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著看
嚴學章丨文
我在天水，在伏羲廟裡，來到伏羲像跟前，思緒一下子穿越到遠古時代。我看了看伏羲雙手抱著的那個玩藝，我叫它八卦盤子。世界大千，宇宙萬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盤子裡的菜。什麼叫舉重若輕，什麼叫囊括萬殊裁成一相，什麼叫一通萬徹，什麼叫綱舉目張，就在這盤子中的幾個道道，特別是盤子正中間的那道菜——陰陽魚，是天底下最有營養的美味。諸子百家，國學經典，儒釋道文史哲，都是吃這魚長成的。連最時髦的計算機系統，也得了陰陽魚的營養滋潤。
盤子的反面是什麼？我有些茫然，因為很難看清楚。看到了那個盤子的反面，人生就通透了。通透，就是透過正面看反面。
人們常言：一個硬幣的兩個面。哪兩個面？正面、反面。正反兩個面“合”起來，就是“一個”硬幣了，叫合二為一。由此推廣開，凡事物都具有三個方面：正面、反面、正反合而為一的面。也就是事物之三性：正、反、合。
關於事物三性的“三”，文籍中有太多的解說，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可理解為正，二可理解為反，三可理解為合二為一，正的反的相互作用，萬物皆生焉。老子還說：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負陰抱陽，是萬物的正反兩個面，衝氣以為和，是陰陽合二為一，是萬物的第三個面。萬事萬物都有三性：正，反，合。
萬物皆三，三皆萬物。萬物皆正、反、合，正、反、合皆萬物。過去與未來，是一正一反，活在當下即“合”在當下，沒有當下，哪有過去與未來？天與地是一正一反，人在中間，才天人合一，也是地人合一，天地若不合於人，哪裡有天地？又哪有人生？
老子的“三”從哪裡來的？從伏羲那裡來的，就是從伏羲那個八卦盤子那裡來的。伏羲始畫八卦，一畫立太極，二畫顯兩儀，三畫定乾坤，八卦類萬物。這裡的八卦都是各以三爻為體的，充分表明了太極事物的無“三”不能立、無“三”不成體。這“三”，是大道之“三”，是三生萬物之“三”。從一到三，到三生萬物，再萬法歸一，大千世界就這麼數字化地運行著。你看，伏羲那個八卦盤子，就是這麼好玩。那盤子裡的美味佳餚，太有味道了，太豐富了，取之不盡啊！
這大千世界，萬事萬物，人們往往習慣於正著看，只看一個面，那是表面化。其實，事物的深刻處，在其反面，透過現象才可看到本質。凡事反著看，才能看到透徹處。俗話說相反相成，老子曰“反者道之動”。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怕成名豬怕壯，出頭的椽子先爛，否極泰來，欲速不達，船可載舟亦可覆舟，書法上的計白當黑，用筆上的欲下先上欲右先左，等等，都是叫我們反著看的。
易經的六十四卦，三十二對三十二，相反相成。老子的中庸，講的是合的狀態。不激不勵，不偏不倚，就圓融了。一般而言，中庸之道，是個非常理想的狀態。人什麼時候最好，不好不壞為最好，不好不壞就是中庸。好是正面，壞是反面，不好不壞是合二為一面。然，月圓必缺，水滿必溢，圓滿不會長久。人生在世，不得意者十之八九，人生很難圓滿。藝術上講殘缺美，與人生是契合的。矛盾無處不在，處處矛盾處處和，沒有矛盾哪有世界？所以，中庸，只是個理想的狀態，社會，是不會像太極圖那樣圓融的。而且，社會要前進，事物要發展，往往要打破平衡，正反不對稱了，才有發展的張力。馬克思主義的對立統一，對立是絕對的，統一是相對的，也是這個理。
伏羲是中華人文的始祖，後人都敬仰的五體投地。他一生的豐功偉績很多，與女媧兄妹成婚生兒幼女，根據天地萬物的變化發明創造了占卜八卦，創造文字結束了“結繩記事”的歷史，他又結繩為網用來捕鳥打獵，教會了人們漁獵的方法，發明了瑟，創造了音律，等等。伏羲是一個神話，一個美麗的傳說，一種中華文明的圖騰崇拜。歷史上，究竟有沒有伏羲這個人，也很難說。那麼多發明創造，或許是集體智慧的結晶。反著看伏羲，或許更有意思。
伏羲與女媧在山上扔磨盤，卜了一卦，才兄妹成婚，才有了現在的中華兒女。我很好奇，那兩個磨盤現在到哪裡去了？或許，其中的一個，就是伏羲手裡拿的那個八卦盤。而另一個，或許就是現今算命先生經常擲的圓形的銅錢。八千多年的伏羲文明，太久遠太高深大混沌太輝煌，令後人怎麼也悟不透學不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所以，我在伏羲廟伏羲像面前，最想要的是，把伏羲抱著的那個八卦盤子，反過來看個究竟。
2018年5月8日於北京漢海堂
閱讀更多 法眼評藏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