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讀懂阮籍,不足以談風度

不讀懂阮籍,不足以談風度

魏晉風度,就是中國人的君子風度。

01

1700年前的一個午後。

從河南山陽縣的一片竹林之中走出一位身材清瘦,相貌俊逸的中年大叔。

走著走著,這位大叔忽然在一戶正在辦理喪事的軍人家庭門前停住了腳步。

他和這戶人家其實素不相識,聽了一會兒旁人的議論,知道有一位天生麗質、才情出眾的少女在花季凋零,心生悲憫之情。

於是,他徑直闖進靈堂,仰天大哭,哭夠了,也不打招呼,擦乾淚水,轉身離去,只給目瞪口呆的眾人留下一個灑脫的背影。

他是誰?他和逝去的少女是什麼關係?

有人認出他,叫出了他的名字:阮籍

大名士,大才子。

眾人頓時恍然,之前的不解、疑惑、猜忌,剎那間煙消雲散。

餘秋雨在《遙遠的絕響》中寫道:

“這眼淚,不是為親情而灑,不是為冤案而流,只是獻給一具美好而又速逝的生命。

荒唐在於此,高貴也在於此。

有了阮籍那一天的哭聲,中國數千年來其他許多死去活來的哭聲就顯得太具體、太實在、也太自私了。

終於有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像模像樣地哭過了,沒有其他任何理由,只為美麗,只為青春,只為異性,只為生命。

依我看,男人之哭,至此盡矣。”

有人說,中國歷史上有兩個最會哭的男人:

一個是劉備,哭出了萬里江山;一個是阮籍,哭出了絕代風度。

“薄帷鑑明月,清風吹我襟。”

阮籍心中坦然,自然無畏於流言蜚語,這是他問心無愧的處事態度,更是他逍遙天地的君子風度。

不讀懂阮籍,不足以談風度

02

公元249年,司馬懿掌握了曹魏大權,他給所有被徵辟為官的人挑選了兩條路:

司馬家的官帽和自己的項上人頭,二者擇其一。

於是,這一年,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第一偶像天團“竹林七賢”,分崩離析。

阮籍也結束了他逍遙山林,笑傲江湖的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竹林七賢”有三個帶頭大哥:

山濤是發起者,他是司馬家的表親;

嵇康是領袖之一,但他是曹家的女婿;

只有阮籍兩不相干。

和山濤的順從,嵇康的反抗不同,阮籍依然保持著自己率性自由的風度。

阮籍看透了魏晉官場的黑暗,本意也並非想在仕途上有所作為。

只是有人告訴他步兵營的廚師善於釀酒,而且營裡藏了不少好酒。

阮籍雖然比不得竹林七賢的另一位酒鬼劉伶,但也確實是一個酒痴。

從進入步兵營的第一天,他就躲進了酒窖,等到酒被他喝完了,他一甩手和司馬昭請假說,酒喝多了,身體受不了,得回去休息一段時間。

得,這麼風騷的請假理由,恐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因為不戀權位,也就不受利祿所困;

因為不慕虛名,也就無須進退維谷。

此間風流,此間風度,無出其右者。

不讀懂阮籍,不足以談風度

03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阮籍這位頂頭上司可是一代奸雄,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這不,每隔一段時間,他都要收到司馬昭催他銷假的訊息。

以他的性格,入世為官還不如在家飲酒,可畢竟不是無牽無掛,司馬昭也不是什麼仁人君子,這假期不銷也得銷。

不過這回司馬昭可不敢再讓他擔任閒職了,阮籍眼珠子一轉,對司馬昭說:“我曾經去過東平,喜歡那裡的風土人情。願為東平太守。”

司馬昭一聽,那感情好,沒想到這老小子這一次這麼上道,立刻讓他掛印上任。

赴任那一天,阮籍騎上一頭小毛驢,優哉遊哉地來到東平。

他一到任就說:“我一直在竹林裡住,寬敞的地方住慣了,你們這裡地方太窄,我住的憋屈。你們把所有牆都扒掉吧。”

於是,他開始在東平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他先是命人將府衙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牆都拆了,將原來單獨的辦公室打通,變成僚屬們可以相互監督的寬敞的辦公大廳,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發揚公平、公正、公開的辦事作風。

接著又精簡法令,將往日混亂不堪的東平府整治得井井有條。

十幾天後,他覺得自己這太守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其他人蕭規曹隨即可,就又騎著自己的小毛驢溜溜達達地回去交差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即便是狠厲的司馬昭,也不得不給阮籍唱起了“征服”。

“阮籍為太守,乘驢上東平。判竹十餘日,一朝化風清。偶來拂衣去,誰測主人情。”

500年後,當李白寫下這首《贈閭丘宿松》時,心中也對這位比自己還要豪放曠達的前輩頗為神往和崇拜吧。

這官當得太瀟灑了!

既不得罪掌權者,也不違背自己的本性,還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如此風度,唯有一句: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不讀懂阮籍,不足以談風度

04

阮籍3歲喪父,由寡母撫養長大,母慈子孝,一度成為佳話。

但是有人卻說他是當朝第一大不孝子,司徒何曾還當庭斥責他為逆子,欲要誅殺他。

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事情還要從阮籍的一次“請假”開始說起。

和之前的“任性”相比,這一回他可是真有急事。

母親病重,阮籍回家看顧,連續兩個月,本就消瘦的阮籍,變得形銷骨立。

那天,母親的身體略微有些“好轉”,他讓床榻邊的兒子出去找朋友散散心,別悶在家裡。

阮籍不疑有他,便和友人下棋去了,棋盤剛剛擺下,忽然有人報告:“您的母親去世了,趕緊回家吧。”

友人當即勸他趕快回去。

阮籍手中的棋子在空中停頓了一會兒,又重重地落下:“棋剛下到一半,還沒分出勝負,怎麼能走?”

直到他們把這盤棋下完了,阮籍才回家。

回家之後阮籍喝了兩斗酒,痛哭一聲,吐血三升,暈厥過去。

按照當時的禮制,父母去世,要守孝一年,在這期間不許吃肉,不許穿華服,不許結婚,不許吹拉彈唱,不許宴飲。

可是阮籍置若罔聞。

在治喪期間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喝酒,吃肉,彈琴,一樣也沒落下。

阮籍真的不孝嗎?

那個在母親病重之時悉心照料的不是他嗎?

那個在母親墳前寸步不離的不是他嗎?

那個在母親去世後傷痛嘔血的不是他嗎?

親人離世,對著一具屍體你哭的再傷心也無濟於事,真正的孝順是生前的盡職盡責,死後的好好活著。

他比任何人都不拘禮法,卻也比任何人都要愛的深沉。

所以,當何曾在朝堂上說要誅殺他時,他大笑三聲,仰天長嘯,拂袖而去。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

滿朝文武,包括司馬昭,面對這樣的人物,也不得不為他的風度傾倒:世俗的規矩,從來不是拿來約束阮籍這樣的人物的。

當所有人都被凡俗的禮制束手束腳的時候,阮籍早就看清了生活的真相,甚至穿越了數千年的時光,超越了現代人的眼光。

難怪乎山濤要稱呼其為:“神仙中人。”

不讀懂阮籍,不足以談風度

05

公元249年,司馬懿殺何宴。

公元254年,司馬師殺夏侯玄。

公元263年,司馬昭殺嵇康。

司馬家連續殺了三個非暴力不合作的大名士,一時間風聲鶴唳。

何宴、夏侯玄是阮籍的故交,嵇康更是阮籍的摯友,即便司馬昭對他阮籍不錯,但是此刻他的心還是低落進冰谷。

嵇康行刑那天,阮籍自己駕著車漫無目的的沿著一條路一直走,走到路的盡頭,放聲大哭。

這樣的事他已經做過不止一次了,哭夠了他就回去,但是這一次他哭了很久很久。

有人說他有失風度,但是人生實苦,當眼眶承載不了眼淚重量的時候,何不放聲痛哭?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阮籍一生灑脫,隨性使然,哭笑皆遵從本心。

不矯情,不做作,這才是一個人真正的風度。

不讀懂阮籍,不足以談風度

06

史書對阮籍的評價是:“發言玄遠,口不臧否人物。”

阮籍是一個君子,話不多,不喜歡評價人,但是他的心中卻始終燃燒著熊熊烈火。

那天,回來的路上他登上廣武山,看著楚漢相爭的古戰場,發出一聲長嘯,喊出了那句震撼整個時代的最強音: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阮籍之才,比起他的名氣,不遑多讓。

可惜他來錯了時代,但也因為這樣一個時代才成就了他。

一個人既然無法做到改變整個世界,那麼就努力做到不讓這個世界改變自己。

在金戈鐵馬的亂世,不同於嵇康錚錚作響的風骨,也不似劉伶狂放不羈的風流,阮籍選擇了“獨善一生之清明”,這是他的智慧,更是他的風度。

這一年的冬天,阮籍再次醉倒,不過這一醉他再也沒有醒來,不是不能,是他不願。

魏晉的天空,大約還回蕩著那日廣武山上的長嘯,那一聲不是歷史的絕響,而是人性風度的張揚。

山陽縣的那片竹林,至今還燃燒著古老的翠色,卻再也沒有滋潤出一個如阮籍般飽滿、健全的生命。

不讀阮籍,何以談風度。

不談風度,何以道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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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讀懂阮籍,不足以談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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