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祭親之旅
給我一百種想像的空間,我也沒想到5.12週年這一天,會是這樣混亂的一天。
給你一百種感受的可能,你也想不出5.12週年這一天,是要去那樣感受的一天。
有朋至遠方來電,關切地問,你還像地震那天那樣難受嗎?我口乾舌燥地說:我不感覺難受,是感覺難熬。
打電話給關心我的朋友,聲嘶力竭地說:你不要關心我心有啥感受,你該關心我有沒有水喝。
在這個足以讓人再次悲痛欲絕的日子我卻滿腦子盤算在哪裡才能買到喝一口有點甜的農夫山泉,吃一口有點鮮的康師傅海鮮麵,這很搞,非常搞,但這是一個近似乎於娛樂的事實——
從北川安昌鎮到北川老縣城,長達20公里的道路被堵得水洩不通。不要說車,就連人都必須在車輛夾縫間左右穿梭才能前進。
或蹲或坐在路邊的行人,個個流如雨流,像曹操手下剛逃出赤壁的士兵一樣丟盔棄甲驚魂未定,打起電話人聲音都透著一種實實在在的虛弱:人太多了,車太多了,我太累了……
幾百輛摩的寧可停在路邊也不願拉客,“3公里路,我擠進去花了兩三個小時。” 綿陽義工小艾說,早上7點,我們搭政府運送北川人到北川縣城的車,車行到安昌,開始艱難前行,我們乘坐的運送北川人的車一步一爬,猶如蝸牛般行進。好不容易行到麻柳灣,漫長的車流不得不停止腳步,靜靜等待前方道路通暢,路上沒有一個交警,進城的車流擁擠了道路,很多北川人騎著摩托車也是艱難的前行,很多人乾脆把車放在路邊等待道路的暢通!整個路上,只有到北川的車,沒得回安昌的路,很多車乾脆掉頭停在路邊。
據瞭解,他們到達任家坪,已經是上午11點。“我和阿峰肚子非常餓,在路邊吃了點東西,開始往縣城裡面走。路上人挨人,肩並肩,你從來沒有想過有如此多的人流,即使在成都、深圳這樣的城市,也不會發生這麼高的人流碰撞率。”小艾說。
網友“煙花@散盡”在自己QQ空間寫道:“一路我們20多個隊員,走到永昌就已經堵車了……直到後來,越來越難以前行。在129空氣動力研究所,我們的車實在沒有辦法再往前走了……”
“所有隊員拿著所需要的東西一行踏上了延伸向北川縣城的路上。人太多,實在難以把隊伍帶在一起,走到中途我們的人已經分成可幾隊。經過3個小時,我們才到擂鼓。從這裡上了排隊的車去往北川……”
從任家坪加油站之前開始,所有人都必須挨個排隊慢慢挪動進入原來的管制大門……
下午返回來,在任家坪排隊等公交車的人更多,人群一直從收費站排到北川中學門口,“你剛剛排最後一個,不到2分鐘,自己後面就長了很長尾巴……”小艾如此描述道。
其實,大家看到的僅僅是北川512週年祭奠的A面,其B面卻鮮為人知——
進入北川廢墟縣城,還有一個通道,那就是北川縣城北面的鄧家(曲山鎮的一個村,與縣城緊鄰)。來自北川陳家壩、桂溪以及近鄰的江油、梓潼民眾,從早晨7點到晚上8點,人群雲集……
“滴滴兒大的一個鄧家,一下湧入幾萬人幾百輛汽車和摩托,那是啥子概念?”北川曲山鎮副鎮長唐祖華說。
雖然北川高層事前已經預料,並派北川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瞿永安親自來此指揮,但面對蜂擁而至的人群,鄧家(村)那點警力簡直杯水車薪。
於是,來自北川縣的官員、曲山鎮官員、鄧家村官甚至本地村民,都臨時充當了“便衣警察”。
鄧家的旅館爆滿。
鄧家所有餐館所有食物被吃完。
鄧家民眾很多家庭拿出食物充當街邊臨時店……
“5·12這天,從鄧家到縣城的,大約四五萬人。”瞿永安說。
據北川官方粗略估計,5月12日這天,分別從任家坪和鄧家兩個通道進入北川縣城的民眾,大約27萬人。 北川縣公安局局長張德溥稱,經統計,12日北川老縣城從早上7點開城,到晚上7點關閉,保守估計有27萬人進入老縣城祭奠和悼念。汽車1.7萬多輛,摩托車約3萬輛。為了維持秩序,出動警力1000餘人。他稱,27萬人還是保守估計,是通過測每秒的流量、車輛、祭奠結束離開老縣城的人數等信息進行統計的。
2009年5月12日,成為北川縣1400年曆史裡,人數最多的一天。
與祭奠形成鮮明對照的卻是:北川另外一個地方卻是歌聲笑聲熱鬧非凡。
5·12這天,北川“第一號工程”——新北川中學奠基開工。一大清早,陸續有周圍群眾向奠基地點圍攏等待觀看儀式。到中午12時30分,現場已聚集上萬人。
北川網友肖波給勒克兒說:5·12這天,車過黃土,“同一首歌”正在鑼鼓喧天紅旗招展地演出,路邊很多發形怪異的年輕人左手綠茶右手相機,沒有相機的,掏出劣質的山寨手機也要一陣狂拍,在他們眼裡,看一場演出遠比悼念離人還要重要。看著那些衣著乾淨,神情空洞的圍觀者,看得直讓人肝膽俱裂,悲念上湧。“如果說去年5月12日是我們肉體上的災難日,今天,2009年5月12日,又是我們視覺上的災難日。”
肖波母親和他兒子同在地震中遇難。
他在自己空間日記寫道:
……
站在安北路上,站在2009年5月12日的安北路上,你會有很多感慨,感慨把計劃生育定成基本國策的偉大和英明;感慨中國汽車工業的發達和汽車設計師們的智慧,可以把汽車形狀搞得這樣繁花似錦;感慨國人的決心和熱情如此驚天地泣鬼神,感慨……
站在安北路上,站在2009年5月12日的安北路上,絕對有種目眩神迷,時空交錯的混亂,像張裕解百納被粗暴地兌上雪碧,複雜的口感帶來複雜的知感,長短不一的摩托排氣管發出的轟鳴,讓人感覺站在了上海嘉定的F1賽道,像站在淮河北岸的南京夫子廟,又像是5.12剛逃出那天,人們拼命向前,再向前……感知上的混亂必定帶來思維上的混亂:我這是在哪裡?我們在幹什麼?看比賽?逛廟會?還是又一次逃出昇天?有一點不混亂:原來回家比逃命還難!
今天,那堵得死死的車流和人流,堵得像九眼橋像九龍塘的車流和人流,不是堵在安北路上,堵在所有想回家的北川人的胸腔橫隔膜上……
中國人善於搞活動,中國人更精於搞運動,把活動和運動搞得花樣百出,讓人歎為觀止,運動和活動不斷交替的搞,所以也容易搞混,比如今天,一不小心把本來一個悲情活動,搞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運動。我不懷疑那些外來的車外來的人中,有很多同情著北川人,同情著北川的逝人,我更不懷疑,那當中很多是來參加這場一年一度的圍觀運動。 但原本20多公里的回家路,我們竟然走了漫長的一天也沒能走到,原本想回家去看一眼,看到的卻是滿眼人流滿眼汽車,滿眼綠茶滿眼相機。親人離去,家園消亡的365日又7小時後,卻還不能回去磕一頭,看一眼。國人們巨大的熱情浪潮退卻後,我們卻還在掙扎在離親人和家園還有十幾公里的小鎮上,你,你們,他,他們,可能曾經為北川熱淚橫流,慷慨出力,但今天,2009年的5月12日,卻真實地傷害了我們,真實地傷害了所有想回家看看的北川人!
今天,在全世界最繁忙的安北上像螞蟻一樣挪動雙腳時,一隊隊衣著光鮮,神情激昂大概是媒體的朋友們在人流左奔右突,勇敢穿行,打著幾面大大的旗幟,上面的大字迎風招展:今生我們在一起!看得我們很疑惑:今生我們肯定在一起,但不一定今天也要在一起啊!
其實,災民們要的真的很簡單,房子,大米……
其實,今天我們要的更簡單,在三道拐那半坡上,和親人,坐坐……
下面是返回時情景(網友★/aiq承諾★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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