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困難的時候，幫助你的，卻是你平常看不起的人
因為是真人真事，沒有什麼一波三折的劇情，我也是突然想到，就寫出來。
上中學的時候，班級最後一排角落位置，是隻有頂級學渣才配享有的，比如說我和東子兩人。
東子人高馬大，跟我同齡，十五歲，卻有一米八三，比我高一頭，學習成績糟糕程度也僅次於我，班主任老關常罵他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有時火了，就仰著臉，掄圓了巴掌，跳起來扇東子的腦袋。
老關特別恨最後兩排的學渣們，巴不得我們在中考前就收拾鋪蓋滾蛋，這麼一來，還可以提高升學率。
其實，東子起初在課堂上倒是專心聽講的，可惜天賦所限，座位調到角落後，四周無論上下課都鬧哄哄的，影響他學習，時間一久，他徹底淪為老師眼裡的渣滓學生。
那天週五放學，老關蹬著二八大槓回家，騎到半路，鏈條卡住了，拽了半天，鏈條卡在齒盤上紋絲不動，老關手上都是油，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離家還有三四公里，中途沒有一個修車攤，只能推著走。
幾個學生飛馳而過，僅憑背影，老關就能認出來，他們都是自己的學生，沒有一個人朝他打招呼的。接下來，又有兩個學生路過，只是瞧了一眼，沒說什麼，繼續趕路，這兩個學生，還是老關所在班級的尖子生，今年有望進市區前百名。
老關心裡有點失落，平時，他對成績好的學生關愛有加，視他們為班集體的榮譽，可現在他們看著滿頭大汗的老關，只是瞥一眼。
正不是滋味的走著，突然身邊揚起塵土，然後是一陣腳底摩擦地面的剎車聲，一輛破自行車停了下來，是東子。
“咋了，關老師？”
老關咳嗽兩聲，“沒事，沒事，”他不願跟這位渣滓學生多說話。
東子貓著腰一瞅，“咦”了一聲說：“鏈子卡住了。”從座上跳下來，兩步抄到老關跟前，也不等老關說話，使勁拽了幾下鏈條，沒什麼用，又拎了塊石頭，用力砸了幾下卡住的位置，最後鏈條斷了，整個掉了下來。
東子解釋，這鏈子斷了之後，才卡在齒盤的。在路邊尋了幾根細木棍，挑了根合適的，穿入鏈條孔，重新裝到齒盤上，衝老關一笑：“先將就一下，我之前鏈條也是斷在半路，用木棍穿上，騎了十幾公里沒問題。”
果然是這樣，老關跨上車，一路騎到家，都沒事。
老婆帶孩子去了姥姥家，家裡只有老母，老關進院子的那一刻，有種說不出來的不祥感覺，加之尿意襲來，剛去廁所，就看到老母仆倒地面。
老關心有餘悸，若是他眼裡的那個渣滓生沒有幫忙修車，這四公里路程，差不多得五十分鐘走，要是這樣，一切都晚了。
週一回校，他想對東子表達謝意，可東子沒來學校，那天，我也沒有去。因為東子家庭條件欠佳，老爹又有病，東子決定不再讀書，要去深圳打工，做為朋友，我送他一程。
反正是遲到了，我就一天沒上課，次日才回校，第一堂課就是老關的，他瞪著一對綠豆眼，問我昨天怎麼曠課了，我直言不諱，說是送送東子。
老關一愣，嘆了口氣，示意我回座位上。
我當時還奇怪，這老關怎麼突然變了性了？放在平時，免不得一通臭罵。
直到多年後，我從南方的某市回來，恰好在縣城碰到老關，他老了許多，頭髮灰不拉的，腰也佝僂著。我們都認出了對方，擱下身上的事，師生倆在火鍋店聊了一下午。
我這才知道，老關那天沒有衝我發脾氣，原來是因為東子。
仔細回想一下，從那之後，直到畢業，期間的一個多月，老關都沒有再提到那個帶著侮辱性的詞彙——“渣滓生”。相反，他講完課，還經常來到學渣區，跟我們聊天，比以前融洽多了。
老關問我：“劉小東你們還聯繫嗎？”劉小東就是東子。
東子初到深圳，賣體力為生，幾經輾轉，在物流公司上班，幹著幹著，承包了一塊區，零六年的時候，攢首付買了套小房子。後來，生意愈發火爆，買斷了某個市的經營權。我去找他，聚過幾次，雖然手裡不差錢了，他還是有些遺憾，說自己腦子笨，羨慕那些學習成績好的同學。
“他說他當時不管怎麼努力，都學不好，所以就斷了繼續讀書的念頭，早早出來做事，”我對老關說。
老關頗有些沉重地點點頭。
“東子老是說，自己吃了不少沒文化的虧，所以對兒子的教育尤其看重。”
我很感謝老關給我講了當年事，做為回饋，我也說了另外一件事。
東子有個女親戚，在公司接線室工作，自小嬌生慣養，一身臭毛病，不到兩個月，跟接線室裡的二十來個姑娘吵了個遍。還不罷休，經常在東子面前說這些姑娘都是賤人。因為是親戚，東子不好說什麼，只是交代她要搞好同事關係，收斂一下爆脾氣。但後來這親戚和一個姑娘鬧翻了天，用花盆砸破了對方的臉。東子做為老闆，補償了小姑娘一筆費用。
親戚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待在公司了。
過了一年，她生了個兒子，早產，住院費不菲。鑑於她平時作風，身邊的人唯恐避而不及，她自己錢不夠，也借不到什麼錢，就在網上籌。消息轉到東子公司，反而是那群她口口聲聲罵為“賤人”的姑娘們，幫她補了缺。
“是不是跟當年學渣東熱心幫你的情況很像？”我瞅著老關，心裡說道。
老關咂巴了幾下嘴唇，搖頭苦笑，唉了一聲，“人哪，人哪。”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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