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穿越之旅
刘代兴
我们从不同的地方赶来。似乎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我们赶往一处,赴一场盛典,来这曾被称作“蛮夷”之地的湘西南边陲重镇——溆浦县统溪河乡。这真是一次冒险刺激的穿越之旅,如果不是因为高铁的架通,高速的连接,我们一路乘车的时间,换算成古代肩挑背扛、骡马舟筏的行程,估计会是十天半月的昼夜吧。
诗溪江畔的梯田,大地歌者的作品
车到这条名曰诗溪江的边上,过桥,然后开始爬坡,缓缓地,从山脚开始盘旋,绕着“之”字往上挪腾。我看见峡谷的两壁,山势陡峻,直刺苍穹,狭窄的山壑,涧幽水长,飘然似练,这里乃是大山深处瑶族人的乐园。
他们是大山的子民,他们长途迁徙,奔赴大山,隐居高山丛林,与日月相伴,与星辰为邻。大山无私无畏地将他们收留、庇佑。命运,无情地将他们一次次抛向苦难深重的沧海,又一次次将他们推向露出一线曙光的岸边。山腰上的白云,与云岚之处的农舍,如此相依相偎,亲如一家,不由得让人兴叹,他们是隐居者吗?不是!或许,他们是一群纯朴的生活者、诗意的劳动者,他们是大地的歌者,是生命的奇迹。你看这一层层的梯田,自山脚一直排列而上,整齐有序,错落有致,起伏不定,状如波浪。似是顺着山脊无心地开掘出来,却又似键盘般天然地铺陈得恰到好处,有着交响乐般的美妙和画图般的舒展。这一切,想必你早就尽收眼底了。这应验了古人的诗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诗溪江”哦,又是何方圣贤给取的名字呢?起名者生前一定是一位饱览诗书、满腹经纶的风雅儒生吧?
开门秧,庄严与肃穆的时刻
元宝山的山顶,早已人声鼎沸。“开门秧呵!”一声饱经沧桑的呐喊,颤巍而激昂,悠悠地在空旷的山谷与山坡青翠的树林间回荡。苍山云水全都一下子愣住了似的,静默无语,像一件大事即将发生,这是有着宗教般仪式的庄严与肃穆的时刻。
青碧稠密的秧田中央,一位年逾八旬的老翁,佝偻着清瘦而硬朗的腰身,低头虔诚地从胸前的水浪花里,扯起了一把幼秧。双手捧着秧苗,左边摔三下,右边摔三下。然后用一根干稻草,缠着秧苗绕三匝,魔术般将稻草根一抽,一把秧苗便紧紧地黏捆在了一起。接着,用力地往田埂上一抛,一道彩虹般的弧线在空中轻轻划过。霎时,鞭炮炸响,锣鼓齐鸣,唢呐声脆。田塍上的人们像炸开了锅似的,叫声、喊声、笑声、嗲声,声浪中不乏嘶哑的、尖利的、钝拙的、温润的。那神色与表情就不用说了,全在这声音中充分自然地流露出来。
老翁上了田垅后,便有孩童围拢上来,扯着他的衣襟到路边的茶亭里休息。一些壮汉、村妇,还有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游子按捺不住,便一起捋起衣袖,扯起裤脚,深一脚、浅一脚,下到秧田里,开始扯秧捆秧,抛秧接秧,嬉笑嗔骂,吆喝喧哗,一派热气腾腾的“喊秧歌”“扭秧歌”“插秧歌”场景。
人勤地忙,高山之巅最美的诗行
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自天外而降,挤入了我们的喧闹队伍。不事先通气,没有任何征兆,将火辣辣的太阳推到场外。你一披挂出场,便是活蹦乱跳,雨儿轻盈,雨点如珠,酣畅淋漓,倾盆大作。我们完全被你的降临震惊了,原本打算集体退场,因为你的搅局,也是因为你的任性。但是,这儿是元宝山梯田啊,是我们梯田的顶端,是我们引以为豪的稻作文化和农耕文明的巅峰之作啊!
爬上山巅便可望得见远处山脚下的高庙遗址,不久前,专家们在距今7400年的文化层中,找到了碳化稻谷粒,这也是湖南湘西地区迄今为止年代最早的稻作文化遗存。而今,“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就是在这耸入云端的雪峰山的另一山麓安江农校,成功研究培育出了杂交稻。这仅仅只是巧合吗?还是暗藏了历史进程中某种基因的密码?
于是我们放弃了退场的打算,权当是在你的捧场与助威声里,分工合作,一些人扯秧,一些人挑秧,还有一些人便插秧。在云端里,你是否看清了我们是怎样地人勤地忙,秧肥苗壮?这稻田里的苗秧,秀嫩、齐整、朴茂、清绿,在水里招摇,倒映着看,是不是像是我们写在云端之上的乐谱、高山之巅最美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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