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农商银行路在何方

历史沿革:功勋卓著但几经周折

农村金融机构是我国起步最早的金融机构之一,可追溯至1923年6月国内成立的第一家农村信用合作社(以下简称“农信社”)。长期以来,农村金融机构在弥补乡村金融服务空白、支持农民生产生活方面,可谓功勋卓著,但其管理、监管政策却几经周折,致使行业发展走了些弯路,直至2000年以后,开始组建符合现代企业制度的农村商业银行(以下简称“农商行”)。

一、历史沿革

从新中国成立开始,为改善广大农村的金融服务和农民的生产生活,中央高层和各级人民政府高度重视农村金融工作。1951年5月,人行召开了第一次全国农村金融工作会议,决定大力发展农村信用合作社,以便帮助农村摆脱高利贷盘剥,同时也能为农民提供基本的结算、存款等金融服务。随后,全国各地开始组织农民成立农信社,其数量快速增加,截至1956年,农信社数量达到16万个,覆盖了全国80%的乡,使农村基层有了基本的金融服务。

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农信社的管理经历了“几放几收”的周折。“放”是指将农信社下放给人民公社、生产队管理,真正实现自主经营,这本身也是合作制的初衷,但由于当时客观条件并不具备,出现了一些混乱。“收”是指将管理权上收至国家银行,农信社成了国家银行的基层机构,呈“官办化”倾向。

1979年2月,国家恢复中国农业银行,将农信社明确定位为“既是集体金融组织,也是国家银行(中国农业银行)在农村的金融机构”。1984年8月,国务院批转了中国农业银行《关于农村信用社管理体制改革的意见》,提出“把农信社办成‘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群众性合作金融组织”。此时适逢改革开放后的经济起飞阶段,农信社成为支持乡镇发展的主力,自身也获得了高速发展,但同时也暴露出一些风险。1990年形势逆转,农信社管理权再次被上收,人行发布了《农村信用合作社管理暂行规定》,提出“农村信用社由中国人民银行委托中国农业银行领导和管理”。

1996年,农信社与中国农业银行最后一次脱离行政隶属关系,回归“民办化”。当年8月,国务院下发了《关于农村金融体制改革的决定》,要求农信社与中国农业银行行政脱钩,业务改由县联社管理,人行履行监管职责。至年底全部完成平稳脱钩,农信社再次获得经营自主权。而后,各地开始探索组建市联社、省联社。2000年7月,国务院批准江苏省开展改革试点,组建省联社,并试办农商行,首批三家农商行(常熟农村商业银行、张家港农村商业银行、江阴农村商业银行)于2001年成立。2003年浙江试点了首家农村合作银行——浙江鄞州农村合作银行。

2002年,人行在温州地区选择部分农信社开始利率改革试点,允许存贷款利率一定程度上浮,成为我国银行业利率市场化改革的先声。取得较好效果后,2003年开始向全国推广试点。利率提高后,一方面吸收存款有优势,另一方面更高的贷款利率能够覆盖更高的信用风险,从而能够为中小微企业发放贷款。这使农信社在抢占当地存贷款市场上更具优势,市占率往往在当地银行业的排名非常靠前。

随着我国城乡经济的发展,以个人互助为核心目的的合作制已经不适应现代金融业发展需要。合作制是“社员入股、一人一票、服务社员”,是一种劳动的联合,适用于分散、弱小的个体劳动者间的互助;而股份制是一股一票,是资本的联合。2003年6月,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农村信用社改革试点方案的通知》,重点鼓励符合条件的地区将农信社改造为股份制商业银行。同年8月,经国务院批准,吉林、山东、江西、浙江、江苏、陕西、贵州、重庆等8省市开始试点。随着改革的推进,农商行数量持续增加,而农信社、农合行数量快速下降。

2011年,银监会宣布不再组建新的农信社和农合行,全面取消资格股,逐步将符合条件的农信社改组为农商行,农合行则要全部改组为农商行。至此,周折几十年的农村金融机构发展改革历程形成最终的定论,农商行成为重点发展的农村金融机构。

二、行业现状

截至2015年末,我国农商行数量为859家,农合行数量为71家,农信社数量为1373家。随着改制进度的推进,后两类机构的数量还在持续下降,农商行数量继续增加,2016年底已达到1055家。

截至2017年3月末,农村金融机构(含农商行、农合行、农信社、其他新农村金融机构等)的总资产规模为31.40万亿元,较上年末增长5.01%,占银行业金融机构总资产的13.20%。总负债29.14万亿元,较上年末增长5.13%,占银行业金融机构总负债的13.60%。资产负债规模的增速均高于商业银行全行业。从过去几年来看,农村金融机构的总资产占银行业金融机构的比例基本稳定,甚至有微弱提升。

截至2017年3月末,农商行的不良率为2.55%,高于整个商业银行业的1.74%,主要是历史原因所致,历史包袱仍然较重。其实从近年的增幅上,并没有体现出比全行业更差的情况。

农商行2016年9月末的拨备覆盖率、拨贷比分别为183.92%、5.04%,资本充足率为13.14%,均高于全行业水平。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近几年全行业拨备覆盖率均在下降,而农商行的降速则低于全行业。另外,农商行的拨贷比近年还在明显上升。这显示出农商行抵御风险的能力在逐步加强,但消化历史包袱的压力仍然存在。

盈利水平方面,2017年第一季度农商行ROA为1.19%,高于全行业的1.07%,资产获利能力在全行业内属于中上游水平。但由于其财务杠杆率不高,因此农商行的ROE并不突出。

从上述行业指标来看,可以初步得出农商行的基本特征:农商行在整个银行业中的市场份额稳中略升,盈利也较稳定;不良率较高,主要是历史包袱所致,不良增速平稳,拨备较为充足;ROA高于全行业,但由于财务杠杆率不高,因此ROE并不突出。由于1000多家农商行分布于全国各地,受到地方经济影响,因此发展差异较大,全行业整体特征不足以描述某个个体的经营情况。

三、核心特点:与地方经济高度绑定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便大量推广农信社,因此,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农信社网点遍布广大城乡,在很多村镇甚至是最早的金融机构、唯一的金融机构,深度服务地方经济。因此,与地方经济的高度绑定,是其最为主要的特点。这一特点就像双刃剑,既使农商行能够分享地方经济发展成果,也使其承受一定的风险。毫无疑问,农商行的经营状况,高度取决于所在地方的经济发展情况。

四、主要优势:深耕地方经济

我国金融体系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虽然其他金融机构发展迅速,但在很多地方,农信社及后来的农合行、农商行,依然占据着很高的市场份额。

从已上市的5家农商行来看,它们在当地的存贷款市场中占据极高份额,排名领先。其中,存款市场份额普遍达到20%以上,贷款市场份额也多在15%以上。即使近几年其他股份行、城商行进入当地市场,它们的份额有所下降,但降幅并不大。

较高市场份额的背后,反映的是农商行对本土企业、个人客户群体的深度服务。农商行在当地网点众多,遍及城乡,渠道优势突出,个人客户资源雄厚。同时,因历史渊源等原因,与当地企业长期合作,银企关系紧密,信息不对称程度较低。调研发现,农商行与极高比例的本土企业建有业务合作关系。虽然面临其他后进入的银行机构的竞争,但这种传统优势在可预见未来内仍将继续保持。

在东部沿海省份,以江苏、浙江为代表,改革开放初期,乡镇企业率先崛起,因此农村经济发展速度一度超过城区。尤其是部分民营经济较为活跃的地区,经常出现县域超过市区、农村超过县城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农商行(及其前身)近水楼台,发展迅猛,其市场份额不但超过当地全国性商业银行,甚至还超过当地城商行(及其前身)。

五、主要劣势:业务相对单一

首先,农商行最为明显的特点是业务种类单一,以传统存贷款为主。一方面是受制于牌照限制,有些农商行并不具备获取开展其他业务的资质;另一方面,也是由客户需求决定的。本土中小微企业和个人是农商行的主要客户群体,他们所需的金融服务也较单一,主要以传统的存贷款和结算为主,这也是导致农商行存贷款业务占比较高的原因。

体现在报表上,就是农商行的净息差收入占比较高。A股上市农商行2016年的净息差收入占比在90%左右,而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占比很低,平均在5%左右。对比来看,大中型银行的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占比均在20%以上,国外则更高,甚至过半。对此,我们并不机械地认为非息收入越高越好,农商行对本土中小微企业传统业务的压倒性优势,才是其核心竞争力。

其次,农商行的另一个特点是区域单一。区域单一间接导致了客户群体的产业也较单一,因为一个县或市级别的城市,其产业种类毕竟相对有限。比如长三角一带,有着较为明显的产业集群特征,某个县往往拥有个别优势产业(链),当地多数企业均从事该产业或其上下游配套产业。比如,吴江区的支柱产业为纺织业,常熟市则以服装业等为主。这种产业集群的做法有利于产业链布局,优化供应、销售、人才等资源的配置,形成规模经济,提升竞争优势,但与此同时却导致较高的产业风险,如若某个优势产业遭遇景气度下行期,则会使当地经济承受巨大压力。当地的农商行资产大比例投放于本地,自然不可能彻底避免这种行业集中风险。

已上市的5家农商行,均位于地级市和排名靠前的百强县,当地经济总量较大,与一些经济较弱的地方比较,其产业集群特征已经有所弱化,产业开始丰富多元,这有助于当地农商行分散资产风险。与全国性银行相比,这种行业集中风险依然相对较高。

目前,在农商行的区域扩张问题上,监管层已逐步放开,部分农商行已尝试开拓异地分支机构。但进展非常缓慢,异地资产占比很低,业务开展也非一帆风顺,预计短期内仍不可能大幅突破。

因农商行的信贷技术比较传统,更多是基于对本土企业的熟悉,银企之间信息不对称程度较低,即学术界所谓的“关系型借贷”,不是可以快速复制的书面技术。这种做法更多依赖于业务人员的经验和管理水平,主要依靠“传帮带”的方式慢慢传承,无法通过集中培训等方式大规模快速复制推广,尤其不可能在情况迥异的异地快速推广。而且,农商行的管理能力是否能跟上区域扩张对管理的需求,也有待检验。事实上,现有农商行的异地分支机构尝试,均出现一些风险,风险水平高于本地。早年城商行刚刚开拓异地分行时,也有类似情况。因此,目前农商行的异地扩张仍然处于初期,重点任务是熟悉当地情况、培养管理水平、探索可供复制的业务技术等,在未来一段时期内,仍难成为主要的业绩增长点。

近年,随着金融市场业务(包括同业业务、理财业务等)的发展,部分农商行开始介入其中。金融市场业务可以突破区域、业务牌照的限制,在异地实现主动负债和资产投放,并使自身资产规模快速扩张。尤其在2015年以来稳中偏宽的货币条件下,众多中小农商行通过发行CD、理财产品等方式扩大表内外资产规模。况且,农商行本身贷存比就较低,富余资金也会用于金融市场类的投资。从资产结构上看,A股上市银行中,农商行的同业业务、资金业务的占比与全行业水平接近,也与国有行接近,但低于股份行和城商行,而同业负债占比则低于全行业。

虽然农商行的资产、负债结构并无大多异常,但它们作为新进入者,其管理流动性风险、利率风险、信用风险的能力仍有待观察,能否承受金融市场波动。2016年底以来货币市场、债券市场波动加大,部分农商行新发的CD利率一度超过5%,显示出它们已经承受了风险。目前货币政策转为稳健中性,各项业务监管也将从严,因此我们认为这一条扩张之路也会受限。

综上,农商行经营中的业务单一、区域单一现象还将长期存在,本土存贷款业务仍然是最为重要的业务,因此其业绩表现也将与区域经济发展形势息息相关。

分析:农商银行路在何方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