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三年裡，和幾位老同事，朋友堅持爬山。每個週末，都要約著去爬上一回。已經成為習慣。深圳家的附近，就是南山。穿過茂密的荔枝樹林。綠蔭叢中的小徑，蜿蜒的通向大南山。號稱是深圳西邊最高的山。
許多年前，剛到深圳的時候，和朋友結伴去爬山，我曾經對南山無限嚮往，以為有山必有水，有山水必有景。結果大失所望。除了重重疊疊的石階，姿態各異的綠樹，沒有任何其他景觀。連小亭子也是新築的。遑論人文，或值得憑弔的古蹟。但爬山的人那樣多，呆得時日方久，逐漸知道，在工作壓力大，年輕人居多的深圳，人們已經養成健康習慣，爬山，只是為了鍛鍊，不是為了附庸風雅，也不是為了尋找樂趣。
和一幫同事，朋友組建了一個登山團。團裡聚集了新新舊舊的同事，有數十人，大都居住在相距不遠的小區。我覥顏當了個“團長”。職責簡單，也只是臨近週末，在群裡吆喝一回，預報一下天氣，召集一下，確定一下人數，時間，地點。剛開始，人還比較多，逐漸因為各人各家瑣事纏身，響應者變得稀少起來。到最後只有2-3人而已。大團變成了小團。所幸仍然有一兩個朋友一直相伴，堅持著。
離開深圳近2個月了，沒有爬過山。很是想念登高望遠的感覺，山風習習，綠樹成蔭，蟲鳴鳥啾。也想念，慢悠悠往山下走的時光，出過一通大汗，有過一遍精疲力竭，有過一回輕鬆與釋然。三步並作兩步，踮著腳尖，輕快的聊天，下山。山上的豆腐串是登上山頂的犒勞，姑且不論是否為健康食品，但卻心滿意足。盛夏裡，買上一根綠豆沙冰棍，也是極為清涼舒暢。一年四季裡，看著花開花謝，新綠吐露，黃葉翻飛。不同的景緻，有著不同的思念。
重慶也有南山，山頂是個植物園，春暖花開的季節，南山上的茶花，櫻花也成片成片的盛開了。正兒八經，這是我第一次看大片大片，大朵大朵，名副其實的櫻花。很驚豔，也很雀躍。重慶是個有很深人文底蘊的城市，一重又一重，老式的建築，古舊的街巷，都無言的訴說著久遠的歷史，無盡的滄桑。
即使一路匆匆忙忙的趕路，植物園裡，也見到幾處有來歷的景緻。1942大電影的取景處不少。擱在其他城市，估計排隊拍照的人都已經擠擠挨挨了。在這個繁花似錦的季節，觀花的人潮已然洶湧，園區在一年裡，算是熱鬧季節。但在某景點拍照，到此一遊的人卻不多見。諸如蔣介石聽取河南災情的廊橋，諸如宋美齡接見美國使者的別墅。再如前蘇聯的大使館...植物園裡，還有許多值得探究的，有歷史，有審美價值的建築，古蹟，值得人花時間，慢慢閒逛，細細品味，靜靜欣賞。
是和妹妹一起去的南山，我咳嗽一月餘，她攜一大鍋銀耳湯過來探望我，幫我添置物品，佈置小小公寓。我們乘坐輕軌去的山腳某站，然後再乘坐公交車上山。只得一趟，384，這趟公交堪稱沙丁魚罐頭，我倆被擠得快要變形。又是站在公交門口，被門外的人推了推，才堪堪擠上車。每當有站，有人上落，我們苦不堪言。臨近山頂，周圍有人討論哪裡景觀值得觀賞，周圍人附和，若是觀景，慢悠悠，走上山，欣賞風景，呼吸氧離子，負離子，倒有一番享受。我和妹妹不堪擁擠，索性下得車來。後來才知道哪裡有什麼氧離子負離子，盤山公路上，絕塵而去的汽車尾氣倒是吸了個飽。
所幸人生永遠是有得有失，沿途也算有些收穫，諸如路旁的盆景園林，園林裡修花人的閒適生活，雞犬相聞的愜意。老人院裡，垃圾堆旁的塑像，後現代裝束，讓我們笑到肚痛。路旁垂絲海棠羞答答的吐蕊；日本鳶尾一叢一叢盛開，蔓延到無邊無際。還有，在寂靜中等待春生的枝丫恣意舒展糾纏。映山紅鼓鼓囊囊的花蕊，打算一夕之間染紅山巔。
走了許多路，才到植物園，園裡正在舉辦茶花展，櫻花展。南山的茶花和別處不同，它們是土生土長的。並不是培育於某個溫室，栽種於小小花盆，然後刻意雕琢擺放，靜待數十日花展，枯敗後挪移。南山的茶花，紮根在山上，于山頂，吸收晨霧山風，生命力旺盛，枝丫蓬勃圓滿。一樹一樹，每一樹都姿態萬方。一樹一景，每一支都有不同的花期，要麼飽滿怒放，要麼安靜待放，要麼才打出小小花蕾，要麼已經染上塵霜。枯敗的茶花，是褐色的，和枯葉的顏色相同，曾經鮮亮的色彩，像在失去生命時褪盡。或許，大自然回收了這些豔麗的色澤，留待來年，點染時光。
置身於茶園中，恍惚有種《灌園叟晚逢仙女》的現場感，其實園中就有一顆逾千年的古樹，不雖然已經枯萎，但仍有桀驁身姿。或許夜間，茶花仙子會現身於園中。也許夜間，更加熱鬧非凡。植物越茁壯，茂盛，越顯得神秘，越有靈性。每一朵都很精緻，有的像少女層層疊疊的繁複裙襬，有的像天邊夕陽將褪的燦爛雲霞。有的像晨暮間靜待敲響的悠揚晚鐘。有的雍容，有的華貴，有的嬌俏，有的淡雅，有的熱情，有的冷然。
大多為紅色，火紅的花瓣，金色的花蕊，像富麗堂皇的牡丹，但更有質感。須知茶樹大有用處，葉可以烹飪，可做茶飲，花可入藥，籽可煉油，可謂周身是寶。而茶花的種植可以追溯到蜀漢，年代久遠，源遠流長。
中午時分，有公園附近的農人在園內拉遊客吃午餐，南山最有名的特色美食是泉水雞。據說南山上的山泉，配上山上的走地雞，堪稱美味一絕。但也聽人說，有人用農夫山泉當做泉水使用，我瞠目結舌。山寨到處都有。所以凡事不必太過較真，保持好心情最為重要。
植物園側門，有花農正在整理花枝成束。一種白色的長蕊小花，並不美貌，勝在花香馥郁。忍不住流連其間。之後才知道，叫做山礬，很奇特的名字，有種很化學元素的英氣。或許這種植物，帶的本就是某些化學反應得來的香氣。農人院子裡有一條大狗，名花花，自廳堂飛奔出來，我大驚，發現它原來只是迎客而已，也真是古靈精怪。待我們落座，發現它隨即蹲在一旁，像一名衛士，保持警惕，目視遠方，看著主人來路的方向，等待著，非常忠實，有趣。
飯後繼續賞花，園內最為驚豔的，卻是櫻花。過完一座長石橋，翻過一個小坡，坡下赫然一片粉紅。這種花樹很“常見”，許多日本料理店門口，常常擺放一株，不過是假樹，假花，永遠花開不敗。
有些花瓣，脈絡清晰，還暈染著小小氣泡。細緻的看，每一朵都有不同的美麗光鮮。粉紅色，是少女的心頭摯愛，任何衣物，飾品，加上粉紅，總能提亮膚色，增加俏皮感，少女心滿滿。粉紅色，也是一個甜美的夢境，氣泡，甜味，香氣，是少女的專屬做夢樂園。也是春天裡，最為鮮亮的色彩。而少女時代，也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人和物永遠有共通之處。花開，花敗，年華似水，韶光易逝。一兩週之後，只留空枝的感慨。和無處得覓芳蹤的無奈。
粉嫩，陽光的櫻花，它們是專門培養出來，供人觀賞的花木。竭盡全力的綻放，美麗，只為了這一個春季的繁華。這一個季節的人潮擁堵，漫山的錦繡。許多人的膠捲，底片裡，留有它的倩影，身姿。但它永遠不會結出果實。或許，結果與否，其實並不那麼重要。一季的燦爛，換取經年的銘記。
植物園的櫻花品種很多，紅色的，白色的，粉色的。叫不出，記不住名字。花枝下，人來人往，排隊拍照的人很多。我心疼一支支被攀折斷掉的枝條。那些含苞，但未能綻放的花朵，只能乾枯定格。
櫻花樹生長在氣溫偏低的南山頂，一樹一樹的雪白粉紅，引遊人圍觀，引蜂蝶追逐。但花樹很羸弱，掛滿花朵的花枝，蜿蜒逶迤，高低錯落，周圍用許多木架支撐。於鼻端靜靜輕嗅，有淡淡香氣，若有似無，並不膩人，只是輕輕淺淺。就像它的花朵，嬌嬌弱弱，色彩淡淡，花朵小小，怯怯生生。但成片成片，成串成串，每一根枝條，都佈滿了花朵。遠遠旁觀，已然是一片花海。遠遠近近，駐足的路人很多。
我想起日本的傳統民謠《櫻花歌》，東岸的古人，站在如雪的櫻花樹下，何等的慨嘆與欣賞。他們曾經且吟且唱。
花朵，是春天的使者，最早聽見春天的召喚，最早預報春天的訊息。路邊連綿的花叢，錦繡的花朵，點綴著城市的每個角落。亮麗著人們的眼眸。繽紛著灰濛濛的天空，大地。預示著季節的更換輪替。張揚又恣意。花瓣落下，像一陣粉紅的雨。像一個美麗的夢境。夢境之後，才是植物的正式生長期，綠葉像花朵一樣綻放，拉直扯平，嫩生生到逐漸堅韌頑強。承受風吹日曬雨淋。花朵，像春天的禮花，放肆任性的渲染天地一回。而又銷聲匿跡，杳無蹤跡。在許多月後的果子裡，仍然能感覺，回味，曾經的芬芳與甘甜。在紅紅粉粉白白之中，沒有人會忘記她的美。像一朵朵綻放的笑容。美麗又洶湧。短暫又永恆。
風信子和鬱金香是園區裡的另一誘人景觀。重慶的鬱金香和別處不同，花朵碩大，茁壯。遠近高低，一派奼紫嫣紅。連水仙花，也大得像小喇叭。實在是敬佩園丁的巧手巧藝。需要另外繳費的中心園區，讓人失望。大概因為我在深圳路邊，見過溫室大棚裡的大多數植物，比如橡樹，鳳凰木，大小葉榕，非常常見，而且生命力張揚。種在中心區的植物需要溫室，保護膜，呵護，苟延殘喘著。喪失生命的美感。
不過總算，又見到南山了。雖然彼山此山不同，但名字總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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