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我的父親

再讀我的父親

接手了哥哥嫂子關了一冬天的小賣鋪,父母親幾乎一夜無眠。母親一遍又一遍的問父親,鋪子裡就幾百塊錢的東西,能行嗎?每一次父親都不假思索的回答,放你的心,肯定能行。朦朧中,我聽見父親壓低聲音對母親說,又不是就咱倆個人,能吃飽就行。大不了我多跑幾趟,時間長了就好了。

那一年,我因為生病,被嫂子接回了孃家,父親六十,母親六十一,我肚子裡的孩子還不到六個月。

第二天,父親一吃過中午飯,便拿著小賣鋪的鑰匙走了。半下午的時候,父親興沖沖的回來了,進門就對母親說,快給我找個東西,我趁這會人少去徐溝進點貨。母親有點激動的問父親,賣上錢了?父親笑著說,進鋪子裡的人多,就是貨太少,我進點學生用的東西,馬上就回來了。

母親把她出遠門才提的黑皮包遞給父親,還用毛巾擦擦上面的浮塵,一臉莊重。

那是父親第一次進貨,口袋裡裝著他一中午賣的十七塊錢,家裡沒有一分錢的存款。

不到一個小時,父親回來了,樂呵呵的從包裡拿出他進的貨給我和母親看,五個語文本,五個數學本,還有幾筒自動鉛筆裡用的鉛芯,一半彩色的,一半黑色的。十個棒棒糖糖,還有幾竄小吃,幾分錢一袋,有的賣一毛錢,有的賣倆毛。最後,父親拿出一桶麥乳精遞給我,笑著說,爹給你買的,以後,爹就能掙錢了,你想吃什麼,爹給你買,實在不想回徐溝就不要回了,爹養活你。

母親狠狠地瞪了父親一眼,你能不能少說倆句,父親呵呵一笑,一句話也不說了。

父親人緣好,也勤快。小賣鋪的生意也越來越好。那時候,人們都熱衷於買體育彩票,父親也一樣,每天進完貨,就把自行車打到我家門外,到門前的理髮店排隊買彩票,買好後就讓我給他找支筆,琢磨該選那幾個號,哥哥姐姐們都笑他,母親也說他財迷心竅。父親偷偷的告我說,爹打彩有爹的想法,小賣鋪生意再好,也只能掙個零花錢,等爹中了獎,給你買新房子住。

再讀我的父親

對於父親每天排隊買彩票想給我買房子,我一直覺得不以為然,甚至覺得可笑,包括他提著十七塊錢進的貨,信誓旦旦要養活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

就像母親說的,他就是那種想說什麼說什麼的人,從來不經過大腦。可是如今,特別是父親離開我以後,每次想想起這一切時,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我住在大街上的那些年,父親幾乎每天早上都會去看我,早早的,常常我還沒起床,就站在院子外面叫我給他開門。有時候,一早上能去倆回,還沒進貨的時候去一回,進完貨再去和我坐一會,給我送院子裡新摘的菜,送母親給兒子改的衣服,做的鞋,用毛線打的褲子,幾乎從來沒有空過手。

後來我不在大街上住了,父親就送到商場,這個習慣,從兒子還沒出生到父親關了小賣鋪,關小賣鋪的那一年,我三十六,父親七十一。

我一直以為父親並不怎麼愛我,我不像大姐那樣能幹,也不像二姐那樣善解人意。我一直就是他的負擔,我什麼都做不了,也做不好。所以,每次父親走後,當鄰居的嬸子大娘們問我,你父親又給你送什麼吃的了?我都會向意識的解釋說,是我媽讓我父親送的。

我也不覺得父親懂我,他和母親不一樣,母親只要看我一眼,就能看出我心裡不高興,父親呢,即使是我坐在一邊嚎啕大哭也只能是不知所措的站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問我,你到底怎麼了?你和爹說說,你到底怎麼了?

再讀我的父親

母親走後,我便在徐溝租了房子,一個人住到外面。儘管我明顯的感覺到父親特別想讓我和他住一起,可我依舊固執的離開了家。沒有了母親,便沒有了那種歸心似箭的感覺,雖然我隔段時間就會回去看看父親,可我總覺得那是形式性的。


對於父親,我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思念,更多的時候,我回去看他,只是為了我曾經對母親的承諾。而父親的孤獨和落寞我也沒有從心裡在意過。

來昆明才一個多月,父親就不能動了,每次給我打電話都哭的泣不成聲,一次又一次的央求我回去,我天真的以為父親只是想我了,他什麼病也沒有,他一定會等回去。可是,我最終還是沒能見上父親,父親走的那天,離我飛機票上回家的日期,只有三十三天。。。。。。

我從來沒有細讀過父親,儘管他一直都在,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存在著。而我,一生都在忽視他的存在。

直到我遠離故鄉,遠離父親,直到父親永遠的離開我,才一天天明白,作為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父親,他的一生,是如何的使勁渾身解數的愛我,是如何傾其所有管我。

在我長長的一生中,父親的愛,就是一縷縷溫暖的陽光,暖暖的罩著我,只是我習慣了那種愛,也忽視了那種愛,當我明白這一切時,真的是太晚了。

遙遠的故鄉在遙遠的地方固執的遙遠著,遙遠的已經沒有了歸期。我寧願相信父親還在,如我離開家時的樣子,相信他永遠都在。這樣,他就會一直等我回家,站在院子中央,樂呵呵的看著門外,我只要一進門,第一眼,就會看見他。看著他慢慢的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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