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役」拿破崙東征俄國,卻變為向西逃命—別列津納河上的那座橋

「戰役」拿破崙東征俄國,卻變為向西逃命—別列津納河上的那座橋

徵俄戰役無疑是拿破崙時期最宏大的遠征,但在1812年11月已經接近尾聲,而且這場征服戰的面貌已完全改變:向東挺進變成向西敗退,征服變成逃亡,奪取榮譽變成保住性命。而當法國人面對由俄國進入波蘭的最後一道天然屏障——別列津納河時,這種命運的抉擇就達到了高潮。

黯淡的前景

拿破崙於11月9日退到了斯摩稜斯克,幾天後,他的殘餘軍隊也大都敗退到這裡。然而,令法國皇帝和麾下6萬餘人大失所望的是,在這個預定的補給站根本找不到任何補給品。

另一個能去的補給站是明斯克。但拿破崙在幾天後得知,由海軍上將帕維爾·瓦西裡耶維奇·奇恰戈夫統率的俄軍已經佔領了那裡。別無選擇,法國人只能前往更遠的維爾納,而這不僅僅意味著更長的路線,還意味著要跨越一條叫做別列津納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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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軍開始圍攻掉隊者

流淌過明斯克的別列津納河是第聶伯河的一條支流,平時並不起眼,但在1812年冬天,這條河的對岸(對法國人來說是西岸)意味著生的希望。

糟糕的是,那個海軍上將奇恰戈夫又來攪局,別列津納河上僅有的一座橋樑位於鮑裡索夫城外,而這位海軍上將在21日突襲當地,把留守的少數波蘭人打跑,然後一把火燒了這座橋。當法軍烏迪諾元帥麾下的第2軍在23日反擊奪回鮑裡索夫城之後,對於長達550米的渡橋被燒燬一事,完全無能為力。

雖然鮑裡索夫城在法軍手中,但由於奇恰戈夫在對岸虎視眈眈,也就根本不可能修復這座橋了。同時,天氣也有利於俄軍——溫度連日來出人意料地升高,導致封凍的河面化開,原本可供步兵通行的冰面,變成了大塊大塊順水漂流的浮冰。而在法軍身後,俄軍維特根斯坦因所部正緊追不捨,更遠一點的地方,還有庫圖佐夫的大軍正在趕來。

擔任法軍後衛的內伊元帥所部承受著日漸沉重的壓力,而打頭的友鄰部隊卻在河邊無路可走。法國人的處境,變得前所未有的黯淡。

搶造生命之橋

在這種情形之下,法軍統帥部的高層對於下一步應採取的行動發生了激烈爭執。而與參謀們的忙亂相反,拿破崙再次表現出了作為一位軍事統帥的獨特素質:他先是下令全軍仍照原計劃向鮑裡索夫進發,接著,在得悉俄軍庫圖佐夫部距自己大約還有三天路程時,又頗為自信地表示法軍已經重新掌握了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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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軍炮兵正搶渡別列津納河

同時,拿破崙派出多個偵察隊前往鮑裡索夫北面和南面的別列津納河上下游河岸,以搜尋可能的渡河地點。11月24日凌晨4點30分,一位名叫讓·巴普蒂斯特·埃布勒的炮兵將軍收到皇帝的手諭,命令他於6點之前動身,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鮑裡索夫,準備在別列津納河上搭建浮橋。“即便你的全部人馬不能快速行動,你也得把那些跑得最快的人先帶過去。”

雖然是炮兵軍官,但埃布勒此前曾經出色地完成過架橋任務。現在,他帶著工兵部隊兼程趕往鮑裡索夫。到達時,他接到了偵察隊的報告:南面的奧克霍爾達有一些淺灘,而北面8公里外的斯圖迪安卡淺灘則更適合造橋。

埃布勒下令大部分工兵趕往斯圖迪安卡,同時派出少量人員前往奧克霍爾達,儘量做出要在那裡造橋的樣子。為了把這一掩護行動表現得更為真實,法軍還找來幾名當地人,特意向他們詢問在鮑裡索夫以南搭建浮橋的可能性。當他們離開後,埃布勒當然希望至少有幾個人會立即趕去向俄軍“告密”。

在斯圖迪安卡,法國工兵們在沒有太多合適的工具和材料的情況下,開始緊張的架橋工作,通過拆毀附近村莊的房子來獲取木料,保留的幾馬車工具也派上了用場。不久之前,拿破崙曾下令燒掉在他看來是無用的載有“雜物”的馬車,好在埃布勒堅決反對,留下一些。

造橋的工作無比艱辛,工兵們不顧一切地把自己浸入冰冷的河裡,水位在不斷抬升,很多時候簡直快漫到工兵的嘴巴,而他們還要工作,一邊敲樁,一邊和飄過身邊的浮冰作鬥爭。有的人是被巨大的冰塊直接砸暈的,有的人失足而被帶入急流,還有的人凍得四肢完全失掉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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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橋和岸邊人馬雜踏的混亂場面

淺灘附近的河床增加了造橋的困難,這裡的泥質極為鬆軟,橋樁一次次深陷其中,這就意味著不斷重複作業和加固。而與此同時,所有作業還必須儘可能地輕手輕腳,因為偶爾會有幾名哥薩克騎兵一路小跑著從對岸經過。

25日傍晚,埃布勒將軍判斷原定建造三座浮橋的計劃難以完成,於是改成只建造兩座。26日拂曉,工兵們開始為第一座步兵專用橋鋪設橋面,到這天下午13點便完工了。16點,第二座專供馬車和火炮通行的橋也勝利完成。

後人不得不把這兩座橋視作救命的傑作。兩橋各長約150米,寬5米,由23組橋樁支撐,橋面上橫鋪著木板。為了適應溼軟的河床,工兵們想方設法把橋樁做得足夠高,這樣當橋身因載重而逐漸下陷後,仍能保證橋面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高出水面。

拿破崙本人就在這一天出現於造橋現場,他此前在25日晚上觀察了鮑裡索夫周邊的情況,甚至還走到被俄國人燒燬的那座橋邊,看了個究竟。現在,他到斯圖迪安卡觀看埃布勒最後的努力。

皇帝的到來鼓舞了人心,那些發誓對軍旗效忠的工兵們一面高呼“皇帝萬歲”,一面縱身跳入冰冷的河水,去維護他們千辛萬苦搭起來的木橋。因為這時,法軍的渡河行動開始了。

爭相過河

首先開始過橋的法軍是勒格朗將軍的那個師,他們不顧這是步行橋,把2門火炮推了過去。接著烏迪諾的第2軍餘部開始過橋,然後是莫蒂埃所指揮的青年近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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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堪重負的橋發生了斷裂

順利踏上對岸土地的法國士兵來不及慶賀,立即展開向南的陣形,以防備奇恰戈夫麾下俄軍來犯。奇怪的是,雖然曾接到庫圖佐夫“改變進攻方向”的命令,這位俄國海軍上將卻讓4萬大軍按兵不動。在法軍於鮑裡索夫以北渡河已經十分明顯的形勢下,難道他還執著於鮑裡索夫以南的淺灘?

不管怎樣,法軍歡迎敵人的遲緩行動,而且追擊在後的俄軍維特根斯坦因所部的行軍速度也慢了下來。如此一來,擔任後衛的法國內伊元帥所部被替換出來,先行過橋。一週前,內伊的第3軍為法國大軍殿後,現在能渡河的只剩下微不足道的600餘人。

維克托的第9軍、達武的第1軍以及老年近衛軍,則堅定地佔據了東岸的後衛陣地,以防備尾隨的俄軍隨時發起突擊。

此時,橋樑的情況有些令人擔心。由於趕時間,工兵們不可能像通常那樣為橋樁打下更多加固的基樁,另外,構成橋面的木板也沒有一段一段地打釘修牢。這就意味著,承受了數千人的踩踏後,橋身多個部位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移位、變形或脫落。

26日傍晚,步行橋的橋面兩次發生坍塌,好在工兵們能夠比較從容地修補,當冬天的漫漫長夜到來後,橋上的人流便逐步消失了。這時,沒有什麼人打算冒著嚴寒和落水的風險摸黑過橋了,他們紛紛去別列津納河東岸或斯圖迪安卡小城裡找地方升火取暖。

又一個黎明到來,法軍的戰地憲兵隊在兩座橋樑的入口處組成半圓形的秩序圈,他們接到的命令是確保保持戰鬥狀態的士兵們優先通過,至於那些已經失掉武器的士兵和隨行的平民百姓,則要等一等了。

儘管如此,渡河還是出現了混亂,尤其是在車行橋上。炮兵們試圖將200餘門大炮全部運到河對岸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大小馬車則阻塞其中,一時間誰都急於通過,卻誰都難以通行。拿破崙曾在22日下過“減少輜重車輛”的命令,但顯然沒有得到嚴格執行。

27日下午16點,車行橋終於發生了嚴重的塌陷事故。埃布勒重又把工兵們投入冰冷的河水中,而這次的修復工作不那麼容易,足足用了7小時之久。

求生與潰敗

28日上午,俄軍的炮彈終於開始落下,幾路追擊者都趕了上來,渡河的最後階段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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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崙的青銅像,他在別列津納河拋棄了自己的軍隊,也幾乎拋棄了帝國

首先發難的是前幾天一直沒有行動的奇恰戈夫,他的部隊開始向已經站在別列津納西岸的法軍發起衝鋒,只是因為法軍殘部的絕地死戰和胸甲騎兵的反擊,俄軍才沒能在這場持續數小時的交戰中取勝。擊退奇恰戈夫後,拿破崙身邊的人高興地判斷“我軍冒險渡過別列津納河成功”。

但是在東岸和橋面上,情況已經完全失控。達武的第1軍和老年近衛軍此時已經過橋,但在橋樑入口處仍然聚集著數以萬計的人,多半是掉隊者或失掉武器的人。秩序井然的軍隊撤退已不復存在,上演的是烏合之眾欲奪路而逃的混亂畫面。拿破崙在這天下午14點命令他的高級將官們約束各自的部伍,但這道指令全然無效。

在這天的剩餘時間裡,法國人各盡所能,希望能在千軍萬馬中擠過獨木橋,車行橋的情況極為糟糕,橋面完全被各種物體阻塞,在上面行走的人一小時才能移動幾米遠。而西岸出口處的許多深陷在泥地裡的馬車,則進一步加劇了這種阻塞。

在這悲慘的時刻,馬車橋突然從中間斷裂了,在橋上掙扎的人拼命想往回走,但是後面那洶湧的人潮怎可能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他們依然不顧一切地往前擠。結果兩股人流在擠撞中紛紛跌落水中。“當落水者和被擠到橋邊的人試圖用手或牙抓住或咬住身邊的戰友時,後者只是無情地將他們踢下去,就像是對待敵人一般。”

岸邊的人們明白過來了,他們全部擠向僅剩的那座步行橋,連沉重的補給車、彈藥車、火炮也從各個方向彙集過來。可是,不管駕車的人技術多麼熟練,這些馬車也很快就被人流擠撞到河裡。

夜晚降臨時,橋上才重新恢復了寧靜。沒能過河的人們又自覺地退回東岸,又去找地方藏身生火了。只有一支部隊決定冒險在漆黑的寒夜中過河,那就是在這個白天在東岸獨力擔任後衛,與逼近的俄軍激戰的第9軍。軍長維克托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於是在當晚9點,後衛部隊第9軍全部撤到西岸。

在東岸,法國求生者和俄國軍隊之間,再也沒有什麼力量阻攔了。

慘痛消逝

俄軍的大炮29日清晨發出了更為猛烈的轟鳴,維特根斯坦因的部隊實施了密集炮轟,而留在岸邊的法國人還在試圖逃過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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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無不勝的統帥在寒冬中也不能挽回敗局

一位在場將軍留下了這樣的記載:“俄國人的火炮向擁擠的人群發射出炮彈,浮橋在人群的擠壓下已不堪重負,橋身不斷變形扭曲,直到整個兒沒入了水中。那些會游泳的人猛然跳進河裡,試圖用游泳的方式到達對岸,但他們遊了一會兒後,就被那冰冷的河水吞沒了。”

橋上重新呈現出人、馬、車、炮拼命擁擠的混亂景象,與前一天不同的是,橋身周圍正不斷落下更多的炮彈。在看到這一幕後,法國埃布勒將軍下令棄橋,辦法是——放火焚燒。

大火燒起來了,留在東岸的人號哭成一片,有的人不顧一切地衝上燃燒著的橋,結果渾身是火,跳入河中,不是被燒死,就是被淹死了。俄軍包圍了東岸,對那些沒能渡河的人發起了最後的進攻,景象慘不忍睹。

最終,到達別列津納河的法軍約6萬餘人中,能夠到達河對岸的僅約一半,直接傷亡人數至少25000人,還有許多非戰鬥人員的傷亡數,無法統計。要知道,在這年的6月24日,當拿破崙指揮這支徵俄大軍越過涅曼河時,其總兵力超過50萬,是歐洲歷史上前所未見的最強大的兵力。

而另一份統計材料同樣可怕:埃布勒的工兵們沒有一個能夠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活下來的,他們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裡,接著就要面對零度以下的嚴寒和惡劣的醫護條件,因次全部喪命。至於圓滿完成任務的埃布勒將軍,他支撐著退到了柯尼斯堡(現在的俄羅斯加里寧格勒飛地),在那裡精疲力竭地死去。

至於以犧牲人命為代價而辛苦搶運出來的法軍大炮,後來全被拋棄在維爾納城西的一處山腳旁,再沒人去理會它們。當第二年的春天到來時,別列津納河畔的當地人舉火焚屍,將3萬餘具屍體盡數燒掉,化為河岸土地中的一部分。

孤身統帥

至於拿破崙本人,在渡過別列津納河後不久就把殘部扔給將軍們,只帶著幾名貼身近侍,頭也不回地到達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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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寧靜的別列津納河,誰能想到曾發生過慘痛的往事

12月5日,法國皇帝把軍隊指揮權交給自己的妹夫、那不勒斯王繆拉,踏上了迴歸“萬花之城”巴黎的大道。拿破崙的車隊帶著足夠的備用馬匹,而以指揮騎兵著稱的繆拉已無騎兵可供指揮。拿破崙在兩天前發佈的公報道出了實情:“我們的騎兵已無馬可騎……”

有幸追隨拿破崙左右的近侍們,則覺得自己找到了“嚮往的天國”、“能夠躲避一切風暴的避風港”和“一切災難的盡頭”,眼前剛剛發生的事,只像是“一場噩夢”罷了。

恢復了些許神氣的拿破崙甚至開始品評起幾乎致他於死地的敵手來:追擊的俄國維特根斯坦因頑強而有能力,但在別列津納河戰役中卻指揮不力、猶豫不決和行動遲緩。同樣的評論也送給了俄國海軍上將奇恰戈夫。至於俄軍在別列津納河的表現,拿破崙認為他們“缺乏遠見”,因為本來是一次“歷史上最完美、最出色的軍事行動”。他對近侍們說:“也許我們要為自己沒有遇到更多厲害的對手而感到幸運。”

12月18日,拿破崙的車隊駛入了巴黎杜伊勒裡宮,他解釋:“在目前的形勢下,我只有在杜伊勒裡宮才能控制住歐洲。”於是,他便這樣拋棄了他的部屬,拋棄了那曾有幾十萬人的大軍,其實也幾乎拋棄了帝國。(特約:齊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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