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鷹(外一篇)

霧 鷹

“霧鷹”一詞,我可以武斷地說,除平江人知曉其含意外,全世界的華人都不知道它的真實意思。

而霧鷹的通用名字或者說它的“學名”——“稻草人”,卻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名字。

稻草人,顧名思義,即是稻草做的人。

稻草人,稻草做的人,仔細想來也是意味深長。

稻草也能做人?即便是稻草做成的人我也還是樂意稱其為“霧鷹”。

早年間,在鄉間的田野和菜園,農人為了驅趕雞呀、鳥呀或其它動物,避免其對農作物和蔬菜的傷害,而用稻草紮成人一樣的稻草身子,綁在一根木棍上,為其穿上破爛的衣服,這便成了“霧鷹”,然後將它固定在田間地頭較為顯眼的地方,讓它為主人日夜站崗放哨。

有的主人很有創意,不但“霧鷹”的外形很像人,神態也很逼真。為了進一步美化“霧鷹”或是增強“霧鷹”的守衛功能,常常在其頂部戴一破帽子,手裡握一長杆,長杆上再用繩子吊一破扇,這破扇子在風中搖來晃去,好像真是有人在驅趕,有時也能達到其驅趕雞和鳥的目的。當然,要是哪位主人因此而想萬事大吉,那也便是天大的傻瓜。

日久天長,這“霧鷹”便失去了作用。雞也好,鳥也好,感覺這“霧鷹”天天如此,從不挪動半步,從不喊叫半聲,不過是嚇唬嚇唬它們而矣。知道這是假冒產品,狐假虎威,便不再理睬“霧鷹”了,照樣危害主人的蔬菜和農作物。所以,“霧鷹”往往形同虛設,沒有實際的意義和作用。

只是在田邊地頭長年有這麼一個“霧鷹”站立並與之相伴,對寂寞的蔬菜和農作物似是別有風情和韻味。

可見在平江話的語境裡,將稻草人命名為“霧鷹”卻是很有意思的名字。因為“霧鷹”的霧字從字面上理解是朦朧不清的意思,儘管鷹很矯健,可加上“霧”字便成了平江人心中的“霧鷹”。既然朦朦朧朧的“霧鷹”誰也看不清,也就不放在眼裡,便失去了它應有的威嚴,僅僅只是一個擺設罷了。

所以,平江人用“霧鷹”二字重新定義稻草人是最為貼切、最為形象、最具詩意化的名字。

而“霧鷹”二字又常常被平江人用來形容那些吃飯不管事的人,或是有意貶損那些頭腦不清醒思維遲鈍而不起作用的人,人們就會說他:一隻“霧鷹”。

雾鹰(外一篇)

炊 煙

炊煙,一道永遠看不厭的山村風景,一幅線條淡淡而意境濃濃的山水圖畫,一生讓我永遠感恩的母愛情懷。

清晨,山村還在沉睡中,而縷縷炊煙卻從厚厚的屋簷下嫋嫋升起……

這是我生命中的美好記憶。

久住城裡,視覺觸及之處都是方格型水泥籠子,規也算規整,方也算方圓,可每天總是望著這固定不變的方格籠子,視覺極易疲勞了。

尤其是每天晚上睡在這方格型籠子裡,走不出這固有的程式和空間,心境被框定、被固化,再浪漫的心也漸漸麻木了,再深厚的情誼也漸漸冷漠了。不知不覺便淡化了曾經的鄉村情懷,也就漸漸遠去了對炊煙的依戀和思念。

當然,我們必須正視城市的現實,現代城市本來人口密度大,生活垃圾充斥街頭,汽車尾氣排放嚴重超標,倘若再在街頭巷尾升起裊裊炊煙,那可不是生活的浪漫而是人類的罪過了。所以炊煙不應該再在現代城市的上空嫋嫋升起。

當然,炊煙也不是生來就是鄉村獨佔之物。

農耕時代,炊煙在大地的任何地方都曾嫋嫋升起,那麼一種生活的景緻和情韻曾被無數田園詩人所讚歎和嚮往。

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王維)孤煙村際起,歸雁天邊去。(孟浩然)霧歛蘆村落照紅,雨餘漁舍炊煙溼。(陸游)……

也難怪,這麼多偉大的詩人,這麼多優美的詩句,不怕沒人喜歡炊煙的曼妙和柔情。

無論是清晨還傍晚,伴隨著旭日的光芒和落日的餘輝,那裊裊炊煙總是準時在山村升起。

而工業時代,人們快節奏的生活建立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炊煙在城市已無處落腳生根,似是隻有鄉村才是它的家園。

殊不知,如今的鄉村也因廣泛使用電能和燃氣,那曾撩起我內心騷動的裊裊炊煙卻也消逝在無邊的山野,四處搜尋還是不見其蹤影。

40年前、50年前,母親為送我讀書,每天早晨天還沒亮便起床為我煮飯,從小學到高中畢業,年復一年,月復一月,日復一日,時間長達10年之久,整個村子一千多號人就我家屋頂升起的炊煙最早。

在那個靜靜的山村早晨,炊煙裊裊升起。或許你的心中會升騰起幾分愜意的感覺,或許你還會認為是我母親追求生活的浪漫情調而故意為之,或許你更會認為那時中國農村的生活是一幅美麗的田園風光和山水寫意畫卷。

可我知道,這是母親為兒子的前程而付出的辛勤汗水和無悔青春。伴隨著這濃濃黑煙,母親曾經的黑髮變成了白髮,曾經婀娜多姿的身段變得微微彎駝了。

母親您辛苦了。

每當我端起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時,我情不自禁地望向母親漸漸變老的面容,本應狼吞虎嚥的我卻常常哽咽著。

在鄉人的眼裡,我家屋頂升起的炊煙,總是淡淡的,柔柔的。

陽光下,風雨中,含情脈脈,緊緊依偎。

似是一種境界,一種風度,一種詩情畫意。

其實,那是因為被雨水淋溼了的稻草燃燒不完全而產生濃濃的黑煙而成。在灶膛口,那股黑煙不知多少次曾嗆得母親眼淚直流,鼻子發酸。而屋頂上每次升起的炊煙卻是浪漫依然,誰會想到在其浪漫的外表下不知曾籠罩著母親心中多少的辛酸和無奈,只是母親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雾鹰(外一篇)

或許在詩人的眼裡,炊煙是鄉村的固有景緻,是田園山水的詠嘆調。我是讀書人,我也不曾缺乏讀書人的浪漫情懷,我也想再次望見嫋嫋升起的炊煙。

可如今,炊煙已不再是我悠悠不變的鄉戀情懷,而是我對母親的無限思念和深情感恩。

(作者系平江縣作家協會名譽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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