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樓的風聲(民間故事)

出筒子樓,有滴答……滴答……的雨聲,梧桐樹有意無意地落著葉,被秋風收拾著。街燈昏黃,這裡有一戶人家,幾天前死過一個老人。

強哥同餘秋群、張秀華及彭青小心地躲著雨,又不斷地分享剛剛結束的牌局,就要分路時餘秋群說:“強哥,送我吧,我怕。”張秀華與彭青就站在街簷上,看著強哥與餘秋群小跑著沒入雨中,幾分鐘的時間強哥就折了回來,又將張秀華送到她家樓下,並順勢敲響了卷閘門“啪……啪……啪……,口裡直嚷道:“有人買東西……”

很快卷閘門右側的小門開了,探出半個頭,強哥藉著街燈一看是張秀華的公公,老頭一見是好賭的兒媳,正要發作,張秀華卻閃電式地進了門,強哥怕捱罵嬉笑一聲撒腿就跑。彭青就住在張秀華斜對面,強哥不用再送。可謂一舉兩得,於是強哥吹著口哨回了自己的家。

強哥老婆蘭惠等在沙發上,見他開門進屋,鐵青著臉,照例盤問一番,自然是賭局的輸贏而已,強哥聰明地避開正題,自己坦白送了三個女人回家,又特別提到送張秀華回家一事,再把經過修剪、加工、潤色一番,場景愈發滑稽,蘭惠聽了噗哧一聲笑出聲來,說:“虧你想得出,張秀華公公是幹嘛的,一個做紙火生意的,巴不得天天有人死,深夜有人上門買東西就像一隻貓在瘦夢裡追上了魚蝦。蘭惠一邊說一邊同強哥一起洗漱後睡下不表。

單說強哥,糧校畢業後就被分配到鎮上一個中心糧站,作了一名倉庫保管員,收入不算豐厚卻很穩定,一米六幾的個頭,微胖,五官長得精確到位,輪廓分明,藏不住心計與奸詐,厚實的臉龐倒滋生出不少忠厚與善良。也就是說他深夜送女人回家,蘭惠不會怪罪的原因。

小鎮上不分年齡大小,大多叫他強哥,久了人們竟然忘了他的真名。他除了好賭,人們一直沒有發現他有其它不良嗜好,有時他輸多了錢,蘭惠也找他理論一番,他就任勞任怨地幹家務,說好聽的話,蘭惠也找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好在,他們是同學又同在一個單位,在八十年代,在一個較好的單位裡,“雙職工”這個名頭,在小鎮上還是讓人眼熱的,蘭惠有職業女性的面子撐著,自然不能像村婦那樣胡攪蠻纏,強哥把準了脈。

蘭惠有時想,在那個糜爛,荒誕的江湖,強哥很難再渡回純真,只能把他那航行的帆,偶爾緊緊纜繩不過度迷失方向就行。

他們的孩子在上小學時就送進了縣城,由強哥的母親帶養,夜裡蘭惠一人盯著小小的電視機,空氣彷彿被一個個螺絲帽擰著,手握遙控器就像握著一塊橡皮,總是擦不掉內心的驚慌與寂寞。終於有一天她叫強哥打牌時也帶上自己,強哥巴不得躲過埋怨,很感激地同意了。

筒子樓裡有賭徒也有很多閒人,麻將聲、小孩子的哭聲、打情罵俏聲及繚繞的煙霧,蘭惠雖極不滿意這樣的氛圍,但老闆娘熱情,同時又能排遣寂寞,強哥打他的牌,蘭惠閒聊自己的,互不打擾。強哥人緣好,招致不少賭客都願與他同牌局,特別是餘秋群,有時強哥下班晚了,她就等著,其實不光是她,很多人都同她一樣,看重強哥的不僅是人品還有極好的牌風,輸得再多也不抱怨,即使借錢也不欠賭友的債,有時餘秋群錯過機會,情願自己不打牌,就拿個小凳子坐在強哥身旁,幫著指點。

賭局上賭客為了彰顯牌技同時也怕洩密,都扣著牌,這樣自摸了或吃了雨(一種番),才能更興奮,每當餘秋群在看強哥的牌局時強哥總是不好意思扣牌,一次強哥與餘秋群的哥哥同牌局,餘秋群就用玩笑的口吻洩了秘,強哥早就等著和牌了,卻被餘秋群的哥哥自摸了,眾人轟笑,強哥也笑了笑並沒怪罪。蘭惠瞬變的臉色被不少人捕捉,他們互相交換眼色並不說出,強哥自然不知,餘秋群只管穩起,繼續看牌,指點。

慢慢地人們發現蘭惠閒聊少了,強哥牌局開始時,她就先佔據有利地勢,旁人近身不得,有時餘秋群無牌局時,只有悻悻地走開,小鎮上就那麼多人,彼此都熟,家底都清,偶有外來賭客就被慣名“新鮮血液”,他們大多來自縣城,有人是生意人,有人也是慣賭,他們慕名而來,都揹著足足的款子,讓小鎮的賭客大開眼界,過足賭癮,有時本鎮的賭客就串聯起來一致對外,有時反而被那些“新鮮血液”所囊括。不過小鎮的青石板厚實總能經得住搜刮,那些“新鮮血液”給小鎮的賭博業注入了新的活力。

小鎮上的賭客輸贏其實是無所謂的,關健是盡興,有人一家住進茶館,一日三餐不燒鍋,還順帶貓狗。這種興盛的場面很快又吸收來“紅金寶”(一種用電腦控制吹球,賭顏色的博彩方式),還有在牆上懸一紅布包猜字謎的,晚上家家基本無人在家,不參與打“紅金寶”的就參與猜字謎(這個老少皆宜)。晚飯人手拿一張猜字謎的紙,上面不過就是一首打油詩,從詩的意境裡去悟一個動物或一個字等,把一個窄窄的街道,圍得水洩不通,強哥與蘭惠也參與了,強哥見識了“紅金寶”又搭進去不少賭資,抽身又猜字謎,這個他覺得相對容易,自認為悟性高,還真猜中不少,不過時間很短就過了,因為小鎮上賭博業太張揚,政府開始干預,一夜之間那些外來的博彩業都消失了。

賭客們又回到筒子樓,經過幾番搜刮,很多賭客已債臺高築,開始有人買斷工作,有人關了門市,有人的布攤子越擺越小,有人開始戒賭,有些女賭客甚至開始用色……餘秋群旁人看不出明顯異樣,只是牌局日益減少,一頭披肩的長髮掩飾不住開始遊弋的眼神,那眼神不管她用什麼精心的修飾將它發揚光大,也很難讓人有耐心去研析其中的複雜成份。事實上相對其她女賭客她是優越的,有一穩定職業,在郵電局做收發,工資不算太高月月有進賬,她丈夫是一單位臨時工,洗衣,做飯,帶孩子,毫無怨言,在家中餘秋群有絕對的領導地位,這樣的身分,說明她有足夠的膽量讓情色去朗照不同的河山。

某晚牌局將要接近尾聲,老闆娘照例叫強哥明晚下了班早點來,強哥說:“明天有事得去縣城一趟,回來可能晚了。”恰好餘秋群當晚無牌局,聽說強哥進城眼睛一亮,就像蒼蠅窺見了一個蛋的縫隙,立即就說“強哥,明天我正好送資料進城,我們同路”,說這話時只當蘭惠不存在。接著又問了強哥幾點出發之類的話,強哥特意看了一眼蘭惠發現並無明顯異樣,就說大概九點出發,看得出餘秋群很興奮,她很快站起來,攏了一下頭髮,準備下樓。

這裡有必要介紹一下筒子樓的結構,獨棟二層磚混結構,由街面往裡走,要經過約二丈長的巷子,末端是一小天井,天井右側是一樓梯,上去二樓是東西廂房還有隔斷的二間雜室,並排是一長長的客廳,它們共同圍成一個天井向上延伸的腰身。客廳裡面沒有特別的修飾,白色的牆壁,鐵青色水泥地板,配以前後相對的綠色邊框格子窗,那牆壁許是經不住小孩或閒人長久地撫摸,正麻木地斑駁著。空間面積,除了放下四張麻將桌,還剩一塊長方型閒地,供閒人或小孩消費。

話說,餘秋群聽到強哥進城的消息後,放棄了看牌就輕快地下了樓(大約為明天進城提前作準備,也可以看作她對這件事的重視),估計剛到巷口又折回樓上,又問了強哥進城的準確性及具體時間,得到證實後又下了樓。幾分鐘又折回,重複著剛才的問題,如此反覆了五至六次,擔心強哥放她鴿子。她終於下樓沒在折返,這時眾人開始打趣強哥,更有人替蘭惠抱不平,尤其是張秀華離開牌桌在蘭惠耳根部警告說:這是個嚴重的信號!其實蘭惠內心也在評估這事,熟人同路進個城本來很正常,至於那麼來回折騰麼,這出戏就要唱到後花園,一副要獻身的樣子,唱給誰看呢。她一邊分析一邊大度地笑笑,眾人還在調侃,強哥憨笑著闢謠,直到鄰桌一位打錯了牌,直叫安靜,眾人才不捨地扔掉那截話柄。

回到家蘭惠就撕破了大度的面紗,對強哥又是譏笑又是放狠話,以強哥的沉默而收場,當晚蘭惠還是失眠了,她有意無意地拿自己與餘秋群對比,自認為是秀外慧中的那種,舉止得體,還有很強的業務能力,餘秋群雖長得不算難看,卻也沒有觸目的危險,中等身材還算勻稱,外露的皮膚顯得黝黑,一張小圓臉五官略顯謹慎,一雙眼神精力充沛,成份並不純潔,相比之下,自己當然更勝一籌,慢慢放下心來,迷糊中就睡著了。

天很快就亮了,彼此都未提進城一事,就一起去了包子鋪早點,飯後蘭惠先走趕著上班,回過頭髮現強哥沒來,於是退回幾步見餘秋群正攔著強哥,強哥面朝街面早已看見了蘭惠,小跑過來,餘秋群在後面追,她就像進了金店只見金子不見人,強哥立定時她才抬起頭,看見蘭惠鄙視地看著她,她臉稍稍紅了一下,馬上就鎮定了,仍當蘭惠不存在,還是那句:“強哥,走了吧。”蘭惠心想這女人臉皮真夠厚,就抱著膀子立在那,看著這個怪女人,強哥汗顏沒敢搭話,蘭惠就用戲謔的口氣說:“有本事叫強哥與你走啊,他進不進城恐怕不是你說了算。”說著很快圍攏幾個熟人問何事,蘭惠多聰明一人,她怕引起緋聞,就說沒事,拉著強哥回了單位,並沒有回頭看餘秋群是怎樣離開的,當天強哥自然沒有進城。

蘭惠當晚很快醞釀出一個讓餘秋群極度難堪的計謀,她要給她點厲害嚐嚐,藉機試探強哥是單純想與她同路還是有更危險的想法,可是半月有餘,也不見餘秋群來茶館,蘭惠正在失望,就聽說了一個爆炸性新聞,說餘秋群勾搭上了林廣,說是某晚有人看見她坐在林廣的摩托車上兜風,同時雙手摟著林廣的腰。這林廣是外地人,他父母多年前就來鎮上做生意,小鎮不排外,幾年下來他家不僅在小鎮甚至到縣城都開了鋪子,林廣初中畢業就隨了父母做生意,很得父母歡心,他不僅人長得帥,還有一本好生意經,不久本鎮一大戶人家的女兒看上後就嫁給了他,現已育有一兒一女,在小鎮算是富庶一族。

他老婆楊梅生得豐滿、白淨,一頭短髮,顯得精明又利落加上其家族勢力,在林家是有底氣的。餘秋群敢勾搭林廣,蘭惠想是不是她吃了熊心豹子膽,先不管,無論怎樣都對自己有利。求證此事是幾天後一個晚上,餘秋群果然又來到筒子樓,蘭惠好久沒見不免打量了一番,她染了紅色的指甲,紋了眉,塗了紫色的唇彩還貼了上翹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這個裝扮在那個年代是儘量往不正經的女人裡站隊。老闆娘見她很久沒來像老鴇子一樣迎上去獻殷勤,她漫不經心地沒搭理任何人也不急於組牌局,一雙眼睛不時盯著樓道口。

強哥斜了她一眼,她也沒看強哥,不大一會樓道口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上來的果然是林廣,後面還跟著他的幾個小兄弟,這不奇怪像林廣這樣的有錢人身旁跟幾個弟兄才能襯出身分。蘭惠這才正眼看了林廣一眼,他身著考究的格子襯衣,下配一條淺黃色休閒褲,腳穿一雙鋥亮的皮鞋,他進門就與大家招呼,像久違的樣子,但他從未來過這裡。老闆娘更是像見到了財神爺,立即沏了上等的茶,敬上好煙,心想把這人招待好了今後還不得財源滾滾,惹得其他賭客一陣不平,權當玩笑。時值暮春窗外有襲襲的花香,因為林廣的到來眾人才感覺春意正濃。他用愛撫的眼神看了看餘秋群,老闆娘見狀,假意叫林廣陪餘秋群打牌,雙方倒是沒有推諉,很快就進入了牌局,眾人當然清楚,他們早已計劃好了。蘭惠見餘秋群這才看了一眼強哥,眼裡有驕傲的成分,強哥也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吃醋的樣子,蘭惠自然取消了她那個讓餘秋群極度難堪的計謀。

這期間筒子樓迎來鼎盛時期,老闆娘的哈哈更脆,更勤奮,大多數人都湧到林廣那桌看牌,有錢就是任性,那個八十年代林廣們就打五十的翻了,連強哥也唏噓不已,餘秋群的好日子就這樣持續著,賭局好像再也不缺錢。又有林廣陪著,她越發春風得意,這個平常就少與人交往的女人,也很少有朋友。有時她更喜歡給男人打開話匣子,為此很多女人對她總是不屑,自打她與林廣交往以後,有關她的閒話就煮沸了筒子樓。閒話鋪展成一層厚薄不勻的窗戶紙,被林廣那強烈的慾望在一個深夜捅破,據說是一天晚上林廣他們很晚才結束牌局,有人看見林廣上了餘秋群的樓,很久沒有出來,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仍能透出柔和的燈光,人們猜測她丈夫可能不在家,她樓下住著一對中年夫妻擺一個食品店,人們又猜測可能是樓下的人傳出的,不管是誰傳出卻是有鼻子有眼,餘秋群來時,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立即停止議論,她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繼續每晚與林廣一夥人聚在牌局,自從攀上了林廣她很少再與別人組牌局,也許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這些緋聞越傳越快,像筒子樓外的風聲,很多人都在關注餘秋群的老公,有時人們一見他老公就說:“你家餘秋群真是好福氣哦……”還時有打趣,那話的成分她老公是懂的。他不會不知道這些傳聞。他樓下的店主一家,見他忠厚也時常提醒,他總是淡然一笑。一天他忽然給樓下店主一家人說,他要出差幾天,麻煩他們照看一下他女兒,還說餘秋群根本不管這些,店主一家答應下來,估計他也告知了餘秋群。

強哥有蘭惠跟著,每晚的牌局就被限制到了一局,結束時間約九至十點,然後二人一同回家,他們距筒子樓還隔著一條街,街上茶館眾多,唯獨強哥每晚必來筒子樓。究其原因,因為筒子樓晚上的“工作餐”花樣多,味道鮮美,也就是筒子樓吸引了大批賭客的原因。強哥與蘭惠回家以後,這條街發生了任何事他們都不知道,白天他們要忙於工作,再說他們不是好事之人,對於餘秋群出的醜事,蘭惠也是第二天晚上又是被好事的張秀華給她神秘地說起……

她說:你們昨晚走得早,昨晚太熱鬧了,幾乎轟動了一條街,她一邊說一邊賣著關子,把蘭惠口味調得足足的,又為她的話添鮮、加色,惹得蘭惠不得不充滿想聽的慾望,她這才說:

“昨晚餘秋群你們沒看到吧?”

蘭惠說:“沒有啊!”

她又說“知道她去了哪兒嗎?”

蘭惠又說:“不知道。”

接下來她就轉述了餘秋群樓下店主老闆娘津津樂道的話:說昨晚餘秋群並沒打牌,不知在哪喝得爛醉,她上樓經過她樓下的巷子時,她正上廁所(那個廁所就在那巷子的後面,靠巷子的一面開了幾個小亮窗),還說她上廁所通常不開燈(蘭惠能理解,做小生意的人大都精打細算)後牆透過的微微月光,她就看見林廣摟著餘秋群上了樓,還說,餘秋群丈夫一走,她就把她女兒送到了距街附近的孃家,她們上了樓,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叫了幾個鄰居等在樓下,看那林廣怎麼下樓。

我們正悄悄商議對策,誰知餘秋群丈夫不知從什麼地方出來的,急匆匆上了樓,樓上立即響起了打罵聲以及摔碎東西的巨響聲,這時一條街的人都出動了,街面上就像熱鬧的米市,有人起鬨,有人竊笑,更多的人罵餘秋群傷風敗俗……這時林廣跌跌撞撞下了樓,撥開眾人,騎上停在對面的摩托車,一溜煙跑了,樓下幾個人假意上樓勸慰,實則是想看看戰場。只見餘秋群斜跨著短褲,薄紗的上衣已撕成幾綹,被打得鼻青臉腫,雙手捂著胸,不停地哭嚎,沒人勸她,只是勸了她丈夫,好像她丈夫並沒解氣,口裡直說:“今晚就是老子有意安排的。”她們幾個人才恍然大悟,看著他家裡的東西也摔碎了大半,他丈夫然後才揚長而去。

她們這才覺得他像個丈夫。蘭惠整天在單位哪有閒工夫聽到這些,現在一聽到傳了那麼久的豔事,終於得到證實,接下來幾天蘭惠沒事晚飯後就邀約上幾個同事去轉路,見街上三五成群的人都在議論此事。有人說餘秋群丈夫再沒有回家,好像去了縣城他哥那,他哥是某局領導,可能去那裡重找工作。人們還在熱議的事沒完全冷卻,餘秋群就來了茶館,賭癮終於抵不過流言,她一上茶樓就有女人陰陽怪氣地說:“各家各戶關好雞圈門哦,嚴防偷雞賊……”還有街上平常就不正經的男人趁機摸一把打探一下是否也有機會豔一次,如遇到不理會,便吐口水罵道:什麼東西,呸!弄得餘秋群臉白一陣紅一陣。

不管怎樣,依然有人與她組牌局,林廣有時也來,好像他也上了賭癮,不過再沒與餘秋群組牌局,她好像有些失望,人們也頗覺奇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林廣老婆竟然沒出動這就怪了,也有人說等著吧,好事兒在後面。不出所料,一天晚上林廣與餘秋群照例上了茶樓,不大一會林廣老婆就咚咚咚地上了樓,眾人都盯著,好像連空氣都凝聚了,廳內都停止了打牌,看著餘秋群,說時遲那時快,林廣老婆上來就揪住了餘秋群的頭髮,幾個回合,餘秋群就被摔翻在地,還被不停地抓扯,不等站起來又是幾掌拍過去,口角就有了血沫子,邊打口也沒停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不便敘述,直到林廣老婆打過了癮,連老闆娘也不敢勸阻,知道這女人不好惹,況且還有她的家族,眾人再一看林廣早就不見了,等他老婆走了,人們才發現餘秋群上衣的幾顆釦子早已不翼而飛,露出白生生的也許被林廣多次抵達過的顛峰,如夢初醒的老闆娘才扶起餘秋群,蘭惠見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居然也有眼淚真是可笑。

當晚牌局沒一會就結束,人們擔心事情鬧大了出了事,會擔責,看完了稀奇人們很快散去。蘭惠出得門來看見青榕榕的梧桐葉,也四下裡張望,不知是否看見了剛才那刺激的一幕,初夏碧藍的夜空掛一輪弦月,只需添一撇剔透的水晶就圓滿了,疏疏落落的幾顆星子幫襯著月影兒,讓浩瀚的夜空遼遠而不孤獨,涼風習習,歲月靜好,蘭惠不禁哼起了小曲兒,強哥幾次欲言又止,蘭惠並不理會,回到家才對強哥說,幸虧這事沒發生在你身上,不然我可沒林廣老婆那麼潑辣,強哥避開自己說:“以前真沒看出這些。”當然蘭惠心裡是高興的,那晚睡得特別的香。

不管發生什麼事筒子樓始終生意興隆,且人越來越多,大多奔著餘秋群而來,人們越來越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有好多人甚至遺憾著沒能對餘秋群捱打一事一賭為快。他們預料著還有更刺激的事,不然小鎮不習慣,閒人更不習慣。不過自從林廣老婆來過茶樓以後,接連幾天風平浪靜,林廣與餘秋群再也沒來過茶樓,人們想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林廣老婆就這樣草草了事,這不符合她的性格,也不符合她家人的面子。蘭惠是聰明人她覺得這只是小插曲。不過她不與一般小市民去議論這些豔事。更多人與她一樣覺得更大的風暴在後面,他們只需積聚力氣等待狂浪之後,去淋漓盡致地發散……

這種風平浪靜是可怕的,它可能是某種大事件的鋪墊。猜著猜著它就成了真,一個逢場天,街市上車水馬龍,人們正在討價還價,街東頭忽然湧起一波人,人群緩緩前行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人群裡似乎還有口號,不時舉起拳頭高呼,直到蘭惠與強哥單位門前,他們才發現,餘秋群衣衫不整,頭髮蓬亂,高呼口號之人竟是林廣老婆及其家人,為了壓住市面上的嘈雜聲,林廣老婆幾乎扯破嗓門;“快來看偷野漢子的騷貨……”更令人驚奇的是林廣居然也在隊伍裡,他默默地走著,只是沒有高呼口號,人們猜測可能是被迫的,人越匯越多,到達街西頭時,市面上基本無人再做生意,他們把遊街的壯舉推向了高潮,有人觀摩了全過程,據說最後驚動了派出所民警,餘秋群才得以脫身,有人看見她哭著從后街回了家,有人看她黃昏時去了寨嶺,還有人說她披頭散髮去了黑龍灘……不過第二天人們並沒有發現,有人跳崖或跳水的事,有人嘆氣或許人們更希望她那樣,故事才有完美的結局。

只有強哥與蘭惠私下裡覺得林廣老婆一家觸犯了法律,餘秋群孃家人住在街附近自然知道事情的全過程,只是他們無臉去告發,派出所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沒出人命。這事過後不久,餘秋群單位很快就作出了反應,據說她的領導向上級作了彙報,餘秋群很快就被調離了,被調去了一個更偏僻的地方。還有人說她丈夫早就與她離了婚,半年後有人看見她回來過一次,神情萎靡。又有人說在縣城看見過她前夫,拉著他們女兒的手與一個年輕女人在散步。

餘秋群走後第二年,筒子樓改建,將建成連排樓房,老闆娘一家賺夠了錢就搬去了縣城,賭客們還在,只是改換了門庭,街簷前的梧桐樹還在,它依然按季節抽芽或是落葉,不背罪不流言,如果硬生生要給它附上什麼色彩,也是世人眼裡先有了什麼,小鎮的天空依然自信地藍著,雲朵徘徊不定,它的色澤得由天空決定,有時虛擬個景兒,白膩,稀薄,像你冬天呵出的那口氣,你想留它,它卻執意靜靜地飄散,有時烏黑,厚重,你不想要它,它卻換種方式轟轟烈烈澆灌你,有時閒在天邊被夕陽燒亮,等你去暇想……

這樣的天空已被小鎮人習慣了無數年,有人開始厭倦,他們收拾行囊要去看看外面的天空,他們中不乏輸窮了的賭客,小鎮慢慢空下來,靜下來。歷史的車輪卻沒有停下,在小鎮的慢生活裡也有快節奏,那就是一直被不少人愛到今天的壩壩舞,它收羅了小鎮剩下的閒人,再沒有閒話。那些走出去的人,不僅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還規範了自己的行為,他們的行為也改變了小鎮,改變了強哥,他們走南闖北才發現知識才是改變人們命運的根本,於是小鎮人把教育他們的孩子,當作最重要的任務。

強哥沒能外出,他有自己的單位。他看到小鎮人的生活越來越自尊、自信,他也開始認真工作,並且開了一個網站,把家鄉的土特產賣到了全國各地,很快還清了賭博欠下的債務,與蘭惠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沒人有再提起餘秋群,倒是常常看見林廣,他買了四個輪子的大眾轎車,有時也騎摩托車,不過後面坐著的是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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