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私訪

「傳奇」私訪

明朝時候,新興縣有個李縣令,為政清明。有一次,他帶領手下一幫人馬,去鄉下出公差。走到一座山下,看見一位濃妝豔抹的少婦,正跪在一座新墳前哭泣。

李縣令覺得有些奇怪,便走到墳前看個究竟,一墳頭碑文上寫的是“亡夫”字樣。李縣令對身邊的人說“這婦人既來此新墳前祭掃亡夫,為何還擦脂抹粉,穿得這樣花枝招展呢?這明明是不守婦道嘛!”

身邊的人都說“大人,這婦人並沒有擦脂抹粉,更沒有穿得花枝招展,她穿的是麻衣,系的是麻帶,為亡夫披麻戴孝哩。”

聽了這話,李縣令更加驚詫,說“莫非我中了邪不成?”就用手揉了揉雙眼,仔細再看,那婦人穿紅著綠,並沒有披麻戴孝,不覺大怒,說“差役聽令!將此妖婦押解回衙,聽候處置!”

眾差役七手八腳就將那婦人捆綁起來,押回縣衙。

到了縣衙,李縣令升堂,那婦人跪在堂前,並無畏懼的樣子。

李縣令說道“大膽刁婦!丈夫去世,不滿一旬,你不但不素服守節,竟敢擦胭抹粉,披紅掛綠。像你這樣敗壞節操,你丈夫肯定死於非命!”

那婦人抬起頭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振振有辭地說“冤枉啊!大人!小婦人的夫君確確實實因病而死,埋葬在這裡,街坊鄰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今天,小婦人披麻戴孝,特地到他墳前祭奠。想起往日恩愛,小婦人傷心得涕淚漣漣,哪裡會有濃妝豔抹、不守婦道之事呢?”說完,就呼天喚地號啕大哭起來。

李縣令十分厭惡,斥責道“刁婦!休得撒潑!否則本縣以你咆哮公堂,罪加等!”

那婦人聽了這話,連忙緊閉雙唇,不敢再哼一聲。

李縣令對捕快言道“火速將此婦人的左鄰右舍及地保帶來,本官有話要問。”

捕快們領令而去,不到一個時辰,就帶來十多人,跪在堂前。

李縣令問道“你們都是這婦人的鄰居嗎?”

眾人回答“是。”

又問“誰是地保?”

一漢子答“小人是地保。”

李縣令說“這婦人的丈夫因何而死?從實說來,不得隱瞞!”

地保說“啟稟大人,這婦人的丈夫確實因病而死。死後,小人曾帶法醫去驗過屍。屍體完好,並無刀棒繩索所傷的痕跡,也無砒霜雀膽所毒的印記,故而法醫斷為暴病而亡。”

李縣令又問眾鄰居,眾鄰居都說地保所說是實。但李縣令並未打消心中疑團,故而只好把鄰居等人放回,仍將那婦人暫時關押。

死者無親無戚,無兒無女。街坊鄰居聽說縣太爺無故將一個寡婦關押起來後,都非常氣憤,就聯名寫了一張狀紙,上告到府臺大人那裡,不久,府臺發來一紙公文,限李縣令在半月之內將本案查清,結案上報。可是李縣令讓差役們査了半個月,仍然得不到實情。府臺大人就以“無故拘押寡婦”的罪名,向上揭參。李縣令心中不服,當晚就裝扮成算命先生,悄悄地來到這婦人居住的附近村莊,暗地查訪,一連兩天,也查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來。

一天,李縣令走到一處山郊野外,天色已是黃昏,忽然傾盆大雨從天而降。他見山腳下有一間小茅屋,就急忙跑去躲雨。

敲開柴門,主人是一位老婆婆,穿的是白衣黒裙,倒也乾淨整齊。李縣令說是躲雨,老婆婆就將他讓進屋裡,燒水獻茶。不會兒,門外進來一個漢子,精精幹幹,大約三十來歲。老婆婆說“這是我的獨生兒子。”

這漢子問李縣令是誰,李縣令回答說是替人占卦看相的,並要求在他家借宿夜。

漢子爽朗說道“先生就請在這茅屋過夜吧。”

李縣令謝過後,從搭肩中取出散碎銀子,說“勞煩媽媽操辦晚餐。”

老婆婆說“先生不要客氣,我家並不靠賣飯宿店來度日。我也不過是用自己釀的水酒和餵養的雞來招待你,這是我們的山鄉風味,怎能向你要錢呢?這些銀兩我是絕不會收的。”

李縣令客氣再三,老婆婆還是不收。

過了一袋煙工夫,老婆婆端出酒菜,那漢子就同李縣令對飲起來。三杯下肚,兩人談得很是投機。那漢子酒興上來,說話也無顧忌了。他問道“先生從縣城裡來嗎?知不知道新任縣令是誰,到了沒有?”

李縣令說“聽說是位姓李的在這兒當縣令。不過,他已經被參。你為什麼會問起這事來呢?”那漢子說“我聽說這位李縣令是為了一個婦人的案子才被參的!唉!當今世道,黑白顛倒,好官受屈,冤枉得很喲!這樁案子,就是包龍圖在世也破不了,只有我破得了!”

李縣令一聽,心中大喜,嘴上卻說“小老弟,你該不是在說酒話吧?你小小一個山民,怎麼會破得了這樁疑難案件?莫非你比包龍圖還高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那漢子被李縣令一激,忍不住一拳擂在桌上,說“實話告訴你吧,先生!我是個翻牆入室的強盜。迫不得已啊,小弟家有老母,卻一貧如洗,沒有寸土分文可以來奉養她老人家,所以,只好暫時以偷盜來維持生活。那天晚上,我剛巧去偷那婦人家。我們是隔河相望的村子,我聽說她的丈夫生病躺在床上,病很重,我去偷她家,如果被她發覺,她拿我也無可奈何。傍晚時候,我乘她還沒有關門,就悄悄溜進她家,躲在她家樓上,那樓上光線黑暗,最好藏身。我躲了很久,只盼她早點關門睡覺,我好下手,想不到那婦人門也不關,覺也不睡,就在堂屋裡走來走去,坐立不安的,時不時還從門縫往外望。看她那模樣,像是在等什麼。果不其然,不大一會,有個男人慌里慌張地推門進來,又連忙把門關上。那婦人見那男人到來,萬分高興,撲上去將他抱住,親熱得很。我仔細一看那男人竟是鄰鄉的武舉人……”

李縣令聽了大吃一驚,堂堂武舉人卻幹出這樣有傷風化的醜事來,於是便問那漢子“真是武舉人?你沒看錯?”

那漢子說“哪裡會看錯?化成灰我也認得。我曾經在他家打過短工。後來,我聽到那婦人的丈夫哎喲哎喲地哼,說是要喝水。那婦人惡狠狠地說‘喝什麼水?我正給你熬湯藥哩!待會兒喝湯藥吧。’說完,那婦人和武舉人就走進廚房去。過了一陣,婦人一手端著個木把銅勺,一手拿著盞油燈出來。武舉人拿著個漏斗,跟在後面。婦人走進房間,將燈放在床頭櫃上。藉著燈光,我才看清她丈夫仰面躺在床上。那婦人說‘起來喝藥,死鬼!’可她丈夫昏昏沉沉的,只是哼了哼,卻不見起身。武舉人就按住他的頭,將漏斗插進他口中,婦人連忙將銅勺中的藥一咕嘟灌下去。只聽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她丈夫痛得在床上亂踢亂打,無奈頭胸都被武舉人死死按住,雙手又被婦人緊緊抓著,根本動彈不了。就這樣踢打一陣之後她丈夫慢慢地就不會動彈了。婦人問‘斷沒斷氣?’武舉人說‘放心吧!活不成了!’說著就抱起婦人,去到婦人臥室,淫蕩起來。我趁他們神魂顛倒之時,悄悄溜下樓去,往那銅勺裡一看,原來剩在裡面的不是藥渣子,是硬邦邦的一塊發亮的錫。那婦人的丈夫就是被這錫塊封喉而死的!多麼狠毒呀!我嚇得慌忙從後窗逃了出去。你說,這種殺人手段,那李縣令怎會知道?”

李縣令聽那漢子這麼一說,氣得七竅生煙,心想難怪法醫也查不出破綻。今天終於讓我查出了實情,我定叫那姦夫淫婦難逃法網,殺人償命。但審此案,須得漢子出庭作證。於是就說“你為什麼不講出實情來替死者鳴冤昭雪呢?”

那漢子說“先生,我是半夜翻牆闖入別人家的,才看到事情真相。俗話說‘夤夜入室,非奸即盜’,我一站出來,不是自投羅網嗎?我哪裡敢喲!”

李縣令開導他說“你幹這種翻牆入室的勾當,是違法的事,也不是個長久之計。我和你以前雖不相識,但頃刻之間,竟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你把這樣機密的事情都告訴了我,我也要有所表示才行。現在,我的口袋中還有些錢,可以幫助你做點小生意,奉養你的母親。你看如何?”

那漢子聽了非常高興,說“我當強盜,也是迫不得已。今天,先生助我脫離苦海,真是感恩不盡!請受在下一拜。”

第二天,李縣令和那漢子一同來到新興縣城。李縣令先安頓那漢子在一家飯店吃飯,說“你先在這裡吃飯,我馬上就來接你。”說完,自己就連忙趕回縣衙,讓兩個衙役去飯店把那漢子帶來。

那漢子酒足飯飽之後,正在用茶,忽然看見兩個衙役朝他走來,客客氣氣的說“大人有請。”心想,算命先生或許認得當官的,就隨衙役來到縣衙。走進客廳,抬頭一看,眼前穿著官服的不就是昨夜借宿他家的算命先生?

李縣令好言寬慰,問他願不願意出庭作證。那漢子說“有大人撐腰,小民當然願意。”於是李縣令立即發票,令差役火速將武舉人和淫婦捉拿歸案。

犯人捉來之後,李縣令立刻升堂審問。武舉人和淫婦先還抵賴,李縣令就傳證人出庭。那漢子當著兩個狗男女的面,把他們的罪行一五一十地抖了出來,他們才招供畫押。隨後,李縣令派差役掘墓啟棺,重新驗屍,死者果然是因錫塊堵塞咽喉而死。然後又把那些控告李縣令的鄰居抓來審問,才知道他們都是武舉人唆使的。至此,案情清楚,上報府臺,將武舉人和淫婦殺頭抵命。那些鄰居也因誣告罪受到處罰。那個漢子,因為對偵破此案有功,受到重賞。他將賞金購了一爿小店,改邪歸正,從此不再操持舊業。

選自《粵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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