經過多次訓練後仍屢次出現順拐現象時，她已經能夠在齊正步互換中游刃有餘了。她說話字正腔圓，聲音悅耳動聽，彷彿炎炎夏日裡的一股甘冽清泉。
軍訓休息的間隙，教官會不時地點名讓大家表演節目。唱歌、跳舞、講段子……被點到的同學總會落落大方，雖是即興發揮，卻也毫無疑問地表現出了他們的多才多藝。而他從來都不是有勇氣主動走到人前的那一個，在有限的人生閱歷裡，讀書和學習是他唯一的主題。當時的他，除了稍微具備一點兒文字功底外，其他方面一無是處，並且還對與異性交流有著小小的恐懼感。因而直到軍訓結束，他都未曾鼓起勇氣前去與她搭訕，只是一直留意著她的一顰一蹙。
二
軍訓結束後，本以為在偌大的校園裡，於莘莘學子中再能與她相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不料卻在軍訓結束後、正式開學前的班級聚餐中發現了她的身影。那天她穿著一件白色T恤和一條淡藍色的牛仔褲，看上去清爽幹練，富有青春活力。烏黑濃密的秀髮在她身後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柔順的劉海整齊地垂掛於前額，猶如三月的楊柳，輕柔而美麗。他發現，脫下軍訓迷彩服、換上休閒裝的她，在班級眾多女生中是最耀眼的。
這一次，他終於鼓起了勇氣主動與她打招呼。在一聲“同學你好！”之後，他便漲紅了臉，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表達。她微笑地看著他，眼中盡是友好的神色，“你好！”她的聲音還是如此的悅耳，彷彿夏日裡清涼的微風氤氳著淡淡的薄荷香味，瞬間緩解了尷尬的氣氛。經過一番自我介紹之後，他們總算是相互認識了，並互加了QQ好友。
聚餐回來後，他在QQ空間發表了一篇日誌，用以紀念大學中僅有的一次軍訓。日誌發表後不久，便引來了眾人的圍觀。她在評論中誇他文采了得，並感謝他的日誌為她留存了軍訓的記憶。他當時高興極了，決心用文字記錄下今後美好的大學時光。
他加入的文學社會定期與其他高校的文學社舉行聯誼交流活動，他作為文學社中僅有的兩名男生中的一員，每次都會被社長點名要求參加。在一次與南開大學文學社的交流活動中，主持人要求大家對納蘭性德的《木蘭詞·擬古決絕詞柬友》進行賞析，並即興發揮自己的所感所思。他不由得想起了初次見到她的情景，隨後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一篇散文。在這次活動中，他的散文被評為優秀作品，後來還刊登在了他們醫科大學文學社出版的社刊上。
三
或許是對新生時那段軍訓時光一直難以忘懷，亦或是他發現自己所缺乏的正是軍人的勇敢與堅韌。當徵兵宣傳到達他們學校時，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報名應徵了。體檢、政審、心理測試……這些項目出乎意料地順利通過了。但直到確定入伍日期之前，他從未對身邊任何同學提起過參軍的事情。她不知從何處打聽到了消息，瞞著他偷偷地組織全班同學準備了一場歡送會。他向來靦腆，不善於口頭表達。但在即將入伍的前一天，那個出乎他意料的歡送會上，他情不自禁地用他最擅長的粵語唱了一首劉德華的《一起走過的日子》，並誦讀了即將發表在空間日誌上的一封感謝信。
臨別時她送給了他一本筆記本，裡面寫滿了班級每位同學對他的贈言。她是最後一位在本子上留言的，她說她也很嚮往那身綠迷彩，心中一直有著深深的軍人情節，還寫了很多鼓勵他的話。就這樣，他帶著滿滿的感動與希冀，在那個雪花漫天飛舞的午後，踏上了開往部隊駐地的火車。
新兵連的日子忙碌而充實，每天兩眼一睜忙到熄燈，兩眼一閉還要提高警惕。與日俱增的訓練強度逐漸使他感到有些吃不消，更糟糕的是每天訓練時，海風無時無刻不在肆虐著他的身體，這讓來自南方內陸的他極度不適應北方海邊的生活，導致他患上咳嗽病後病情一直沒有好轉，嚴重影響了他的正常訓練。
由於他不善於交際，口頭表達能力不足，因此新兵時就養成了“少說話多做事”的習慣。而他心裡時刻裝著的那個她總能給他帶來源源不竭的動力，成就了他堅韌不拔的個性。無論訓練多苦多累，他從不抱怨，始終埋頭苦幹，苦練各項軍事技能，努力提高自身的能力素質。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年一度的基礎訓練大比武中，他與老兵們同臺競技，獲得了偵查專業第三名的佳績，並且是所有參賽士兵中唯一獲得名次的新兵。鑑於他新兵一年以來的優異表現，在年底評功評獎時，他被評為優秀士兵，並被確定為入黨積極分子。
最終，他的軍考總分在他所在的單位中排名第一，刷新了該單位歷年來軍考成績的最高記錄。但命運卻在此時和他開了個玩笑。由於該單位專業的限制以及嚴格的計劃報考體制，他只能報考與該單位專業對口的兵種院校，無法報考軍醫大學。他難過了好一陣子，但還是在懸壺濟世與保家衛國之間選擇了後者。
四
上了軍校後，他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在部隊養成的紮實作風，始終不忘勤學苦練。大一入學沒多久，他便憑藉著過硬的軍事素質，作為參賽隊的一員，代表學院參加了總部組織的各軍隊院校間的軍事技能競賽。他異常珍惜軍校學習的機會，刻苦學習了編程語言和各種計算機軟件。軍校學習期間，他開發了一款手機軟件，並在該軍校內部得到了推廣應用。而她亦擁有著豐富多彩的醫學生涯。從狹小的播音室到燈光閃耀的舞臺，她由一名廣播站的播音員成長為校園晚會的主持人，主持過運動會頒獎禮、校園十佳歌手大賽等無數精彩紛呈的校園文化活動。從迷上播音到參加主持人大賽，她憑藉著一份執念和熱愛，實現了完美的蛻變。
他從大一軍訓時就開始喜歡她了，但一直羞於表達。雖然這幾年的軍旅生涯練就了他過人的膽識和能言善辯的本領，在人前講話也不會像曾經那般靦腆而羞澀了。但唯獨面對她時，內心的自卑與不安總會跳將而出，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樣。他深知她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優秀女孩兒，而自己平平庸庸。因此入伍後格外注重經受磨練的機會，不斷超越自我，以期早日跟上她的步伐。
時間被上了發條，隨著由生活組成的音樂壯烈地一去不復返。在她讀研即將畢業之際，學校盛行畢業旅行之風。她突然想到他就讀的軍校所在的城市轉轉，順便看看他口中的軍校是否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令人嚮往。他欣然同意了她的想法，並積攢了好幾個月的津貼，只為清明節到來時，能夠帶她郊遊踏青，遊遍當地的風景名勝，吃遍各色各樣的江南美食。然而令他猝不及防的是，即將到來的畢業聯考在考核科目上發生了變化。為完成聯考達標的任務，所有即將畢業的學員都被安排了滿滿的訓練課程。他身處重要骨幹的崗位上，既要負責存在弱勢科目的學員的補差訓練，又要完成本單位賦予的各項任務。他的時間被佔據得滴水不漏，每天加班到深夜，休息日遙遙無期，請假外出更是成了一種奢望。最終，他心心念唸的在她畢業之旅中陪她走過一個城市的願望落空了。
五
年少的情動終究抵不過流年的驚擾。最終，由於現實的林林總總，他們沒有走到一起。但當他得知她找到了攜手相伴的人以後，他內心出奇的平靜。原來曾經在意的，都在不知不覺中，在時間的洗禮與空間的更替中釋然了。
回想起成長路上的點滴過往，他格外感念那段純真暗戀的青蔥歲月。那種清澈而甜蜜的感覺，是漫長生命長河中萌發的最初的悸動。有人說戀愛的紀念物，從來就不是那些互相贈予的禮物，也不是那些甜蜜的短信與合照。而是在喜歡一個人的過程中，她對你造成的好的方面的改變，使你逐漸成為一個優秀的人。他十分感激生命中遇到的她，給他那原本宛如一潭死水的青春注入了活力，讓他有信心和勇氣與未知的未來安然照面。在那些艱苦卓絕的軍事磨礪中，她給他烹製了一道又一道精美的菜餚，拼成了令他至今難以忘懷的盛宴。他知道，那桌菜餚其實只關於青春，無關愛情。
文章的最後，他想對她說:“那些埋藏在軍訓裡的時光，一直未曾開口表達的話語，幸好如今還能夠一一攤開，來紀念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謝謝你，讓我有機會路過你的世界。願你遇良人，予你歡喜城，長歌暖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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