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文创的启思

台湾文创的启思

台湾文创的启思

如果从台北城的西边沿着忠孝路一直往东走,你将会看到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文创园区。这些园区坐落在台北市中心,几乎成了造访台北城的游客必到之场所。近年来的台湾掀起文创之风,“文创”一词也充斥周遭,一些不太相干的产业似乎嗅到商业气息,纷纷挂起“文创”的大牌,为自己的产品包装、升级。于是,遍地的“文创夜市”“文创咖啡馆”“文创民宿”大行其道,文艺青年们趋之若鹜。有人曾评判台北城新建的大型文创园——华山文创园区,本质就是“餐厅加餐厅加餐厅”,商业机构巧立名目地骗钱罢了。

于是几个问题值得思考,究竟何为文创?推行的文化创意又应该如何改变生活?文化创意与商业利益、公共利益之间又应该如何平衡?

台湾文创的启思

(台北松山文创园)

  • 文创的定义

文创,全称为文化创意产业(Cultural and creative industry)。文化,笔者更偏向于用布尔迪厄提出的“文化资本”的概念进行解释。布尔迪厄认为,文化资本透过实质物品而达到客观存在,客观状态的文化资本具有“而可被消费、交换”的商品特性,通过符号化转为经济资本,同时也能通过教育方式传承集体符号,逐步形成制度(Bourdieu, P. 1986)。而创意则重在创造新的表达方式,是装载“文化资本”的渠道与传播途径。由此形成特定范式后,壮大成为产业链,产生文化价值及经济效益。

英国首相布莱尔早在1997年便提出创意产业(Creative Industry),其用政策推动“有创造力、技术和天赋的智慧型产业”,譬如发展英式时尚设计、英式表演艺术、电影产业等。10年间英国创意产业市值可达1050亿英镑,占英国GDP 7%。也可见这一产业的强大潜力。

台湾也将“文化产业”作为重点发展的产业之一。2008年将文化创意产业定义为社会经济发展的转型支柱,其发展规划也开宗明义,“知识经济附加值最高形态是以创意设计为核心的生产领域。”2010年台湾文化产业营业额达到6千亿新台币,占全岛GDP毛额比率达4.9%.(《2011台湾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年报》)。台湾全岛各大城市也兴建文化创意工厂,表演艺术产业化、多元创意开发、华语生活圈等一系列概念被创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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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遍地可见的文创商品店)

  • 文创单单是在做产品么?

很多人会认为,手绘一幅画、做一个书签或明信片,这些就是文创产品。诚然,这些是很初级的文创内容。但从更为宏观的角度思考,真正营造文创的人,是希望透过这些小玩意、小设计来形成一种趣味的分隔。布尔迪厄所言的,品位构成了鉴赏概念的基础。一开始文创产业的标识便是“小资”“文青”,文创产品不追求量,而追求个性诉求,追求生活设计之美。甚至可将“文创文化”看作是抵抗“大众媚俗文化”的重要文化形式。这时不得不区分“文创文化”与“文化工业”两者概念。“文化工业”是20世纪法兰克福学派提出的观点,其侧重点在于认为所有的文化都将变成商品,而且是以大规模的复制形式,为了盈利复制文化让所有的大众得以消费。“文化工业”旨在无差别地引导消费,以获得最大经济效益,而“文创文化”更多要制造品位的差别,同时通过品位的区隔,标识自我文化的“高贵”,最终由此建构自我身份。譬如单单明信片产品,在文创产业的包装下,有了手绘类型、立体类型,而且需要特定仪式来使用产品,如盖文创印章、选用好看的邮票、用文艺笔法写信的内容等等。这些产品与仪式共同强化了“文青”这个族群的身份认同。

品位区隔的产生、自我文化族群的形成,最终出现特定的消费阶级与消费习惯。为了“与众不同”,会选择有文创韵味的咖啡馆,喝上昂贵但不好喝的咖啡,听咖啡馆里的古典音乐,一听就是一上午;会专门花大价钱买手工打造的肥皂或是金工艺术品,将之摆放在家中客厅,供以彰显自己的文化品位与文化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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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华山文创园区)

  • 文创的问题

渐渐地,不少人开始诟病文创,认为其实质是一种为虚荣心买单的经济产业。原本是为了抵抗大众文化的庸俗而出现的精英精致文化,却也沦落为众人为提高自我而不断吹捧的泡沫产业。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文创产业不当没有繁荣文化、形成良性的文化互动,相反却在制造出一堆品质低廉的符号。文化产业面临成长的陷阱。以台湾为例,发展文创的初期明显且快速的成长,但从2008年之后,文创产业每年平均生产率只剩下2.76%,产业占经济总量比不断下滑。在文化创意教育体系未成型、文创产业未能孵育大型高品质企业、市场需求还未成型的三大现实情况下,生产却在政策的引导下大量投入,最终只能导致文化产品的量化制造,原先的“创意、设计、独一无二”的内涵品质被解构,文化创意最终依旧沦落为文化工业,文创产业也渐渐成为低薪、过劳的行业氛围,再反过来影响未来人才进入该行业的意愿,最终形成恶性循环。

  • 文创的真正内涵

文创要发展,首先就应理清文化创意与文化工业间的差别。其次,文化创意产业要有旨在的意义生产,也即如何利用产品的设计、创作,从而带动集体记忆的激活、抑或是社群架构的完善等意义内容的产生。

笔者有幸深度了解位于新北市三峡老街区的甘乐文创团队。他们扎根在相对闭塞的三峡老街区,却在利用创意设计盘活老街文化。

首先,再造空间,产生内容及意义。文创团队通过设计、将原有的破旧的工厂改造成带感的餐饮店。空间再造与空间生产,是目前很多文创团队会涉及的内容。譬如台北的华山文创园、广州的红砖厂以及北京的798园区。利用在地性的符号,如闽南灯笼、三峡大碗、蓝染、在地性食材等进行空间的修饰,从而输出文化意义,打造出本土的文化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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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文创)

其次值得称赞的,是团队将文创与社群相结合。希望透过文化及创意解决社群内部所出现的问题。譬如新北三峡一带经济相对落后,大量劳动力流向台北市,新北三峡一带出现空巢问题,丧失父母辈的管教,又会导致年青一代厌学与辍学率上升,与此同时,在地的一些传统行业如打铁、手工艺等收到现代化大工厂冲击也日渐式微。甘乐文创团队便想到一个“职人复兴再设计”的计划,利用文化设计的力量,开办“小职人工作坊”,在传统打铁、手工业的产品上加之精品化、个性化设计,并将整体设计、制作技艺以教育模式,吸收辍学青年。同时将青年辍学、传统技艺传承、产品经济效益等问题进行整合性解决。

再者,通过文化创意培育在地民众的素养。三峡地区有多处庙宇,拜神时期便需要大量烟花爆竹,由此也产生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文创团队通过科学调研发现燃放爆竹后代额纸屑可以二次利用,于是联系了造纸产业,同时号召在地居民对燃放后的爆竹纸屑进行合理收集,回收的纸屑进入造纸工厂,再经过团队的设计,最终制成纸质的文创公仔。由此一条健康的产业链也应运而生。

总言之,文创产业不能单单局限在单一工业产品的制作与量化生产,更多要考虑文化的传承与流动、资源的整合与配置、社群公益与公共特性。将产品以一种当前最大经济效益为考量进行大规模复制,制造消费需求,那是在毁灭文化与创意,而以文化创意为契机,不断拓展延伸出解决公共领域问题的新方式、以新设计改变社群的日常审美,那才是真正有长远目光耕织未来。

文章刊于 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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